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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中，只因朱颜一句话气氛莫名沉重，就连太素都没想到她会那般轻易就承认。
天帝眼看情形不对，没待太素再说话，已开口言道：“朱颜，切莫说些赌气之言，你怎么会无关无故出现在上清玄都。”
这话里几分暗示与告诫，摆明的回护之意。
听得太素眉头一皱，微不可查地迅速瞥了眼淑怡。
淑怡笑吟吟看向朱颜：“三妹，你一向自诩光明磊落，也在军中颇有威名，做过的事肯定也不屑于藏头遮尾的吧？”
这是激将的话语，定陵听了又是要反驳，朱颜按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需多话，自回禀道：“确实如此。太素道君退婚，我心有不平，便去上清玄都找郁明帝君讨个说法。”
天帝心恼，暗自埋怨自己这三女儿太过直率，她这般说辞，岂不是要将上清玄都的祸事一股脑儿揽上身，哪怕不是她所为，那太素道君若想要成心作伪证，又怎么能容她脱了干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到时也不可能再维护她，怎么也得给个说法。
心下有气，天帝重重搁下酒盏，脸色铁青。
与之相反，太素却是高兴了起来，这人果然心气儿高，不稀得作伪，自个儿急着往套中钻，这可就怪不得他手下不留情。当即便道：“三殿下坦荡，既然已认了罪，小仙也没甚可说。还请天君做主，还上清玄都一个公道！”
“且慢。”
“且慢。”
“慢着！”
有三人不约而同地说出口来，一个是闲华，一个是六殿下皓庭君，另一个是定陵实在没能忍住。
天帝自然是喜闻乐见这一幕的，有人求情，这事就有转机，面上却一派祥和地问道：“你们有何想说？”
定陵抢先开口：“玄朱颜就算真是去找了上清玄都的麻烦，那也是情有可原，哪个女子被退了亲，能忍下这口气，换做是我，就算掀了整个上清玄都我也不解气！”
皓灵帝君皱了皱眉，执明坐在下首额头直冒冷汗，不小心打翻了酒盏。
葛雍则是笑着连连摇头，扶桑帝君看着自己的小徒儿，眯了眯眼。
定陵这番话，倒不像是帮忙，更像是火上浇油，顺带还坐实了朱颜袭击上清玄都的事实。
意识到场面不对，定陵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慌得小脸通红，又强行挽回道：“反正，玄朱颜无罪。”
闲华则谨慎许多，只道：“父君，只听太素道君片面之词，恐怕不妥。郁明帝君他老人家虽未醒，上清玄都另几位师兄当日却也在的。”
六皇子皓庭也附议：“二姐说的有理，还请父君明察。”
天帝偏头思考了须臾，突而转头看向朱颜：“朱颜，你自己怎么说？”
朱颜环顾了四周一圈，看闲华，定陵，皓庭三人时，眼神里有些许动容，是淡淡的感激之情。
其余那些人，要么静观事态，要么冷眼旁观，要么等着她倒霉。
她并不难过，从很久以前都是这般了，早已习惯才对，只是很奇怪，有些事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可避免地会感到失望。
也许是她自己也未曾发觉，其实她也是有潜藏的期盼的。
期盼有那么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处都坚定不移地信着她，与她站在一处。
哪怕她已经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不惧毁谤中伤。
朱颜微微抬头，望向上首，并不直接回答天帝的话，而是看向丹陵帝君。
“丹陵帝君，您与郁明帝君交情匪浅，晚辈斗胆问一句，您以为郁明帝君修为如何？”
丹陵帝君不明所以，正事不关己地远眺瑶池外的桃花林，被这一声唤，唤回了神思，略打量了一番朱颜，随意道：“郁明？郁明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
朱颜又看向定陵，问道：“定陵师姐今日与我切磋过，敢问定陵师姐以为，我的修为比之丹陵帝君又如何？”
定陵一愣，忽而瞪大眼睛，面带恼意：“玄朱颜，你又提着劳什子事儿作甚？不就赢了一次吗？你可别得意。别说你现在只有一半修为，就算你有满身修为也差了丹陵帝君十来万年，好大一截呢！”
定陵抱着双臂转过身，小巧的下颌微抬，本是面有愠色，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对啊！郁明帝君修为比玄朱颜高那么多，怎么可能被她打晕过去！哈哈哈！玄朱颜，不错嘛，瞧你这机灵劲儿，八成是被葛雍带出来的！”
朱颜不再多言，只是向丹陵帝君与天帝作了一揖。
天帝摸着下巴微笑颔首，丹陵帝君只瞧了葛雍一眼。
原本以为，太素道君阴谋被揭穿，他会慌张惶恐地请罪，没想到他只是面上带笑，仿佛一切皆在预料的模样。
“光凭三殿下一人，自然是不成的。”太素清泠的声音将和谐的气氛再次打破，“但要是三清境的神插手呢？诸位可别忘了，三殿下可是三清境灵宝天尊的高徒！”
众人听了此话，都有些沉默。
天帝却是恼怒地拍了桌案：“荒谬！三清境的神，怎会插手仙界之事！太素，你不仅谤帝姬，还辱三清，到此是有多大的胆子！当真是要丢尽你上清玄都的脸面！”
太素不亢不卑，视死如归的模样：“如今的上清玄都连基业都毁了，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太素句句实情，是否属实，一查便知，上清玄都的废墟至今还残留神迹，却是谁也抵赖不了的！”
不论其余人等是何反应，朱颜却是有些疑虑的，看来当日太素看到她真颜仓皇逃跑，没有察觉若水的存在。
但他扯到了神迹，天帝势必要查上一查的，到时候若水之事难免会纸包不住火，此事倒是要斟酌一番。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她将罪名全揽下才能避免若水的暴露，她是天帝的三女儿，哪怕真认了罪，也罪不至死，轻则不过关上个几千年，顶多重罚脱离仙籍，下界轮回重修，又或者发配去往蛮荒之地。
将诸般后果都想清楚了，朱颜垂眸，叹道：“偃月是神物，终究还是没能瞒过……父君，请降罪。”
“欸，小朱颜，这种时候，你乱认什么罪。所谓神迹有谁亲眼见过，你那梅树林才是真真正正神迹，上清玄都有神迹，三十六天那么多仙家，却还能瞒得这般久，倒也是稀奇。”
葛雍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朱颜的话，朝她递了个眼色，还趁着没人看到，做了个口型，分明是“笨蛋”两个字。
朱颜一愣，回过神来，也清醒了不少，葛雍所言有理，她心忧若水，竟想得浅了，险些中了圈套。
“依我看啊，小朱颜这性子啊这些年确实养得有些野性，要是天君放心，不若将她放于我玄灵真境教养个几年，收收性子倒是真的。至于太素道君所言，也由我去查看一番，自会给您一个交待，天帝以为如何？”
宝蓝衣袂的男子神色飞扬，秋水般的眼眸含情又似无情，高冠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天帝见是葛雍，神色也缓和了许多，颇为和颜悦色地赞同道：“葛雍既有这般心意，我自是要领受的。那我便将我的宝贝三女儿交于你，你可别叫我失望。”
这话含意颇深，先前天帝便已透露了想要与丹陵帝君结亲的意图，眼见着葛雍自请，他当然是顺水推舟了去。虽然他对于自己三女儿的姿容还是抱有很大的怀疑，但哪怕这二人不能结亲，再增添些同门之谊也是好的，回头让淑怡或者闲华打着探望妹妹的名头多去玄灵真境走动走动，一来二去的也保不准会生出些不一样的情谊来。
主意打定，天帝也不管太素欲言又止的模样，挥手道：“此事就这般定下了，谁也无需多言。本是家宴，吵吵嚷嚷生出这般多是非来，徒然扰人兴致！接下来谁再敢扫兴，定当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