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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端来饭食,除了大块的牛肉块羊骨肉,以及肉夹馍和奶,还有在这茫茫戈壁荒原中,极其罕见的青菜。tp
烧糊的红椒,滚油爆炒的青菜。tp
这是女人最爱吃的菜。tp
自她嫁给朱青玄以后,顿顿都有。tp
女人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看了看两个扔着馍碎屑边吃边打架嬉笑的孩子,女人捏了捏拳头,下定了决心。tp
晚饭后,朱青玄回书房办公了,女人走进那间供着神明像的静室,洗了手,点了清心静气香,拿着女红刺绣了一会儿。tp
直到腾挪的香烟,熏得她胸口微微发闷的时候,她才起身走进书房,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tp
昏暗的烛光,照得他的身影一阵朦胧。tp
女人几乎就流出了眼泪。tp
轻轻给他披上厚实的棉衣,这戈壁滩的夜,格外的冷。tp
夜,渐渐深了。tp
女人披上棉衣,轻轻走出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槐树在夜风中招摇发出的窸窣声,便是虫鸣声也没有一丝。tp
女人抬眼,向四方井院外,极遥远处,那蜿蜒起伏的沙丘上看去。tp
北大荒的月,又大又圆,光泽温柔极了,悬在沙丘头顶,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它。tp
当初,就是被这里的月所吸引,才会留在这里的吧tp
还是说因为他曾说他一定会来tp
余光中,身后的夜色微微凌乱。tp
她知道,他来了。tp
他终于来了。tp
囚徒走到女人身边,臌胀了脖颈,咧着笑容,看着她。tp
女人转身回望。tp
两人隔着三步距离,静静凝视着。tp
直到女人那不知从何处借来光彩,竟比黑夜还要黑,比星辰还要亮的眼睛里,忽然滚下两颗泪珠。tp
女人说道“你来了这么些年,你过得还好吗”tp
囚徒开口说道“很不好,你呢”tp
女人点头“我很好”tp
囚徒说道“确实很好,我看出来了。”tp
女人说道“那么请你别破坏这种好,好吗如果你还爱我的话”tp
囚徒摇头。tp
不是拒绝。tp
而是想不通,她怎么竟会说出这样的话tp
来此之前,他内心中有着滔天怨念以及愤怒,但是现在,他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那丝毫不曾改变过的、早已经烙印至心底最深处的清美容颜,他竟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只能臌胀着脖颈,甚至都不敢捏拳头。tp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一问她,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讲述tp
但是现在tp
“清影,你”囚徒低声呼唤。tp
“我现在,叫柳絮,你也可以叫我朱夫人”女人道。tp
“柳絮柳絮朱夫人朱夫人”囚徒低声重复这几个词,每念一遍,便感觉有人往自己口腔里灌注了一脸盆的陈年老醋,那感觉刺激得他几乎发狂。tp
但这是在她的面前tp
囚徒艰难吞咽了一口口水,像是自己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竟一直不曾学会过说话一般,生涩道“好吧朱朱夫人,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哪怕只是一句话的解释”tp
女人的双手指甲,早已经刺进了手心里,但身边披头散发一脸憔悴的他,并不知道。tp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平淡说道“解释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整整八年时间,你了无音讯,半点消息也没有了,你说你会来找我,你说你一定会来接我,你说我们一定可以远走高飞,你说过的,我们要种一片花海,花海里要有青菜地,青菜地里有瓜架,瓜架下要爬着三五个的娃娃”tp
“你什么也没做到”tp
“你什么也没做到”tp
“你什么也没做到”tp
说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tp
囚徒流下泪来,喉头将是被人重重擂了一拳。tp
“对不起现在我来了,我来了”tp
伸展双臂,想要轻轻环住她。tp
她却赶忙后退。tp
“晚了,晚了,都晚了,我不得不,我不得不,正腾,我不得不”tp
囚徒立住身形,说道“不得不什么不得不嫁给别人不得不抛弃誓言不得不”tp
囚徒说不下去了。tp
短暂的沉默中,响起女人低低的啜泣声。tp
囚徒心中,像是被带刺的铁丝,狠狠绞杀。tp
他好心疼她。tp
自然很心痛她。tp
心疼、心痛,到了极点。tp
囚徒开口“我不想向你辩解什么但是,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过的吗老家伙他”tp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女人用滴血的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tp
囚徒脑袋里一阵眩晕。tp
他想要过去扶住她,拥抱她,踏出一步,却不敢再动。tp
女人直视他的双眼,眼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怨气,她恨声道“我不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抛弃了我你呢你知道我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吗”tp
“我不得不,姬正腾,我不得不,我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我我有孩子了,你知道吗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我苦苦哀求你,不要让我一个人走,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我需要你,孩子需要你,没有你我们娘两活不下去,没有你我们活不下去的”tp
“但你告诉我,你会来,你会很快赶来,你说你他妈的会来”tp
“但是呢你没有”tp
“我走三步,回头看你一次,我走三步,回头看你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回头看了多少次,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北大荒的”tp
“你可知道,我一刻钟等你,一个时辰等你,一天等你,一天一夜去等你心脏像是一缕一缕被撕开,那种滋味,有多难受”tp
囚徒那被带刺的铁丝狠狠绞杀的心脏,一阵抽搐,他无比怜惜眼前的女子,他对她有太多太多愧疚,他双眼bàoshè出噬人的精光,“我有孩子了他在哪里他在哪里”tp
“没了,什么都没了”女人惨笑。tp
“你什么都没有了,姬正腾,你什么都没有了”tp
“那样的境况里,我能保住孩子吗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我能保住孩子吗”tp
“若不是朱青玄将我救下,我是什么时候,死在哪里,怎么死的你可能都永远不会知道”tp
“所以你不要跟我要什么解释,还想向我兴师问罪姬正腾,你不配,你已经没有了资格,今天的一切,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你来了,很好,那么你走吧,请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tp
“我现在很幸福”tp
“请你不要打扰我的幸福”tp
囚徒蹬蹬后退,几乎站立不稳,溺水一般艰难喘息着。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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