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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个老实人。
自从跟黄云晴吵成这个样子以后，班级里出现了一种很冰冷的气氛。
从那天开始我似乎是变了一个人。原本跟谁都拉关系的我变得不太爱说话了，而只要是一说话，全国际班的人里，除了萧全官恩婷，没有一个我是不敢与其吵架的；当然，萧老大和婷姐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不问恩仇。
就在我跟黄云晴闹掰的第二天，班里一向很没有存在感的孙健就和郑亚龙吵了起来，而且就在班级教室里骂的很激烈。当时我从学校主楼德育处刚刚回到教室，班主任都在开例会，官恩婷当时也不在教室里，萧全趴在桌子上睡觉，因此孙健和郑亚龙之间的争吵原因谁也听不明白。我回到教室以后，看到当时的情况是郑亚龙这个校园古惑仔被一棵蔫吧萝卜骂得节节败退，差点往后摔过去；坐在郑班级前排的宋晓蝶则是红着脸看着孙健，脸上尽是怒气，其他人正好也是在上课铃响后刚进教室没几分钟，也都是一头雾水。
我也没管他俩因为什么吵架，我直接把两个人拉到一边，先把郑亚龙拽到走廊：“三哥，你先去上个洗手间吧，洗把脸冷静冷静，你把鹿鹿交给我。”当时有人管孙健叫“傻狍子”，因为他的嘴的部位长得有点像一只狍子，不过他比较不喜欢这个称呼，在东北“傻狍子”听着很萌，但却是不是一个很礼貌的称谓；后来因为他跟女生关系比较好的原因，被女生一律改称为“小鹿”、“鹿鹿”。
郑亚龙听完没说话，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
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孙健居然继而冲着宋晓蝶骂骂咧咧，宋晓蝶开始张嘴反攻。
“呵呵，就你俩一天天的腻歪在一起，还好意思说自己被别人打扰？我打扰你俩生孩子了吧！”孙健尖着嗓子说道。宋晓蝶被孙健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孙狍子，你没完了呗？”我直接走到两个人身边，对着孙健说道。
孙健挺起身来冲着我，明显要对我开始发作。
“你先别跟我扯淡，”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数码卡片机。这个卡片机本来是用来给老师们的板书拍照的。那时候学校不让带手机上学，而且拍照相机的像素也不是很高。我打开相机，直接调到一张照片，然后我举着对着孙健说道：“你还说人家两个人做的事情不对，你做的事情就干净了？”
照片上，正好是孙健在自习课上的时候在打开别人的字条偷看着。
“呵呵，咋的了，我上自习看看自己写的字不行啊？”
“自己写的，你再看看前后两张照片？”我把相机递给孙健。
这一组照片正好是连拍：孙健看的那张字条正好是在郑亚龙和宋晓蝶之间传递的，经过孙健的时候他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时间，然后自己打开看了一眼。不仅是他俩，班级里只要有人传纸条，传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就会去翻看；没有传到他的话，他会专门去垃圾袋或者别人书桌、笔盒、书包里去找字条，或者是纸条的残片然后一点一点粘起来。自从我发现他这一个“癖好”以后，我就在用自己的相机给他的行为拍着照。
看到这一系列的照片，孙健懵了。很多人以为国际班里都是鲁莽的老爷们儿，但肯定没想到有人会玩阴的。与我相比，会玩阴招狠招的人其实很多，但毫不客气地讲，国际班里第一个玩阴招的人就是在下。
因此，从那时候起虽然班级里还是有很多不怕我、甚至是不服气我的，但是跟我开玩笑的人越来越少。哪怕是班里最口无遮拦的林江蕙，偶尔对我冷言冷语几句的时候，马治看着我拧起眉头、直勾勾盯着林江蕙，下嘴唇抵着牙床时候的样子的时候，还是感觉跟林江蕙摆摆手。林江蕙仿佛被人叫醒一样，然后赶紧看着我噤声。
在那时候我觉得，我达到了曾几何时我内心中的一种不成熟的梦想，那就是让别人都怕我。
这些配角们当时都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在我的记忆力都已经被时光慢慢冲淡了，我唯一记得最清楚的是，我跟黄云晴在那期间一直没有说话。
与黄云晴彻底不说话的第一天晚上，我睡的很熟，沾枕头就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了。我记得我那天是没有做梦的，睡着以后完全进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在晚上10：30的时候刚闭眼睛，再睁开眼睛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6：10了。
当我洗漱完回到寝室以后，寝室里的其他四个人都说我昨晚说梦话了。
“呃？我昨晚说梦话了么？我不记得我做梦了啊？”我确实很疑惑。
“贝勒，你真说梦话了，昨晚我们几个都在那唠嗑的时候，你突然来了一句，给我们几个都吓着了。”萧全说道。
“……呃，老大，你别闹？哈哈，不会是你们几个合起伙来忽悠我吧？”我问道。
“忽悠你干啥？这事情忽悠你有啥意思么？”萧全一脸正经地说道。
“Okay,那我昨晚说啥梦话了？”
“你喊人名来着。你真记不住了？”车思浩说道。
“记不住了……我不记得我昨晚做恶梦了啊？我喊谁的名字了？”我问道。
几个人看着我，都不说话，然后开始叠被。
车思浩又问道：“戴老板，我问你，你是真不喜欢黄云晴了么？”
“我靠，你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那么墨迹呢？你都快去普通班当老大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她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再说我已经跟她闹掰了，我还能跟她怎的？”
凤天啸趴在床上，默默地说道：“行吧。贝勒，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叫的是谁的名字？”
我看着他不说话。我以为他们肯定有一个人会说是“黄云晴”，如果是这个答案的话，我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出为了让我去跟黄云晴道歉妥协的把戏。
吴津从床上跳下来，然后走到我身前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白梦妍。”
听到这个答案，我脑中一下子变得空白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寝室里的四个人都用很遗憾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穿上外套或者拿起手巾板，各干各的事情。我一下子突然明白，他们害怕的不是戴俊森，而是觉得面前这个说一刀两断的这个人冷漠的人很可怖。尤其是他们听到我说梦话念叨着“白梦妍”这三个字的时候，应该是觉得，我已经彻底移情别恋了，哪怕我没有和白梦妍在一起，哪怕我也从未和白梦妍在一起过。
而当我一转过身走出寝室门，看到三班的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在我身前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来，我现在应该怎么去面对白梦妍？我没想到我会和黄云晴就这么说决裂就决裂了。白梦妍的名字，我不过是想让她在这里客串一把，然而，我怎么会在我毫无意识的时候说着她的名字？
她已经几天没有来听“岁月”他们练歌了，自从那天我给她发完短信以后。
可能自己在最近唯一能跟着兴奋兴奋的事情，就是国际班在周四那天的长绳比赛了。全校学生穿着棉服、夹克、短风衣站在主楼前广场上一起进行同一项活动，也是十分令人振奋。那天，我很魔性地在身上背了个水壶，水壶里用热水沏着杭白菊。我明明也不渴、也不是很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想背着这个水壶。
在国际班队伍一旁计时的体育老师，竟然是那天在德育处后来帮我签字的梁江河老师。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还跟他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这十个人一个垫脚、起步、跑起、飞身、跳跃、落地、跑离的动作，两遍握着长绳摇动的两个胖哥们儿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而那十个跳绳的同学也在一边一丝不苟地飞过长绳一边心惊胆战。
频率和发挥水平跟平时一样，仿佛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当听到主席台宣布成绩的时候，国际班的每个人都震惊了:
“高一年组，长绳比赛成绩：第三名——高一·十三班，成绩次数：234次；第二名——高一·三班，成绩次数：363次；第一名——高一国际班，成绩次数：499次。”
国际班高一三个班的队伍再一次在同恩分校区这个地界沸腾了起来，依旧是被周围的其他班级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可是我们没有理会他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用胳膊搭上旁边的人的肩膀。
在欢呼过后，兴奋过头的我才发现我右手边搭着的那个人，居然是白梦妍。我连忙收起胳膊，然后很歉意地冲着她躬了躬身子。她也很羞涩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擦了擦发梢上的汗水。
“嗯……你要用纸巾么？”我说着，从腈纶外套里拿出了一包纸巾递给她。
白梦妍点点头，然后打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嗯，谢谢你。”然后自己一边擦汗，一边缩起脖子打着颤。已经下过一场中雪了，这七星山脚下的北风越来越刺骨。
“你很冷么？”我问道。
白梦妍一边缩着脖子，把整个手掌都缩进了棉质校服的袖子里，一边说道：“没事的……是有点冷，有点想喝热的东西。”此时此刻，她白皙的脸上，已经被风吹得红红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暖水壶。
看着白梦妍，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拉开水壶套的拉链，然后拧下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些许菊花茶。然后我把水壶盖递给了黄云晴：“你要是不嫌弃，来一口？”
白梦妍顿了顿，然后接过水壶盖，用双手的指尖捧着盖子，然后慢慢地喝了下去。喝罢，她冲着我恬美地一笑，然后把水壶盖子递了回来：“嗯，谢谢你。我暖和多了，很好喝。”
我脸上没有表情，接过了水壶盖子，但我心里突然砰砰地直跳。我突然想自己也再来一杯，刚刚按开水壶上的按钮，要往水壶盖子里倒水的时候，突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结果水壶里的茶水洒在了裤脚上，直接浸透了校服。腿上瞬间被烫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变得冰凉。
我抬头看着前面那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又看了看身旁的白梦妍。身旁的白梦妍收起了笑容，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那个扎着马尾辫的高个子女生。
“你没事吧？”白梦妍问道。
我看着黄云晴的背影，然后漠然地按上了水壶的按钮，把水壶盖子默默地拧上，然后我冲着白梦妍摇摇头。白梦妍浅浅一笑，然后眨了眨眼睛看着我。
我冲着白梦妍轻轻地欠身，然后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在离黄云晴大概有五个人距离的位置后面。我有点看不懂自己，那天明明铆足了勇气对着黄云晴骂了一句，现在她撞的我身上尽是热水，我却丝毫不想做些什么。
后来官恩婷评价我和黄云晴的关系的时候，她说，我和她根本就是两个必须走在相反方向、手里却在扯着皮筋的人，两个人明明会越走越远，但是谁也不想松开手；最后的结局，必然是皮筋扯破，两个人手里已经被勒得出血，又会被断掉的部分，狠狠地抽在手背上抽得皮开肉绽。
正在我往水晶楼走着的时候，我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回身，是一个穿着普通班校服的高一的男生。
“请问有事么？”我回过头去问着。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笑，然后看着我。这个男生看样子很眼熟，但是我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是谁。不得不说，这个男生算是个帅哥，身形瘦瘦的，个子不高、也就1米7左右，留着微微蓬松发型加上斜刘海略略地挡着眼睛，脸上棱角分明没有多少肉，颧骨很高但是鼻梁很挺，眼睛不大但是却有一双剑眉，眉宇之间还有点笑意，看上去邪气逼人。
“怎么？你认识我么？”我被来人这么一下弄得一头雾水。
那人笑笑，然后说道：“我肯定认识你，但你应该认识我，不过你可能也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个什么无聊的人?净说一些无聊的话。我本身这两天心情就不是很好，所以也没功夫跟他演文明戏：“呵呵，那你到底有事么？没事的话，劳驾，我先走了。”
那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给我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然后柔声说道：“嗯，给你的。拿回去慢慢看。”
我一下子懵了。
周围还有几个女生看着这一幕，开始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旁边有几个男生看到了也在一旁瞎起哄。等我再缓过来神的时候，那人已经顺道回了白玉楼，在白玉楼的门口，有一帮平均身高都在180cm的男生在等着刚刚那个人。
“哎呦我去！戴老板，牛逼啊！”刘豫榛在一旁大声叫道：“早就听说你有普班的女生给你递纸条了，没想到今天也有男生给你递纸条了啊！你这是男女通吃的节奏啊！”
“诶！你拉倒去吧，二榛子！啥男女通吃……”听二榛子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人有点不像是善类。或许他是赵雪睿她们班的？不对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跟赵雪睿说话了，最近一来我见到她一直都是躲着她的；难道是以前茉莉大仔身边的某个打手？我不记得茉莉身边以前有这么一号人啊？要不然身为“七狼八虎”之一的二榛子早就应该反应过来了，是不可能有闲心在我身边起哄的；要不就是我以前蜀山中学再或者我小学时候的校友？不可能，即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只要是跟我有过交谈的人，我都会记得，而且在蜀中的时候，但凡是在全年组里有点名气的，无论是在笔头上还是在拳头上有点能力的，我都会认得。
我想了想，把纸条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行字，一个落款。
字条上是这么写的：
你们今天的快乐和牛逼，注定要以将来的痛苦作为交换。我请你们，都小心点。
高一·三班王辉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字条上的这个落款，心里不由得犯嘀咕。
王辉，何许人也？——这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听着的确耳熟，但是因为名字太大众了，我一时却也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二榛子，你认识这个人么？”我回头问道。
“不认识，呵呵，王辉，全年组还有几个刘辉李辉赵辉张辉的呢。这我上哪认识去呢？”二榛子说着，然后也大步流星地往水晶楼走过去。
我怎么就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呢？嗨，算了，管他是谁。我默默地把字条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而几天之后，整个国际班将彻彻底底地认识这个人。我也必将为这个疏忽付出代价。
因为这个王辉，他还有个浑号：
叫做“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