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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儿郎冠军侯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作者:觉明堂主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7-02-14 03:39:53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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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卫青来说,从阴山北面向西北的这段路,至少南半段他是熟悉的,因为五年前他从高阙突袭右贤王,奔袭六百里,也是走的这段路,当时就曾抵达漠南草原与戈壁的交界线,事实上,他手下还有校尉继续向北追击右贤王数百里,可惜没有追上。何况现在军中还有不少匈奴人,当然有走过这条路全程的,所以对于这次行军来说,识别路线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五万人的补给。

    汉军的补给线,有一半是先行建立的,每百里左右一个站点,一站一站的,从出兵位置一直到延伸到戈壁南缘。现在匈奴人坚壁清野、将主力退回漠北,漠南草原已基本找不到匈奴人了,所以汉军能够安全的先行建立补给线。但也正因为没有匈奴人了,所以想就食于敌也不可能,汉军的补给,也只能靠这种稳扎稳打、但是耗费巨大的传统做法。

    从进入戈壁开始,补给线的建立就要落在骑兵的后面了,只有骑兵扫过的地方,补给线才能慢慢的延伸过来,如果战事顺利,这条补给线将一直延伸到漠北,以支持较长时间的用兵。

    正是在进入戈壁的时候,武刚车发挥了它的第一个重大作用,运输。东西两路军各带了一千辆武刚车,而各有两万匹随马,所以每辆车至少可以由十多匹随马来拉,对随马来说,拖拽比负重轻松多了,想必马匹也很乐意吧。而每辆武刚车装载五六千斤是轻轻松松的,能携带的粮草辎重总数,比起光靠随马驮运能多两倍。

    匈奴人这次果然坚壁清野,甚至不惜用病畜尸体污染了戈壁中的水源,——戈壁中没有河流,水源不是流动的水,通常是小湖,他们只要扔下病死的牲畜,就很容易污染。

    汉军斥侯侦知这个情况后,大军在进入戈壁之前用武刚车带足了人和马的饮水,这也多亏了武刚车的强大运输能力,如果只有轻骑兵,面对这种情况就会很被动了。伊稚斜以为汉军即使能涉过戈壁,也必定是困顿不堪,但实际上,当卫青的大军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顿。

    这片戈壁中的路程有八百多里,卫青预计用三天的时间趟过去,到达翁金河边。然而在第一天的行军结束之时,前方的斥侯带回了重要的消息,他们抓获了一个匈奴俘虏,审问之后得知,匈奴单于伊稚斜把辎重粮草尽数留在北边,他自率主力八万余人,就守在前方戈壁的北缘,挡在翁金河的前面!

    既定的战略部署显然被打乱了!但是,卫青既不可退、也不能等,必须准备接敌了!他必须马上做出战斗的部署。

    此时的形势,对西路汉军是极其不利的,但是卫青敏锐的抓住了一个要点,那就是伊稚斜把粮草辎重都放在了北边!他既没有随身携带很多辎重,也没有组织粮草的后备运输,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认为此战会打很久。他定是以为汉军远道而来,涉过戈壁后一定是人疲马乏,速战速决就能解决问题,可惜这个主意打错了!

    伊稚斜想速战速决,自己偏要跟他打一场消耗战!卫青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打法:己方兵力少于敌方、长途行军后状态也打了折扣,因此一上来不能全线攻击,必须先设法立于不败之地,再慢慢把敌人的实力和士气消耗下去。与此同时,派一路奇兵,迂回到敌人侧后,然后猛然发起冲击,两面夹击之下,此役有可能获得全胜。

    如何立于不败之地,他有现成的办法,那就是以武刚车结成连环阵。怎么消耗敌人的实力和士气,他也有办法,那就是用一柄旋刀来回搅杀。惟有这路迂回到敌人侧后的奇兵,让他犹豫难决,该派谁去呢?

    实际上,此役最难打的正是迂回这一路,首先是时间的要求非常紧张,其次是路线本身也有难度。从路线的远近来看,只有向东迂回可行,即绕过东边的夫羊句山(注:今蒙古国境内的古尔班塞汉山)。但是这条路线走的人很少,即使匈奴人也没多少人走过,而且这条路线上几乎完全没有水草,何况现在这个季节经常刮大风,飞沙走石,若是吹起沙尘来,有时一整天见不到太阳。

    这么重要的迂回任务能交给谁呢?卫青思来想去,只能同时派出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共同去完成这个迂回。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派公孙敖行吗?他上次一进大漠就迷了路。曹襄呢?他可是第一次出征为将。找个下面的校尉?谁带得了上万重兵?自己亲自去?剩下这一摊能交给谁指挥?

    所以算来算去,只有李广和赵食其了,他们两个既有战斗经验、又没有迷路前科、还带得了上万重兵,把他们俩都派去迂回,算是一个双保险吧!毕竟这个迂回,实在是制胜的关键。如果单派赵食其去,担心他接敌时不够果断勇猛,如果单派李广去,担心他应付不了复杂的情况。

    如果换了霍去病,这么重要的迂回,他肯定是会亲自去打的!可这就是卫青的无奈,他下面的人不像霍去病下面那么让人放心,令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卫青只担心李广和赵食其能不能成功的迂回到位,他还万万没想到,李广根本就不愿意去打这个迂回!

    这次出征前,李广找陛下请求出任前锋,刘彻本来是不允的,然而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情辞感人,刘彻一方面深受感动,另一方面也拗不过情面,就让他做了前将军。不过私底下,刘彻却是跟卫青说得明明白白的,李广年纪太大了,况且此人数乖命奇,绝对不可让他来当前锋!

    其实就算陛下不说,卫青也不会安排李广打前锋,明摆着李广不赞成旋刀战法嘛!而这次的前锋,是必须要用旋刀战法的,怎么可能让李广来打?

    李广得了前将军的名号非常高兴,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前将军的“前”,就是前锋的“前”。确实,前锋才是他唯一愿打的位置,特别是背靠着卫青打前锋,不用费太多脑子,只管冲杀便是,更是让他感觉最放心最舒服的打法。李广是习惯于背后有座城池来作战的,目下远离国土,六十多岁的他感觉并不怎么适应,而如果背靠着一向不败的卫大将军,那感觉就像背靠城池一样了。

    他打了一辈子匈奴,也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机会了,这就是自己最后一次上战场了,满心想的是此役一定要面对单于,杀他个痛痛快快,终得立功封侯,方不负丈夫平生。

    眼看即将接敌了,而主帅竟临时把这么一个迂回任务交给自己,李广当然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他不喜欢大奔袭大迂回,一辈子也没这么打过,这次也绝对不想这么打。但是以他的性格,他很难理解主帅不得不这么安排的难处,很难理解主帅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他还根本不知道,即使自己不去迂回,实际上也是不可能被派去打前锋的!

    当卫青交待任务的时候,李广心里一急、脑子一热,竟然口不择言、当面质疑,“为何让我去迂回?这是前将军该干的事情吗?”

    虽然他是性格急躁、冲口而出,但这是战场上该说的话吗?卫青当时就怒了,马上严辞驳斥,“怎么不是?何谓前将军?位置在最前面!这迂回的一路,难道不是最靠前的吗?”

    李广也怒了,在他看来,这是陛下和大将军合伙跟自己玩文字游戏!自己这一“前”,居然要前到敌人的后面去了!自己一心想面对单于,哪里想到居然是要面对单于的屁股!

    见李广怒容满面,卫青稍微和缓了语气,“李将军,如果不设法夹击单于,此战有多大的把握取胜?”

    李广无言可对,道理明摆着,不出奇兵的话,确实没有把握。

    只听卫青又道,“如果骠骑将军在,这个迂回是应该由他来打的!可是他在大漠的另一头!我们能等他赶过来打这个迂回吗?”

    李广还是无言可对,事实明摆着,自己不去的话,更没别人可去了。

    卫青继续说道,“单于挡在河流前面,但他不知道我们带了足够的食水,也想不到我们会分兵绕到他的后方。如果你绕到他的后面,哪怕仅仅截断他的取水之路,单于的军心都必定大乱。何况一见你从后面冲杀,我必定全面进攻,这才是全胜之道!”

    “反正我说不过你!你是主帅,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吧!”其实,李广心里也清楚主帅说的在理,但他就是有情绪,因此口气还是很冲的。

    卫青再道,“李将军,此次迂回并不是太远,你离我最多不会超过二百里!不要过于顾虑,关键是行军一定要迅速,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坚决!此次任务十分重要,你这一路是成败的关键!你要一切当心!”

    尽管卫青说服了李广,但只是说服了他的理智,并没有说服他的情绪。当李广率部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赌着气走的,都没有来跟大将军告辞!这在军中,特别是战时,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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