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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终考试后，接下来就是放寒假。这段时间学校接二连三发生恶xing事件，特别是王小田的人命案。被杀的王小光才刚死了没几天，大家都心有余悸。因为学校位置特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山还多出一片乱坟岗，夜里显得非常荒凉。安排寒假值班守校时，从老师到工友一个个缩着脑袋，希望能安排靠后一点。加上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大家都想着早点回家准备过年，新年之前这一班，基本无人愿意接受。
以往寒暑假值班守校，只安排家在本地的教职员工，并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调配，一般每个班三至四人，其中必有一名工友。对于外地人员，原则上不予要求，自愿守校的可以先打招呼，大多安排在最前班次。这回碰上一个特殊的寒假，外地人员早已开溜，谁也不愿趟这个雷。校长没得说的，但他的家不在本地，如果要领导带头，当仁不让只有我了。我是无神论者，已经自告奋勇值头班。有位胆大的工友方师傅愿意陪我，老师们却都脸有难色。本来可以命令式的直接安排到位，但我不想为难别人。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学校有退休的刘老师一家，是个常住户，把刘老师安排进来，年前守校这个第一班就组合了。
刘老师家住在学生宿舍楼进口最侧边，一面是学生寝室，一面靠山，后面也是山，前面是教学楼，与教师住舍两不相顾。工友住宿在食堂后面，与我的住房隔着礼堂和食堂。我们三个值班人员正好守在学校的三个边角，有事要互通情报，呼而不闻，必须走动。
教职工离校后，中心完小顿时变得异常的冷清。除了几栋房子，基本见不到活物。如果不是食堂的烟囱还在冒烟，会被人疑为这个地方已经废弃。
学校放假前，天气一直晴朗，放假了，太阳也跟着休息。就在值班守校的头一天，老天爷陡然变脸，天空布满阴云，黑沉沉的。午后开始下雨，初时麻麻点点，到傍晚时分，雨越下越大，天昏地暗，阴冷阴冷。因为是冬季，没有雷声，没有闪电，雨也没有阴阳。
吃过晚饭，我打着雨伞独自绕校园四周转了一个圈，检查有无异常情况，一旦发现安全隐患，马上采取补救措施。我认真查看了后山，特别叮嘱刘老师，夜里不可睡得太沉。如果雨势不减，要预防泥石流。并交代工友，看好食堂，防范小偷，有情况及时汇报。
回到屋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窗外豪雨滂沱，豆大的雨点像冰雹一样，密集地砸在地上，发出“噗噗”的沉闷的声响。世界一片鸿蒙，显得十分沉重而又诡秘。我感觉有点孤寂，一个人开着灯，坐在里屋看书，直到深夜十二点方才就寝。
窗外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断断续续的没个停歇。我心里想着很多事，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勉强合眼，就感觉来到了一处山林，莽莽苍苍，连绵无际。这里有四季常青的岩松古柏，有傲雪凌霜的秋菊腊梅，有独立特出的嶙峋怪石，还有清冽的山泉，清澈的山塘，清韵的山瀑。白云下百鸟在愉悦地唱歌，树林里动物在欢快地跳跃，山塘中鱼儿在自由地嬉戏。畅饮着山泉，洗浴着山瀑，欣赏着不分节序的各种景物，其乐融融。我情不自禁地仰天长笑，大声吟唱：“对景当歌，人生快活！……”突然间，天色阴暗下来，眼前的美景瞬间消失。树上全是枯枝败叶，鲜花飘落满地，鸟儿怪叫连声，动物张开血盆大口，山塘成了臭水洼。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抬头观望，只见一株株矮矬的枯树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蛇，它们高扬着菱形的脑袋，伸缩着可怕的蛇信子，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令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我惊恐万状，就想着赶快逃命，可两只脚像被胶住了似的。眼看毒蛇就要窜下来，我用力提腿，脚板猛然松动，人往前倾，扑倒在地，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我翻了一个身，准备开灯看闹钟，却听见礼堂发出的棺材声。因为已经习惯，我不再把它当回事。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奇怪的响动，先以为是雨声，渐而感觉有点不对。睁开眼睛凝神细听，好像是脚步声，虽然很轻微，但可以听出来。有人正从走廊经过道往下走，趋前、拐弯、缓步下行、再一个拐弯，很快就到了我的住房门口。门外随即传来喘息声，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慢慢转动的声音，仿佛有人在一手开门一手推门。声响越来越大，我担心小偷趁着学校放假前来行盗，不禁警觉起来。夜黑天冷，我不想出去，只想把小偷吓跑，于是猛然开灯，拍床坐起。顷刻间，外面没了声息，只有雨还在下。我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刚才只是一种错觉，于是斜靠床头仰躺着，然后熄掉电灯，等候是否会有新的动静。
雨渐渐的又大起来，却没有一丝风。不多一会，楼上又有了声响，这回有点像木匠师傅用斧头轻轻敲打木榫。也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箍桶匠敲打铁皮的声音，还有大把大把的沙子撒上窗玻璃，发出“唦唦”的声音。窗外没有太多的空余之地，只能供行人来往出入，地边栽着一些白杨、苦楝、杨柳，芙蓉之类的树，还没有长大长高，根本无处避风躲雨。如果是小偷在捣鬼，这个人不是大脑不正常，就是偷瘾太大！再说了，这里全是黄泥土，根本找不到沙子，雨这么大，夜这么黑，谁还会花力气挑担沙子来窗后恶作剧。设若不是人，那就只能是民间传说的“鬼打沙子”了，可是，这个世界哪里真的会有这样的事。
我摸索着轻轻起来，各种声音立止。悄悄的走近窗前，贴着窗玻璃往外窥视，外面大雨倾盆，天色昏暗。雨水滴打着近窗的树，树影朦胧纹丝不动。细察窗子边沿和缝隙，除有丝雨飘洒过来，里外并不见一粒沙子。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奇之心愈盛，直想探个究竟。积聚精神贴身站立窗侧，两眼斜视窗外，静静地守候，下决心一定要破解这个谜。
窗外点点雨声，敲击着沉睡的中心完小。傻等了十多分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隔壁的棺材声也停止了。我意识到，刚才那些声音要么根本就是幻觉，要么就与棺材声一样不能着意去听。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我只得重新躺到床上假寐。
迷迷糊糊中，楼上的声音再次出现，接着，窗外又响起敲打铁皮的声音，一把一把的沙子冲着窗玻璃不停地撒过来，发出响亮的“唦唦”声。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先稳住自己，等大脑完全清醒，证实这些声音确实存在，然后伸手快速拉动开关，却没想到电灯再也拉不亮。也不知是停电了还是开关坏了，我感觉有点异常，一时不知所措。
我跃下床来，拉动房子里其他的开关，竟然所有的电灯都没有反应。不可能所有的电灯同时坏了，更不可能所有的开关同时坏了，要不就是总开关出了问题。至于停电，在这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呢？
有人说急中生智，其实也不，有时碰到急事，反而穷于应对。一般说来，我的胆子是比较大的，不怕鬼神，不信鬼神，也从来没碰到过什么鬼神。像今晚这样的怪现象，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各种声音随着我有所行动而立即终止，但因此造成的心理压力却像一座大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外面大雨不断，室内漆黑一团，我成了关进笼子里的一只动物。
前两天，在确定我第一班守校的时候，有的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中心完小的学生都喜欢找我“告状”，王小光已经死了，要是做鬼来“告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当时我只是觉得滑稽，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不禁心里发毛。自从来到中心完小，因为工作关系，总是与学生问题打交道，每天都有学生或老师找我说事。老辈人说，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做过什么事，死后还有一段时间忘不了做这样的事。王小光生前肯定告过“状”，终不然人死了还真能做鬼，终不然还真的会找到我这里来“告状”？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仍旧背靠在床头仰躺着。窗外一时没有了动静，气氛却变得十分紧张。眼前不见一点发光的东西，黑暗充斥着所有空间，包括心情也是暗的，一分钟仿佛一个世纪。我不抽烟，身上连打火机都没有，要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上回同发小抓“鬼”之后，就应该给手电筒换电池。现在迟了，只能自己把自己囚在黑屋里等候天亮了。
实在太困，不知不觉中，我就要睡着了。此时，隔壁的棺材声又响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的很有节奏。一把一把的沙子又开始撒向窗玻璃，发出“唦唦”的声音。随后又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经过道，趋前、转弯、下行、再拐弯，一会儿就到了我的住房门口。感觉中有人将一块木板丢在门口的水泥走道，发出“嘭嘎”的声响。接着传来细细的喘息声、钥匙插入锁孔和扭动钥匙的声音、来回推门的声音，还有撬窗门挤轧玻璃的“吱嘎”声。室内空气仿佛在凝固，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大一所学校，在读几百学生，平时热热闹闹的，这会儿就剩下我一个人困守在黑暗的斗室之中，再大的胆子，也不免有点虚怯了。我的神经膨胀，感觉就要爆炸了，压抑中，我直想冲出去发泄一通。
这时，外屋的窗子似乎有一块玻璃被撬开了，一小片碎玻璃掉进了屋里。紧接着，“咔啦”一声，门锁被打开，寒气裹着雨丝扑进屋来。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一只哨子，那是召集学生或开展活动的“号角”，此刻别无他计，只能将它派上用场了。情急之下我掏出哨子，不顾一切地向着窗外狂吹起来。瞬息之间，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感觉“唰”的一下，卧室里的电灯莫名其妙地亮了起来。
我又惊又奇，努力稳住自己，提着一口气，大步跨进外屋，拉亮电灯。看到外屋并没有异常情况发生之后，心中顿生疑窦。我壮着胆子打开屋门，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夜雨已经小下来，空旷的校园死一般的寂静，门口什么也没有。
记得王小光受伤时，我让人找来一块门板，当时就放在我的门前。我亲自搀他到门板上躺着，直至救护车把他接送医院。虽然时间才过去不久，想起来却仿如隔世。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然而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天气寒冷，我赶紧把门关上，回头来检查外屋，从窗子到地面，还有四面墙。在床上分明听到玻璃被撬开，玻璃碎片掉进屋里的声音，可窗门关得严严实实，窗玻璃完好无损，根本不可能有玻璃碎片。屋中间放着一辆自行车，后座绑着8斤猪肉。车是借别人的，肉是学校宰了年猪，照数分给我的那一份。自行车和猪肉还在原地方，却见靠窗桌子上的一把菜刀和原本搁在窗台上的一个空火柴盒，还有一枚旧灯泡，不知被什么神奇的力量送到了自行车的轮胎下侧。见此情景，猛然想起老辈人讲过的一个鬼故事，不禁毛骨悚然。
故事说，某人走亲戚，晚饭后赶着回家。亲戚送了几斤猪肉，他便带着猪肉夜行。从亲戚家走回去有好几公里，路上要经过一片坟地。这个人胆子很大，不怕鬼不信邪，埋头往前一个劲的走。走了不多远，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几次回头却不见人影，他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索性只管往前走路。过了一会儿，那种感觉又来了，他开始警心，生怕有人打猪肉的主意，于是两手抓紧绳扣，把猪肉提到前面以防突袭。又走了一段路，猪肉越来越重，两只手都有点提不动了。他觉得奇怪，决定坐下来休息，用一截短棍穿过绳扣，把猪肉悬吊在两腿之间。重量减轻了，但危险的感觉却依然存在。抽了一支烟，他继续往前走，猪肉马上又沉重起来。走到那片坟地时，那块猪肉就像被很多人拉扯着，一会往前，一会往后，拖来拖去的，几乎把握不住了。他终于害怕起来，估计自己碰上了鬼，但心下仍在琢磨：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如果这块猪肉被鬼抢吃了，那就不能要了。左想右想无法决断，索性把肉丢在了坟地。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把这事情讲给母亲和妻子听。母亲告诉他，这种现象叫“鬼抢肉”。大凡走夜路，身边带了肉就会招来野鬼，运气不好的甚至被鬼害死。
带肉上路招野鬼，我的肉放在屋里，不应该招野鬼的，可……我自己也说不清了。那哨子吹响后，各种奇怪的声音消失，电灯突然就亮了。我不敢相信是哨子吹亮了电灯，可事实正是如此。还有那把菜刀和旧灯泡，怎么会自己跑到自行车下面来？
雨越来越小，已经是停雨的趋势。我不敢继续睡觉，索性拉亮住房里所有的电灯，把屋里门外认真查看一遍，然后裹着被子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终于，黑暗渐渐退去，窗后迎来曙色。因为一直开着灯，我不知道外面已经天亮。突然听见外屋门口有人说话，好像是刘老师的声音：“昨晚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多想，我把被子一掀，翻身下床，三步并着两步冲出去扭开门锁。只见外面细雨霏霏，地上残留着被大雨冲洗过的痕迹，清晨的校园一片宁静。
面对此情此境，我瞠目结舌，心里生出一种无以言状的怪异感。
转身正准备回屋，门“咵”的一声早被气流带上。钥匙在房子里面，门打不开，人进不去了。天这么冷，我只穿着背心短裤，要不了多会儿，就要被冻僵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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