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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流行性猪瘟疫情横扫这片区域，村子里哪家都有一两头换现钱用的猪，这次猪瘟疫情很严重，从第一头猪发病到现在二十几天的时间里，村子里的猪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华成只顾给父亲家盖房子，院子里的帐子还没夹严实，母猪快要生猪崽了，肚子大得要拖到地面，看样子肚子里面至少有十个小猪崽，现在猪瘟疫情还很重，华成母亲养的四头猪在一周内就死光了。田之素想把母猪圈在院子里，可是大门总是关不严，孩子们还是要来这里上课，否则没有教室就得停班。她心惊胆战地看着母猪，唯恐它哪一天突然倒地死去，这一年的心血就都付之东流了。越是紧张越发有事，一眼没照到，小孩子们把仓库门打开了，母猪钻进去把地上的一麻袋黄豆撕破，金灿灿的豆粒不知它吃了多少，田之素发现时仓库里已经满地豆粒。学生放学之后，田之素看见母猪侧身躺在帐子边，两眼瞪得滚圆，肚子似乎比以往更大了，它呼哧呼哧地喘气，显然是病了，带着女儿跑到房场找华成去给猪买药。他们还指望母猪给他们生下一大堆小猪崽，将来换来一大叠钞票，现在看来或者是一场虚幻，华成饭也顾不上吃了，骑着自行车去给猪买药。一去一回一个半小时，他只管把药买回来，后面的事就不用他管了，田之素给这些动物注射、喂药都很拿手。
第二天天刚放亮，田之素起来稍稍来到猪舍，看看那头母猪活着还是死掉了。来到猪圈门口，拿一根木条轻轻抽打，母猪叫了几声，爬起来去排便，田之素观察了一会儿，看样子母猪挺好的，应该是没事了。
果然，这头母猪逃过了这次劫难，几天之后又顺利的产下了十四只小猪崽。
这十几个小猪的到来，让田之素和华成倍感紧张，田之素一再嘱咐，干完活就抓紧回来，帮她看着点，发现有什么异常马上去买药。这十几个小猪崽的到来，有喜也有忧，田之素过度紧张的神经简直快要崩溃了，她不停地在心里向天祈祷，老天爷，帮帮忙，哪怕能给我剩下两头，不让我亏了本钱也成啊。
华成心里其实和田之素一样紧张，可是脸上却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他看见田之素过度紧张的样子，给她说几句宽心的话：“你别总是想着会怎么样，你越怕就越发有事，淡定、稳住心神，上次大队防疫站下来人给猪打防疫针，我特意把他们带过来，亲眼看着他们给母猪打了针，估计应该没事。”
田之素紧张的情绪有了一丝缓和，按理说，母猪做过防疫，小猪也应该有免疫力的。
华队长家的房子进展的速度很快，主要是靠家里的几个人，偶尔有几个外人来帮工，全是同情老队长的分上，或者是这边的房子盖得小，又是泥土的，婶婶那边的房子是大三间砖瓦结构的，所以，房架子竖起来只有几天的功夫，这边的泥土房就和婶婶家的房子速度基本持平了。今天来的帮工有十几个人，这些天田之素被猪搅闹得心神不安，一直也没过来帮过忙，在学生放学之后，她又观察了一会儿大猪和小猪崽，就跑过来帮忙做饭，老人家的房子到现在已经盖了二十几天了，她这是第一次来帮忙，她有工作，家务事又太很多，忙得要命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不想看到几个妹妹对她的态度，好象这房子盖起来他们就会住进来似得，大家都是给她帮忙的，更要紧的是一个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靠近只是为了避免矛盾再次发生，田之素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很讲道理的人。
她赶过来的时候，二妹已经做好了三道菜，只剩下一个酸菜粉，田之素从二妹手里接过炒勺，一会儿的功夫，她把一大锅酸菜粉炒熟，婆婆和三个小姑子往桌上揣菜，田之素这时去房场转悠，刚刚竖起房架子的时候她来过一次，几天的功夫，这房子的房盖都上了一遍泥了，再上两遍泥就可以上瓦了。田之素围着刚刚建起的房子再仔细看看，砌墙没有打土坯，是采用用柳枝、稻草裹泥浆的办法，怪不得工程进度这么快，这样砌墙即省工又省力。她登上一个高处，看见婶婶家的房子，也和这边一样，他们的房盖是用木板订的，这边用的是劈材和房泥。婶婶家的房子快要完工了，华成至今还未去那边帮过忙，虽说老婶不会怪罪，可是事情不能这样做，明天一定要华成过去帮一天工，否则，见了小凤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看见老婶家的房子是全砖的，自家这边是泥土的，田之素心里有些凄凉、寒酸的感触，很显然老婶家盖房子的钱都是小凤出的，如果当初老人家同意他们和小凤一起去经商，没准现在这边盖的也是红砖房，小凤前几年把钱挣足了，现在在家做全职太太，抚养两个女儿。不知道他们夫妻关系现在如何，小凤不提她也不好过问，等老人们把房子都盖起来，她们再好好在一起唠上三天三夜，这会儿大家都忙得很，谁也没有时间叙旧。
女儿跑过来叫她：“妈妈，奶奶叫你进屋吃饭了。”
她答应一声：“知道了，这就去吃饭。”
婆婆絮絮叨叨：“昨天酸菜里切了一斤多猪肉，一锅菜剩一半，今天一片肉没放，一锅菜全吃光了，还有人问酸菜有没有了，你二嫂炒菜好吃。”
二妹眼圈发红：“那你明天不要让我来炒菜了，我炒菜不好吃，她会做你让她来做，我不管了，本来应该是她来做菜吗，这房子又不是给我们盖的。”
田之素最不爱听见的还是听见了，真想回她一句：也不是给我盖的。可是话到嗓子眼又咽回去了，想想二妹从盖房那天起，就是主厨，一日三餐都是她一手应对，也就消气了。
今天是婆婆的生日是，早晨田之素让华成把家里的二十几个鸡蛋都带过来了，田之素发现还一个不少地放在那里，于是，她去厨房要给婆婆煮鸡蛋，婆婆从她手里抢过来，给她使眼神，示意他煮两个是那么回事就得了，剩下的留着。田之素拿出六个，小妹华云又抢回去两只，只剩下四个，鸡蛋煮好之后，几个外孙子女和田之素的小女儿都围了过来，田之素把几个小孩子推开，对他们说：“今天是姥姥、奶奶的生日，我们把鸡蛋给姥姥送去，祝姥姥、奶奶生日快乐，一会儿我们进屋之后，把鸡蛋给奶奶时，大家一起说生日快乐！好不好。”几个小孩子拍手叫：“好的，我们大家一起祝姥姥生日快乐！”
老太太做事从来不思量，她拿来一个鸡蛋给了雯雯：“这是你给我送来的，别人不给，得给你一个。”
田之素一愣，心想糟糕，我又惹事了，果然，二妹一把将小儿子拉过来，赌气地训斥他说：“你伸个脖子瞅啥？鸡蛋没见过啊，一会儿回家给你煮一大锅，让你蹲锅里吃个够。”
二妹把儿子拉走了，孩子怎么挣也挣不开，于是大哭着，二妹在孩子身后一步一脚边踢边骂：“你是个外姓人不知道啊！咋干也白干，都给人家干呢，拿来几个鸡蛋好大显摆了！”
田之素心里堵得难受，哪里还吃得下饭，华成有些喝多了，看见二妹踢孩子，在屋里大喊着：“华茹，那是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你有啥不痛快的地方跟我发，别拿孩子出气，一步一脚一会儿踢死了。”
田之素暗暗叫苦，这应该怪她做事不谨慎，鸡蛋早晨偷偷给带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在人面前给婆婆煮，这不是很明显让大家知道，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我给送鸡蛋了，田之素，你真是个不怕天下大乱的人，这下又把女儿们得罪了，这几位小姑子一个比一个利害，这个老实到家的嫂子，在她们眼里左右都不是，真是令人费解。
田之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从老人家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可是几个妹妹甚至婆婆却总是说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他们的，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些话说一说，他们帮老人们干家务活，决不是贪图什么利益，现在都各自过日子，华成也只有一个身子，总不能分成两半，如今大家闹得又有些不和谐，想来想去，还是让华成去婶婶家帮几天吧，这样也能避一避这边渐渐掀起的风波。
华成累得像一摊泥一样，坐在椅子上半睡半醒，田之素让女儿过去把爸爸拉起来回家，华成恍悠悠地站起来：“走了，家里猪和马都没喂呢。”
田之素小声对华成说：“华成，你跟爸爸说一声，明天该去帮婶婶家干两天活了，在不去人家房子要盖完了。”
华成犹豫不决，田之素鼓励他说：“不去帮两天咋行？婶婶他们一家人没少帮咱们家忙，以后见面好意思吗。”
华成真的很为难，后来还是吞吞吐吐地跟父母说：“爸、妈，要不我明天去帮婶婶家干两天活吧，在不去人家房子要盖完了，明天咱家这儿我就不过来了。”
父亲沉着脸没说话，母亲开始掉泪，华云沉不住气了：“你说啥？自己家的房子还没盖完呢，你要去帮人家盖房子，你咋想的吗？她家的房子盖完了能给你住不？”
机会来了，田之素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话说开，所以，她抢在华成前头对华云说：“你们大家动不动就拿这话做说，我们给老人家做什么你们都会说同样的话，‘你们干点也不白干，这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你们的。’你们想一想这可能吗？再退一步说，真的都给了我们，你还得问问我们能不能接收得起，我们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尽孝，为了帮爸妈分担一些负担，别的我们什么都没有想过，以后不要这样说好不好？这些话挺伤人的。”
华成接着之素的话说：“是啊，爸、妈，你们总是这样说，真的让我很伤心，好像我们为家里做事，只是为了图点什么，你们记住了，即便我们不到外面去，到最后老人家里的东西，我们一点都不会要的，你们想给谁就给谁，儿子、女儿这么多，你们分给谁我都不反对，就是别提分给我什么之类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要的，这么多年，我为家里所做的一切，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不愿听到这样的话。”
老人们一直闷着一句话不说，华云见哥哥嫂子说了一大堆，爸妈却一句也不回应，她急了：“捡好听的说呗，其实说一点不要的，就是想要独吞。”
之素气得心呯呯乱跳：“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给大家写一份保证书，我们真的不是因为贪图老人的家产，才回来帮助家里做那些家务活的，从种地到盖房子，我们怎么做你们都不满足，就是因为认准家里的一切将来都会给了我们，告诉你们，不是为了照顾这个家，我们现在说不定在哪里呢。”
父亲显然被之素的话气着了，他手指着华成：“华成，明儿个你带着你的老婆孩子，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我三个儿子都白养了，一个也指望不上。”
华云站起来替爸爸打帮枪：“看看你们一个个娶的那媳妇，哪个是人家那好样的，这个死老婆刚刚让我二哥对爸说明天帮婶子家盖房子去，她当我们没听见呢，自己家的房子还没盖完呢，要去帮人家盖房子去，死老婆，我们房子盖不起来你才高兴是吧！”
之素辩解：“我们欠婶子的人情你知道吧，我女儿去年春天那场大病，如果不是婶子给我们送来四百块钱，我们去了县医院把她抢救过来了，雯雯现在还能叫你一声姑姑吗。”
母亲边哭边数落：“你婶子好，华成啊，你是你婶子养大的，明天去帮他们干活去吧，我们不用你了，看这房子能不能盖起来。”
华成连推带拥地把田之素推出去：“走吧，越讲越乱，赶紧滚回家去，明天你老实呆在家里，哪也别去，这儿用不着你，过来帮做一个菜惹出这么多麻烦。”
之素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头部被什么东西猛击一下，眼前金星四射，回过头来一看是华云，手里正拿着一根木棍，她知道了，刚才是华云从身后打她一棍子，之素失去了理智：“华云，你凭什么打人，我真的很好欺负是吗？”
之素过去一把将华云的头发抓住，死死的抓在手里：“华云，你别以为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看不出来，我田之素的眼光能看到天宫里去的，你不是就怕我们和你争夺家产吗，告诉你我不稀罕，老人家里的一切我都不稀罕，谁爱要谁来拿去好了。”
之素已经麻木了，现在雨点般的拳头、棍棒打在她身上，她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华成和他的爸爸、妈妈正在疯狂、暴虐地殴打她，当田之民和之俏、钟明远赶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之民抱着姐姐痛苦万分：“姐姐，咱这次离开他吧，在不离开，你早晚有一天要被他们打死了。”
田之素这次真的该走了，她曾经为了成全郝文宇和赵桂香的家庭，委屈的和华成走到一起，又曾经为了保卫郝文宇的前程，收回了第一份离婚书，现在，她总可以毫不顾忌的为自己申张正义了，她要找回原来的自己，找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和自由，第二天，她带着遍体伤痕，去了镇人民法院，第二次递交了离婚书。
华成在第二天早上，在父母亲还没起来的时候，过来给父亲家的两匹马喂上草，之后进屋来，对父亲说：“爸、妈，我过去帮婶子家干两天，咱这边也快完工了，你们自己先慢慢干着，我过去帮他们干两天就回来。”
母亲大骂他一顿：“你们爱去那儿去哪，爱帮谁干就帮谁干去，我们这里从今后什么都不用你了。”
华成倔强地转身离去：“不用就不用，反正现在房子也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零活了，不用我也好，那你们自己慢慢干吧。”
华成唯一的条件就是要田之素把女儿留给他，他华成以后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了，他要自己带着女儿过。
那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带好女儿，田之素怎么可能放心把女儿留给他。雯雯已经五岁，她知道爸爸和妈妈要离婚，爸爸不肯让她跟妈妈走，五岁大的小女孩，她已经懂得了很多，她亲眼看见过几次妈妈被爸爸、姑姑们还有爷爷奶奶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她幼小的心灵里，只是害怕有一天妈妈被他们打倒在地再也起来了，那么，她就没有妈妈了，她只有一个念头，帮助妈妈逃走，逃得远远的，让这些人再也找不到妈妈，她怕妈妈舍不得离开她，于是她劝妈妈说：“妈妈，爸爸不让我跟你走，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走吧，不要让爸爸和爷爷他们见到你，他们会把你打死的，我饿不着，爸爸没有饭给我吃，我就去找舅舅和姨妈他们要吃的，等我长大了之后再去找你。”
回到爸爸家里，她又哭着央求爸爸：“爸爸，你就让我跟妈妈一起走吧好不好？”
华成抱着女儿痛哭：“雯雯，妈妈不要爸爸了，你也不要爸爸了，你们都走了，爸爸就活不成了。”
之素正好回家来取衣服，在门外听着屋里父女俩的对话，她的心又软了，想起妈妈的话，即然嫁了人家就不要三心二意，是福是祸都是你的命。为了女儿，她又放弃了自己的自由，虽然很是恨自己，可是她真的不是女强人，看不下去别人受委屈，所有的罪都该是她一个人受的，她不能让女儿左右为难，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有多大的委屈，田之素都应该承受，她活着只是为了别人，怎么样为自己活，她至今还没有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