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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喊声，他努力地睁开肿大的双眼，朦胧中仿佛看见了杨玉鞍正向着自己跑来。“终于，杨大夫来了。”陈小六发出微弱的声音，血肉模糊的双手扣着脖子上的铁链，身体本能地想站起来，可惜脖子上的铁链被于信牢牢拽着，动弹不得。
杨玉鞍焦急的神情被施灵瞧在眼里，她几大步跑上前，摸出长鞭指着于信怒斥道：“给我放人！不然今天血洗李府！”一旁的萧子安握着腰中长剑，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凭你们几个今天想冲出李府，简直痴人说梦！”于信大笑几声，讥讽道：“现在和你们换人，只是不想累了身后这百多好号人。”
“况且。”于信冷笑道：“越国重臣之女进入淮国无文书相告，难保不是行细作之事。说不定今天我能为国除害，学李老当家立个大功，得些赏赐。”
广源客栈本就人多嘴杂，于信若想知晓施灵等人的身份，又何愁没有路子。昨日于德又前往燕来楼整夜未归，亲事临近始终不好，他便派下人去寻，今日卯时下人回府才得知爱子赤身裸体死在佳宁桥。于德虽爱流连烟花之地纵情逸乐，却也是他的独子，悲痛之下立即派人查问。当初是低估了，才会让但猛这种下等角色去打探。设计从萧子安手中逃脱后，于信清楚了对方的实力，遂派一心腹去打探，就大概清楚了。除了替朝中军将卫贯效力的萧子安，为了便于行走，他登记在册的自然不是真的身份。
“住口！混账东西有何面目提起家父！”听到奸贼提起父亲，李合庭再也忍不住。双眼虽被蒙住，但于信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又浮现在脑海中，令他愤怒难耐，又难受得作呕。
“哼，小少爷，你不说话我还差点忘了。你不满大少爷继承家业，算计不成被关在石牢里。没想到你竟联合下人下毒害死了大少爷及其妻儿，我对外假称他们皆死于疾病，才算保住了李府的声誉。”于信晃了晃手中的铁链，一口痰碎在小六身上：“我不但保住你性命，还尽心照顾你，想不到你却串通外人杀我儿，又搅得李府不得安宁。小少爷，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当日要不是老爷好心收留，你早就死在奴隶堆里。如今信口雌黄倒打一耙，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才不得好死！”小榕怒指于信，连着这几年的委屈一并发泄了出来。
“真怪我当初心慈留你贱命，容得你今日在此叫唤，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最后问一次，换不换人？”于信扬起手中的铁链，脖子被套着铁链的陈小六只得挣扎着抬起头，喉咙间发出“啊——”断断续续的微弱声响。
被诬陷行细作之事本就令施灵火大，于信这虚伪嘴脸又令她生厌。“奸贼，要你狗命！”她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甩软鞭，眼见就要勾住于信的颈脖，哪料于信左边身后突然刺出一长剑，好似瞄准猎物的蛇，迅速而准确，简单而有效。剑身缠住软鞭，顺势向着施灵刺过来，施灵心中一惊，侧身后退两步，长剑紧贴着她的腰带擦身而过，施灵借力一个转圈，令软鞭离了剑身。那使剑之人见于信没了危险，也就收回长剑不再出招。
“好一招‘蛇形出穴’，好一个‘怪才剑客’，没想到当年让家师都感叹的怪才已沦落成区区打手。”剑法一出，萧子安已猜到十之八九，再见其人，已全然知晓。
萧子安这一席话令杨玉鞍一行人颇为吃惊，眼前这发福的中年男子竟是当年横空出世的怪才李炳斗。他是如此的桀骜不驯，当年莫方贤尚是卢王麾下将军，为武力讨伐齐朝广发英雄帖，在清潭山号召各路英雄相助。此等大会李炳斗尚且不屑一顾，如今却甘愿委身在于信手下，着实令人不解。
“请问令师是何人？”萧子安未出招，李炳斗自然不知其师父身份，又见其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他自嘲道：“我早已不在江湖走动，江湖恩仇与我已无关系。”
“此言差矣，李大侠早已是江湖人，又怎能与江湖划得清干系。”杨玉鞍抱拳道。
“我已成婚，家中有妻儿等着。”
成婚意味着新的家庭诞生，有妻有儿也就有了牵绊，放开手脚变成了后顾之忧，桀骜乖张妥协成世俗之念。生活艰苦，男儿担当，总不能眼看着妻儿顿顿糠咽菜，流离失所颠沛江湖吧。至于那年轻时的梦想，那些曾许下的豪情誓言，或许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美好厥词罢了。
每个人的理念和选择的生活方式随着心境都会有所变化，这并无对错。只是，难免令旁人心中徒增几丝荒凉。
杨玉鞍明白，他不再劝说。
可李合庭报仇心切，执意道：“我乃李府当家少爷，被于信奸贼囚与地下石牢长达六年，双手双脚已废。今日得三位英雄相助，才得以逃脱。奸贼密谋掌权残害少主，其行当诛，李大侠为何为此人卖命？”
“五年前李某不才，得于管家赏识进了李府，于管家厚待，李某理应报答。”李炳斗长剑回鞘，神情淡然：“公子所言在下无从考证，于德公子死于诸位剑下，杀人偿命无错。”
“杀人大可报至官府，铁链锁住之人乃丽山县丰和亭的陈小六，有名有姓，非李府买来的奴隶，为何要擅用私刑？”杨玉鞍问道。
“这……”
见李炳斗答不出，杨玉鞍又道：“对于此点我也很疑惑，来李府前问了客栈老板才得知于德早已和城中张大户之女定了亲事，而昨夜却与乐凉城中燕来楼的花魁死在佳宁桥所在的偏僻庭院，死得尴尬，不愿声张，退了这门亲事足以。不愿报官，却是怕官府追查，倘若因此事而牵扯出六年前的往事，哪怕是蛛丝马迹，也是于管家不能允许的。”杨玉鞍顿了顿，道：“李大侠想远离江湖安稳平淡的过完这一生无可厚非，但岂能因生计而为虎作伥？”
“我……”
“放屁！”杨玉鞍说得越多，于信越害怕——明明是自己领着众人来换人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快要说破了？又见李炳斗眉眼之间有些犹豫，他情急之下口出污秽之语，要知道这种下等词语在他有了姓氏后便刻意避免，不曾想今日破了口。
“哼，奴隶就是奴隶，有了名字当了管家也是人模狗样。”施灵嘲笑道。
“混账！”于信气得全身颤抖不已，这些年他在乐凉城风生水起，结交各路达官贵人，礼数周全彬彬有礼，令他几乎忘了自己原是被李老当家买进府的奴隶。眼前这几人不但不想换人，还随意轻看嘲笑他，于信怒不可言，却不动声色道：“丧子之痛无以言表，和李家恩德相比却不值一提。于某本想以杀子凶手换回李家罪人，保全李府声誉，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被尔等小人辱骂。犬子尸首尚未入土，岂能再容尔等猖狂，恳求身后诸位英雄，为于某讨个公道！”
于信身后百余人本就领了他的银两，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刻又被于信这般言语打动，自然群情鼎沸，纷纷挥舞着手中武器，朝着五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