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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少爷的救命恩人，一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小榕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杨玉鞍见状打着哈哈道：“不过是儿时顽皮打闹之事，小榕不必忧虑。”见他神情轻松了一些，又道：“你可有再见到她们？”
“那日一别至此，无缘再见。”赤婆婆和纪颜的音容相貌浮上心头，小榕不禁有些伤感。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叫骂声：“小兔崽子，又藏在哪里偷懒了？让我抓住，好生赏你一顿板子吃！给我出来！”
“糟了，顾大娘来找我了。”小榕吓得双手捂住屁股：“那婆娘凶得很，我稍有不从便会吃一顿板子，十天半个月也恢复不了，千万莫让她进来。”
李合庭却不记得府中有这号人物，皱着眉头道：“哪个顾大娘？”
“就是以前膳房的顾大娘，我大难不死回到府后，奸人让她时刻盯着我，不仅不准我出府，还克扣我的伙食和工钱，稍不顺她的意便打骂我。”小榕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他撩起衣袖，露出紫一块青一块的手臂，有些破了皮的还透着新鲜的血色。
李合庭消瘦的脸庞徒增怒气，小榕是李府老管家的侄子，打小进了李府跟着李合庭，为人敦厚，从未仗着李合庭和老管家的身份欺压过他人，如今却被一厨子肆意打骂。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合庭当真是被当成了死人！
“到门口去，让她滚进来！”李合庭对着小榕道。
“我……”
“去！”
少爷的命令违抗不得，小榕咽了口唾沫，咬着下嘴唇，鼓起勇气走到门边，又胆怯地回头看了看李合庭，见他神情坚决，只得慢腾腾地走到门外，佯装大声状，道：“你，你过来！”
施灵噗嗤笑出声：“你那点声音怕连只老鼠都招不进来。”她大步跨出门外，笑道：“看我的。”深吸一口气，向外大喊道：“姓顾的恶婆娘，麻溜儿地滚进来！”
话音落，庭院里分外安静。没过多久，叫骂声再起：“好哇，小兔崽子还会找帮手，我看是谁不知死活。等我抓到你们，告诉于管家，定扒了你们的皮！”
小榕吓得撒腿跑进屋，待在李合庭的身边。施灵倒是自在地歪着脑袋靠在门上，眼瞅着一个胖女人怒气冲天地急奔过来。
顾大娘穿过小树林，瞧见门口的施灵，一改连上的怒气，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没经事的小丫头片子。”
施灵淡淡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又丑又老的胖厨子。这么胖，怕是连我这门也滚不进来吧。”
顾大娘气得全身颤抖起来，自从被于信提拔成府中管事后，府中各人莫不对她理让几分，连佃农和街上的摊户也都彬彬有礼了起来。这几年算得上她的人生巅峰，如今被却一个脸生的小丫头辱骂，若是在外头，顾大娘因为摸不清施灵的身份还会有些忌惮，但在李府她却是毫无顾忌，叉着腰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杂种，敢在李府撒野，等于管家戳瞎你的双眼，割了你的舌头，扒了你的皮，看你还怎么猖狂，不知死活！”
施灵站直了身，双手抱拳高高举起，正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越、淮、蜀、安阳、夏皆为诸侯国，你我皆为卢王的子民，生死自由卢王定夺，即便用刑也要遵照律法。况且，我非李府买入的奴隶，区区于信无官无爵，能奈我何？”
“你……你……”顾大娘脸胀得发红，恼怒不已，平日里哪里遇到过这等对手，一时之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猛的一跺脚，丢下“你等着”话后，转身向来时方向奔去。
气走了顾大娘，施灵愉快地一跳一跳进了屋，问众人道：“如何？”
小榕抢先道：“女侠口才了得，小榕当真佩服。治了顾大娘，真是畅快！”
杨玉鞍调侃道：“这就成了女侠了？太容易了吧。”
施灵不服气地道：“说得容易，要不你去试试？”
杨玉鞍摆摆手，道：“罢了，泼妇当街，我宁可绕道而行。”
施灵拍着手笑道：“原来玉哥哥怕泼妇，我以后定去相个泼妇嫂嫂，帮你娶进门。你想去哪里，我就让她在那里等你，看你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两人调侃之际，小榕喃喃自语：“少爷身体虚弱，顾大娘若是通知了于信，府中打手聚集此地可如何是好？”
李合庭冷笑一声，道：“他来了最好，省下了找他的功夫。”又道：“能否劳烦几位把我抬到庭院中？”
杨玉鞍道：“屋外的光过于明亮，恐怕对眼睛……”
“杨大夫安心，出了地道这段时间，我已经适应了这屋内的光线。”李合庭道：“小榕，你打盆水来，替我梳好头。”
小榕应声而去，杨玉鞍不再多言，和萧子安各抬起木椅两边的扶手，连带着人放至庭院的石桌旁。小榕打来了水，沾湿了木梳，将李合庭杂乱无序的长发一一梳好，拢束于头上结成髻，再用簪子将发髻稳住。李合庭的五官本就出众，这下更是立体。施灵看得感概，拿起桌上的软布沾了沾水，小心的避开遮住双眼的白布，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庞。
“多谢施姑娘。”李合庭轻声道。
施灵腼腆地笑了笑，又将软布放在水盆里泡了泡，拧干后擦拭着他的脖颈。当施灵柔软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时，李合庭突然打了个冷颤，杨玉鞍看在眼里，连忙将施灵拉在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软布，笑道：“灵儿，我来。”
李合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劳烦杨大夫了。”
小榕也道：“恩人，放着我来。”
“好。”杨玉鞍把软布放在桌上，望着一脸狐疑的施灵，道：“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不如随我一同前去找把伞，也能替李公子遮挡一二。”话落，也不管施灵是否愿意，拉着她的手便朝屋内走出。
进了屋，施灵甩开杨玉鞍的手，娇嗔道：“玉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找伞啊。”
施灵歪着头瞧着他，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正因为不是小孩子。”杨玉鞍叹口气，道：“灵儿，你已经长大了。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礼也。你从小读的书难道忘了？”
施灵道：“那我和你，和子安哥哥整天在一起，又算什么？”
“这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玉哥哥，你仁心仁术，怜悯众生，为何这般……”
“这般迂腐？”杨玉鞍打断了她的话，道：“李合庭长年被囚禁地牢，不近女色，此时他一心复仇，与你肌肤接触时却有明显的反应，我怕……”
“怕他会爱上我？还是怕我爱上他？”这次轮到施灵打断杨玉鞍的话：“传说齐羽公被俘时，还念念不忘再三嘱咐他的夫人要梳高髻、戴金凤簪，名为‘凤髻’。”施灵笑道：“这‘凤髻’的由来还是玉哥哥你说我听的，刚才见李公子虽饱受磨难，即将面对敌人时却不忘稍加整理，我不过是为他不失掉李氏风采而感概，想帮上一点忙。玉哥哥，你多虑了。”
杨玉鞍笑了笑，自嘲道：“灵儿的确长大了，我不该再把你当作小孩子看待。只是灵儿切记，你贵为施家千金，越国大司徒之女，纵然你能任性出走江湖，只要你有回归家族的一天，你的姻缘你的未来半点由不得你做主。”
“原来玉哥哥是担心我动了情。”施灵强颜欢笑：“玉哥哥不知，爹爹生病之前，母亲已经在物色佳婿了。越国的文武百官，只要家有年方十八的男子，纷纷向施府递入画像，就连安瑞长公主都请示越王，待成婚时以公主之女出嫁规格操办。待我找到柳如是，终是要回到家，我又怎会对谁动情，自找不快呢？”
杨玉鞍此刻才终于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小表妹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不止是其父病重。施灵性情乖张，向来不拘一格，不似贵族小姐般安分，其父病重，倒给了她个理由逃出家里在江湖上漂泊，这般自在的日子恐怕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快活了。“舅母与安瑞长公主私交匪浅，长公主也是一番好意。”杨玉鞍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笑道：“你成婚那日，我定会在你身边。若你丈夫对你不好，我定不会让他好过。”
“玉哥哥……”施灵眼中含泪，欲言又止。
此刻，屋外传来众人奔跑的脚步声，施灵擦干眼泪，快步和杨玉鞍走至屋外，看见黑压压地一群人闯入庭院中，为首的于信手中握有一条铁链，铁链另一头锁在一男子的脖子上，男子双手被绑于身前，手指血肉模糊。于信一脚踹得男子跪在地上，道：“你们要找的不就是他吗？李府的恩怨本就与你们无关，一人换一人，你们只当从未来过李府，我也不认识各位，这买卖如何？”
杨玉鞍看着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男子，大惊道：“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