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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小小烦恼
那是一个很不平常的夜晚，任何一个经历过的人，都会对那个时刻记忆犹新，田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围在一盏煤油灯周围，有的在写作业，有的在作手工，灯光被孩子们围住了，妈妈手里的鞋底儿，镎不成了，她无耐地收起来放进针钱笸箩，嘴里嘟嘟囔囔地:“这点点灯光,被你们几个围个严严实实的,你们都不着急穿鞋是吧,我不镎了，你们玩吧，天黑了不早点睡去，就知道玩儿。”
街上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小村子里没有锣鼓,大家拿来自己家的水桶、盆子等一切可以敲得响的用具，一边敲一边喊着口号。
华成呵斥带喘地跑进来：“田之林，快走，到街上去，你们知道吗？******、**、**、******被打倒了！公社有指示，要求每个家庭都要有人出来，加入到这支队伍里，没有锣鼓，就拿水桶、铜盆敲响，高喊口号庆祝。”
“走哇，到街上去庆祝，‘******’被打倒了！”
孩子们跑到街上加入了那支队伍里,用自己最高最响亮的声音,高喊口号欢呼庆贺,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那些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们......
从那以后学校开始紧锣密鼓的抓教学质量了，半天劳动，半天学习，根本完不成教学任务，一些有过多校田地的学校，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土地，学生坐在教室里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关心、关注教学质量的人，越来越多了。
罗滨老师，在他那间小茅草屋里，苦苦地等待了一年之久，并没有盼到心爱的人回心转意，而是亲眼看到他曾经的妻子，带着他的爱女，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上，从他那间茅草屋前经过，她嫁到了离这里有三十多里路的河西公社，那个人也是一名小学民办教师。
不久，他的妈妈和姐姐再一次来到这里，终于把他说通了，他正准备返城复习功课，参加明年的高考。
七年一班的班主任辞职返城了，罗滨老师愧疚地最后一次回到他的教室，这个班级里有三十多名同学，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家庭、被感情所困扰，在感情的漩涡里，痛苦地煎熬、挣扎。对这些同学的教育，他简直是太失职了，初中数学第四册，那是一本讲平面几何内容的书，这本书他给落下了，一点也没有给同学们讲。他没有跟同学们说他要走了，因为他害怕同学们哭，他也会哭。他走到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田之素桌前，打开桌上放着的数学作业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嘴里自言自语：“田之素学习成绩直线上升，哎，我本来想把几何给你们补上，可是来不及了，你们自己找找那本书看看，这本《平面几何》一定要补上来，要不然到高中学《立体几何》和《解析几何》的时候，接不上茬，学起来会很吃力、很困难的。”
田之素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初中生，文静、羞涩、美丽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老师站在她桌前的时候，她的脸上会不自觉地飞起一片红云。她不知道《平面几何》里面都包含什么内容，可是，听到老师说不学这本书，到了高中就接不上茬了，她心里很着急，她很少跟这位班主任说话，可是今天情急之下，她不得不主动问问老师：“老师，什么是《平面几何》？那里讲的是什么内容？我们自己能看得懂吗？”
“《平面几何》笼统地说，就是讲点、线、圆及一些三角形、四边形、多边形和平面间的关系，是最能锻炼学生空间思维、和想象力的一本书，这本书你一定要补上来，一会儿我回办公室看看，我的卷柜里面现在就有一本，那本书里面的内容更具体一些，比第四册里面的内容全面。”
老师出去不一会儿就返回来了，手里拿一本厚厚的，书面有些破旧，上面写着《平面几何》几个字的教课书，老师把这本书递给田之素：这本书归你了，田之素，你一定要好好的、认真的学一学，一定要学会，不然到高中学立体和解析的时候就困难了。”
田之素迫不及待地打开那本书的第一页，“线段”，老师一直站在她桌旁，好象在等待解决同学向他提出疑难的问题，老师就在你眼前站着，之素的心很浮躁，第一页翻过去，一把翻开了第几十页，看看那些图形，三角形、圆形，点线垂直的、相交的，她的头嗡的一下，好像从前那清晰透亮的大脑，一下子炸开了，变得混乱无章，一盆浆糊一样。看不懂，怎么办？到了高中就无法学习那两本书了，之素急的直想哭，她眼里转着泪看着老师：“罗老师，我看不懂？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讲一讲这本书哇？”
老师看了看一心想学这本书的女同学：“老师实在没有时间教你们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以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想要做，却来不及了。田之素，老师实在没办法，帮不了你了，你天资聪明，老师相信你，一定能把这本书攻下来的。”
罗老师走了，新班主任是一位河北口音很重的男老师，不知什么原因，他上任的第二周，就把田之素正班长的职务给撤掉了，后来才知道，这位老师和接她班长职务的同学是东西屋邻居，田之素只有短短几天的难为情，她心里的委屈，从来不跟别人讲，夜里，把头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不是她非要当这个班长，而是老师那句话实在让她无地自容：站茅坑不拉屎，这叫什么话？新班主任，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级同学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那段日子她很失落，她的笔经常停在本子上，思想却乱哄哄的，这次，小凤用肘弯碰了她一下：“干什么呢？之素，别让我瞧不起你，没什么大不了的，争口气，像在运动场上那样，把所有的人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是啊，现在学习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她没有时间为这些事情伤心，当一个普通人，老老实实学习，实实在在做事，这是她今后的座右铭。
罗老师给她的那本书，她打算在暑假里学，现在新开的两个学科，《物理》《化学》都丝毫不比数学简单，数学现在正在学习列方程解应用题、矩阵法解方程，她的脑子学这些都很灵通。在一次自习课，用几分钟的时间，作出了一道老师一个礼拜也没有解出来的，用矩阵法解方程，老师们都说田之素学习好，新班主任，也知道田之素比其他同学学习认真努力，现在，他一直没有解出来的难题，亲眼看到，这位文文静静，有些腼腆、羞涩的女同学，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成功的把难题解出来了。他不得不翘首称赞：“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用这种办法，田之素，你果然不一般，了不起！很了不起！”
田之素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多日以来那种屈辱和难堪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她，时不时的就会有一位调皮的男同学，模仿老师的河北口音，重复老师那句话：“站着茅坑不拉屎，换人。”他们或者没有一丝一毫诽谤她、嘲笑她的意思，只是为了逗趣、取乐而已，可是，他们哪里晓得，就是这件，大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小事，已经把这个弱小的女孩儿，死死的牵绊在了那个充满耻辱、自卑的世界里，短短的轻松，只是让她轻轻地松了口气而已，她也明明知道，在这里她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
班主任拿了一张入团申请书的范本，给了班长刘华：“上边给了四个入团的名额，班长刘华一个，学习委员华晓凤，体育委员洪伟，生活委员姚珍，你们四个每人照这张入团申请书的范本，写一份自己的入团申请书，放学之前交到我这儿来。”
田之素表面在作练习题，心里现在已经翻起了千重浪，一个又一个漩涡，再一次把她卷入了另一个黑暗的低谷，预备团员没有她的分，以往，这样的事情，她必须是第一个拿到手的人，她的情绪低落，直想大哭一场，手里的笔不知道在练习本上胡乱写着什么，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
现在，小凤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看出了之素是在为这件事情伤心了，她是四个人当中其中的一个，真想把这个预备团员的名额让给之素，可是，她又明明知道，之素是不会接受的，小凤这时的心里对新来的班主任很不满意，看见之素失落痛苦的表情，小凤心里很难受，又找不到安慰好朋友的办法。
小凤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这都不算个事儿，你学习好谁也无法超越你！
之素看了一眼小凤推过的一行字，眼里浸满泪了水，在小凤那行字的下面这样写着：我也知道这都不算个事儿，可是，心还是堵得难受，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都是第一个......
那是在东升小学，她是一年二班班级里第一个带上红领巾的，全校第一批入队的十名少先队员，其中就有她。那是在六年一班班级里，第一个加入红卫兵的，也是全校的第一批红卫兵，只有四名同学，她正在上数学课，罗老师在快要下课的时候，告诉同学们：“下午最后一节课，去学校大会议室开会，我们学校的第一批红卫兵宣誓入队，咱们全校只有四名同学，有我们班的田之素同学，田之素，祝贺你，你今天就要宣誓加入红卫兵了，好好努力，再接再厉呵。”
那时候，她是自豪的，自信的，一心向上的。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预备团员的名额都没有她的份儿了，她好失落，好悲观，也好迷茫......
在那个小日记本子上，写下这样一段话：不是下定决心了，不当官，做一个普通的学生，好好学习就是了，又难过了，伤心了，差点没在全班同学面前，把眼泪流下来，能保证再有这样类似的事情，不要受到分毫的影响吗？记住了，与事无争！
现在，她除了会学习，别的什么都不想去做了。那本《平面几何》还一直放在她的书包里，有时候去书包里拿书本，无意间碰触到了那本书，心就会突然一跳，很慌很慌的感觉，原来，还有这么厚一本书落下了，没学到呵，那里面的内容很深奥，罗老师说她天资聪明，能学会的，一定要找时间补上去。
她也想到了送给她这本书的人，那个吊儿郎当、讲课时也精神恍惚的罗老师，他至少对田之素还是很不错的，转到他这个班不几天，班里的正班长转学了，老师用一张崭新的班委会表，盖住了之前的那张，正班长就是她，田之素。
物理老师拿来上次测验的物理试卷：“这次成绩总的来说还算可以，考满分的只有一名同学，是田之素。”
田之素现在心思还很分散，没有注意听老师讲的话，小凤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祝贺你田之素，这次物理测验你又考了满分。”
老师一边往下发卷纸，一边讲话：“千万千万好好学呀，同学们，今年初中升高中很可能统一考试，择优录取。”
同学们开始躁动不安：“老师，如果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就初中毕业了，所以，我要求你们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紧锣密鼓，抓紧学习。”
教室里充满了哀声叹气的声音。
老师把田之素的卷纸留在手里，按田之素的解题思路，一道题一道题的在黑板上给同学们讲解。两张卷纸上的题都讲完了，物理老师把田之素的卷纸还给她：“我们班里的同学，如果都像田之素同学这样，老师就省心了。”
之素红着脸接过老师递过来的卷纸：“谢谢老师夸奖。”
物理老师向黑板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田之素，预备团员有没有你？”
之素的脸一下子红了，摇着头表示没有。
物理老师自言自语：在这个关键时候换老师，真是的，到了高中想入团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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