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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黎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再度照耀在这历经劫难的营地时，进攻者一方已经牢牢控制住了现场。大头猫们用上了刺刀的激光枪搜索了营地里的每一个角落，把暗藏的强盗全部抓了出来。这些人都是昨天晚上在射击和炮击下产生的伤员，无力自行骑马突围，因此被同伙们抛弃了。当强盗是个没节操的行业，不要说什么“盗亦有道”之类的话，一个人的节操被抛弃过一次，就很容易被抛弃第二次。本来就是一些因为臭味相投而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可以共酒肉但不能共患难。大难临头人人只想自保，负伤失去行动能力之人只能自生自灭。
现在这些人正在端着刺刀的大头猫们看管下，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等待着胜利者们决定他们的命运。受伤的人都没有得到医治处理。大头猫们带的医疗物资也是有限的，不用在自己人以外的地方。血淋淋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引来了几只苍蝇嗡嗡。
商人大叔葛朗台在指挥官凯特的陪同下，巡视了营地。当他看见了一头一脸都是可疑污渍的小葛朗台时，顿时干嚎一声“我的儿啊”，快步上前，也不顾脏污，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小葛朗台给老父这一抱搞的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他还不顾周围人的存在，用声嘶力竭的音量像个孩子似的嚎着，引得不管是大头猫还是强盗都向这边投过来奇怪的目光。不情愿地成为了场中焦点的小葛朗台红着脸，费力地从父亲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边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污渍，一边抚着父亲的背宽慰对方。
凯特将视线越过正在述重逢衷肠的父子俩，落在跟在小葛朗台身后的大头猫身上。大头猫身高普遍不高，这一位（只）身形尤其矮小，站直了跟小葛朗台并列，其实还没有对方高。就是这个机灵鬼，昨晚自告奋勇潜入营地中，确认小葛朗台的情况并将其带出来，立下大功一件。
凯特微笑地对他说:
“干得不错！小米奇，期待你的进一步表现。”
米奇来个立正，向自己的上司敬了个标准的礼，大声地回答:
“是，长官！”
语气中带着一分自豪。
米奇是凯特这支部队里的新人，资历较浅。本想跟着同乡凯特大佬混个军功，搏个前程，没想到刚加入部队不久，没打几场仗，所在星球的战争就结束了。停战以后，原来从各星球征召的部队各自返回自己的家乡。没有军功、除了点微薄军饷外一无所得的米奇非常失落；一听到检察官征召，便死活要跟着一起下来，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表扬完了自己的部下，凯特看那对父子也发泄完感情了，便出口询问:
“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指着那些被俘的强盗。
除了重伤无可救药的人以外，还活着的强盗有七八人。大头猫们其实和他们并没有恩怨，有关系的是葛朗台这个当事人。怎么处理自然要征询一下事主的意见。
“怎么……处理？”
葛朗台也有点疑惑。他只是一个小商人，不是官吏，没有那种用语言决定别人生死和命运的经验。他茫然地四顾，似乎要从其他人脸上寻求建议。无意间，目光一角瞟见了营地里的一处景物----那是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的尸体小山，属于营地的第一任所有者，商队的成员们。
在那一张张带着凝固的血迹，保留着主人最后一刻的表情，各种惊恐、不甘、悲愤的扭曲的脸中间，葛朗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以及上面的花白胡子。在那一瞬间，一种极度负面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灵。
“你们给了他们机会了吗？”
葛朗台咬着牙关，狠狠地吐出了一句简短的话。这决定了强盗们的命运。
要解决这些人也不过是几乎一弹指间的事。葛朗台说出了自己的判决后，就扭过头，一手拉着自己的孩子，无视了身后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命运的强盗们垂死前的哀求和悲鸣，头也不回逃跑似的离开了营地。
……
凯特盯着新增加的几具还散发着热气的尸体不言语。他的副官助手在旁边悄悄地靠近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
“这样做好吗？战场杀俘是违反战俘公约的行为。”
凯特咂咂嘴，不以为然地回道:
“你确定这个星球的人签过公约？”
优待战俘的公约只对签了的人有效。跟异族（外星人）之间的战争从来是不死不休！
“而且----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军人了！从脱下肩章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凯特用手指戳着对方迷彩服上那陌生的标识牌。
“我们现在就是一群雇佣兵。雇佣兵以雇主的意愿行事。”
而刚刚结束的这个任务中，商人大叔就是雇主。他说怎么处理剩余的强盗，就得照他的意思做。
解决完了一个法律问题，凯特又继续在营地里面巡视。大头猫们搜完人以后，又开始清点战利品。他们现在完全要自力更生，每一份补给都是宝贵的。
凯特摸着脑袋想了一下，对着正在干活的部下们大声说道:
“只拿补给品就行了！我们替这些人（商队）报了仇，这是我们应得的报酬。货物就不要动了。拿了货物，我们就跟那些人（强盗）一样了！”
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派出去拦截骑兵的步战车分队也回来了。理所当然地毫发未损，只是某几辆车的负重轮和履带的间隙间带着可疑的生物肉体残骸碎片，需要车组麻烦一点清理。
……
清理现场工作进行了一个上午。所有商队成员和强盗的尸体都被集中在一起焚烧，这是战后为了防止瘟疫发生而对当地负责任的做法。不管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生前有什么恩怨，死后都一律平等，化作一缕轻烟，烟消云散了。
商队的马车以及车上的货物就留在现场，也许以后会有某些有缘之人将它们接受。拉车的马匹虽然也是一笔财富，但是不可能跟上机械化部队行军速度，所以一律放生，任其自寻生路。
处理完首尾后，又将昨天晚上过夜的临时营垒推平，免得被强人占据利用，北进分队又继续前进。商人大叔葛朗台父子俩这回坐进了其中一辆载重车里面。这是照顾他们不习惯步战车里面的封闭空间。商人大叔自从刚才从营地里回来就不言不语，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发呆。
“爹，你在想什么？”
小葛朗台看见父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心的询问。
葛朗台叹了一口气，收回发散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解释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大家热热闹闹一大群人出门，现在就剩下了我们两个……这也是命啊！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提着脑袋出门讨生活，不知何时人财两空。我寻思着你做不了爹这份工作，以后还是不要叫你跑商了。这件事了，我们回去做些固定的买卖吧。”
小葛朗台看了一眼前方驾驶座，压低音量说道:
“爹你觉得这些人可靠吗？跟着他们一起。”
葛朗台想了一下，回答说:
“他们帮了我们，对我们还算好。不过我总觉得他们要去的地方没好事，”
这是胡子大叔提醒他的，葛朗台也是鹦鹉学舌现学现卖。
“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最好还是不要掺合到大人物的事情中去。虽然我们答应了人家当向导，不过爹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到了下一个市镇你就下车，搭便车先回家。”
“不要。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不放心你！”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跑商才坚决地跟过来，也有不想在家里当一辈子米虫的因素。不过葛朗台坚决地拒绝了孩子任性的请求。
“听话！爹这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还怕什么？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干:这次死了那么多人，要尽早通知他们家里……唉，这下子又要有不少人要破产了！”
商人经商要资本。他们这样小行商，平时运营周转的资金很多是靠借贷来的。顺风顺水时还好说；一但遇到什么灾荒，比如遇到强盗劫财害命，闹得人财两空，家里就会背上沉重的债务负担。也不是说没有保障措施，例如很多小商户就抱团联保，一家有难，多家支援救济，不至于搞到家破人亡。不过这一次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救济只怕也救济不过来。恐怕这一次有不少家庭会被债主逼迫到卖儿卖女，甚至全家被卖去矿山变相当“奴隶”的事。
不过这就是命运。人各有命，葛朗台虽同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先顾好自己家的事。
“到了下一个市镇，我先托人传信，然后你带着这些东西回家，给各家送去，多多少少可以帮助一点。”
葛朗台怀里现在抱着一个盒子。那是从强盗身上缴获的，他们从这次的商队受害者身上搜掠到的钱财，也许还有其他批次受害者的钱财。大头猫将这些异世界的金属实物货币一股脑交给了事主之一的葛朗台处理。葛朗台的节操不允许他独吞这笔钱财，要想方设法送回给原主人家里。
传递消息可以请市镇里的商会或者驿站或者冒险者公会等公共服务机构进行，但是运送如此巨大数目的钱财就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就可以托付的了。还是要让自己人去执行方才放心。
这样的理由很合理，所以小葛朗台也不再言语了。
“等一下我就和他们的长官说:到了下一个市镇，我和你一起去办点事。”
……
“哦，这样啊……”
听完商人大叔的说明，斯帕克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这个理由很正当，而且让对方处理完自己的事，没了后顾之忧，以后也可以安心地做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并不打算经过商人大叔想要去的那个市镇。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斯帕克并不打算深入本地人类势力管治的核心区域，免得又发生什么误会和冲突。所以车队本来要在经过这个市镇前拐一个弯，绕过去。然而如果错过这个市镇，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小村庄和居民点并没有商会、驿站、冒险者公会等这些服务设施，小葛朗台也很难搭到顺风车回家。
斯帕克并不打算因为这个小小的变故改变自己的计划，所以只能让商人父子离开大队自行去那个市镇，稍后再回来与本队汇合。不过他还是决定派出人手护送。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也有监视的意味，免得人不声不响跑掉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小心驶得万年船。
最终选定了特别积极的小米奇以及其他三位大头猫，再加上斯帕克的助手，副水手长等五个人陪同护送葛朗台父子俩。一行人分乘两辆“火蜥蜴”侦查车前往葛朗台指定的那个市镇。
市镇的名字叫做灰原镇，寓意“灰色的原野”，得名于一行人刚刚经过的那处荒原。这个地方位于两个伯爵领之间。汉诺威王国面积虽大，但是本质上属于地广人稀的国家，在主要的居民聚居区（也是主要贵族封地）之间存在相当多这样的三不管灰色地带。
灰原镇是一个自由领，是由王国中央政府直辖的一个驻军点发展起来的。这里靠近王国东部边境，遥遥可以望见远方地平线上绵延的中央山脉。正是这条山脉孕育出了将王国一分两半的易北河；也正是这条山脉存在，将大陆西部诸国与大陆中部的莽莽草原和戈壁黄沙分隔开。在阻挡了源自内陆深处草原戈壁之上的凌冽寒风的同时，也将活动于草原上的游牧蛮族的脚步阻于山脉以东。
不过，虽然除了几个关口之外，大部队越过终年积雪的中央山脉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是高山峻岭却无法阻止小规模的渗透。每年都有小队规模的蛮族趁着雪线升高的夏季，通过隐藏的山口进入王国一侧讨生活，或是当佣兵，或是做强盗。这些骄傲的马背上民族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们从事骑马（与砍杀）以外的工作。
每年也有不少利益熏心的走私商人冒着绞刑和雪崩的危险，向山脉的另一边偷运铁器等违禁品。有时双方会不约而同地走同一条道并且碰面，一般这种情况下彼此之间只会在默默地注视下擦身而过。走私商的存在对于双方是互利的行为，蛮族脑筋再死板也不会找这些人的麻烦。
而王国在中央山脉背后驻军也正是为了取缔这些行为而存在，当然也有将不睦的两个伯爵领分隔开等其它原因。不过随着承平日久，官方对于渗透和走私行为的警惕性下降；同时为了削减军费支出，将预算转移到某些更迫切需要的领域（例如王家的礼仪排场，市民的娱乐活动），原有的驻军便被取消了。
虽然驻军取消了，但是原来因为向驻军提供服务而聚集起来的人群却没那么容易散去。这牵涉到许多人的就业和饭碗问题。于是就在原驻军供应商的牵头下，灰原镇申请成为了自治领，转型成为一座向过往商旅提供服务的商业市镇。
灰原镇没有贵族也没有领主，靠各商会派出代表组成议会进行管理。为了招揽商旅实行免入城税和低交易税的税制，但是也因此造成财政拮据，养不了多少常备兵。为了弥补战力不足，让自身免于成为游荡于荒野之上的强盗和蛮族的猎物，灰原镇引进了冒险者公会这样的民间组织。
“冒险者”基本上就是一群无业游民，仗着有一两点本事，依靠接任务收酬金生活。因为准入门槛很低，是这个世界上广大初出茅庐、身无分文的年轻人寻求出人头地的重要门路之一。大陆上各国普遍有冒险者公会之类的机构对冒险者进行登记管理和提供服务，某种意义上也是对这些人进行圈养和引导，让他们向有益于社会和统治秩序方面努力。不守规矩的冒险者会被公会除名通缉，变成悬赏榜单上的新分子。
有冒险者公会存在的地方，自然会有冒险者聚集。这些人的存在相当程度弥补了公共服务的不足，从寻人寻物、传递送信……下水道除老鼠到抓捕通缉犯，都有人去做。这样就极大方便了本地居民和过往商旅。在市镇遭到入侵的时候，冒险者们也可以动员起来参与防守，相当于民兵。这样既不用负担常备军的军费，又可以得到随时可以使用的武装力量。提出这一建议的议员因此获颁发第一批灰原镇荣誉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