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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来人，丹陵帝君倏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夙夜神君！”
坐在钟山神背上的天青色衣袂的男子，只是扫了一眼丹陵帝君，目光落在了朱颜身上，青玉面具，淡绿色的衣裙，梅枝簪发，已是美得超然。
终于是见到了，听那人念叨了百年的女子，今日算是见到了，果然如他所说，这三十六天再没人能美过她了。
夙夜还待仔细看，冷不防钟山神身子一矮，龙首也委屈地埋到了肚子下去。
“看什么看，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风华绝代的少年满意地摸着钟山神脖颈上的龙鳞，态度倨傲狂妄，淡灰色的眼瞳里蓄着懊恼。
若水虽知夙夜这神君向来当得十分随意，但他也没想到夙夜竟然能一次次枉顾神规，三番四次地干涉六界之事。
想到此处，若水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当真以为你这劳什子神君超然六界，神规就能饶过你……你还记得那人……”
“我的事，那需要你过问。”夙夜从钟山神背上下来，双脚仍未着地，脚下生出一丛优昙婆罗将他慢慢托起，直至悬浮于万人之上，神尊威仪立现。
“丹陵，你可记得，当年我将钟山神赐予葛雍之时，曾带了何话给你？”
直呼一方帝君的名讳，令在场众人都反应过来了这神秘人的身份，连同丹陵帝君在内，一干人等纷纷伏地跪拜：“参见吾神，佑我仙族。”
丹陵帝君被问了话，自然就想起了数万年前钟山神的那桩事来。
彼时仙魔大战刚过，仙界亦折损严重，仙族式微，玄灵真境众仙更是为了抵抗妖界的乘虚偷袭，门人死伤过半，百废待兴。
是钟山神带了神的恩典而来，如今仍镇在玄灵真境的那把浮屠剑与回春柳两大宝物正是那时候得来的。
丹陵叹息：“神尊，是小仙之过。”说完，抬手轻轻往前一推，原本快要飞到他跟前的扇子又顺着原路飞了回去，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夙夜神君的手掌内，已绽放的金莲一沾他手，便倏忽缩了回去，化作了镌刻在扇面上的图案。
冰原之上，一抹天青，一盏金花皆是难得的艳色，在那人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都起来吧。我不过是来抓个小贼，顺便取回我的东西。”
丹陵帝君与众人纷纷起身，定陵忍不住多瞧了夙夜几眼，面颊绯红，执明看得眉头皱成了川字。
其实在场的女弟子大多都如定陵一般，含羞带怯，面露桃花，对这突然降临的绝美神君，有那么些想入非非。
唯有朱颜面不改色，想来也没人看得出她有什么神色变化，毕竟玉面遮得严实。
“葛雍，今日你刑罚可免了。”良久丹陵帝君幽幽道了这一句话，用的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
全场哗然，像是不信，这轰轰烈烈闹了一场，竟然就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免去了葛雍的处罚，说来实在太过儿戏，难以服众。
润玉当先站出来，端得还是平日里进退得当的风度：“师父，您常教导我们，门有门规，这般便赦免了葛雍师兄，今日开了此先例，往后可如何是好？”
丹陵帝君像是料想到会有人反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望了夙夜一眼，右手抬起缓缓探向自己的胸口。
“师父，慢着！徒儿有罪甘愿受罚。”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葛雍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身法却极为迅速，抢上前去一把夺过夙夜手中的乾坤扇。
夙夜竟是没有反应，电光火石间，二人擦肩时，夙夜竟像是早在意料之中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笑意。
葛雍不及深思，只顾夺扇，他深知那位神尊法力无边，不过是他主动让他拿去罢了。
神能洞悉一切，他当真看透了自己？葛雍自嘲一笑，往向朱颜所在的高台。
你既然不愿恢复相貌，那我便陪着你一起，到你什么时候愿意了，我亦随同。
乾坤扇被抛掷半空，顿时金光大盛，千道金光皆化为刀光，全朝着一人插去。
若水早已做出反应，单掌撑着钟山神的背脊，一跃而起，一掌拍出烟雨色的法力就往乾坤扇的金光打去，但法力仍不算足，虽挡去了大半刀光剑影，但当先的几道金光仍未挡下，精准无比地往葛雍的俊颜招呼了过去。
血溅乾坤扇，金莲醉颜红，金光渐渐收敛了去，溅在金莲花纹上的血也消失无踪，只在留白处渗出点点梅红。
若水恼恨地瞥了夙夜一眼，不发一言，拂袖跃下了高台，犹豫了会儿，还是朝着朱颜的方向去了。
夙夜神君若有所思地看向满脸血污，已辨不出原本面容的葛雍。
“我原本还是盼着你能有所不同……可如今看来，天命难违。”
夙夜神君转身眺望远方，越过众人也不知在看何处。
“这一个个故人，皆是要重逢了吧。”
台下众人当然不明白这神君在发什么呆，只深深陷入了葛雍被毁容的震惊之中。
更有女弟子当场哭喊着晕了过去，想是暗恋了葛雍多时，受不了眼前的刺激。
“大师兄！”
润意已顾不得什么，跃上高台直奔葛雍，还有一群门人也纷纷围拢了过去。
钟山神与夙夜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淑怡与定陵，执明等人，早在葛雍自伐时，便已离了高台，淑怡更是抢在了润玉之前，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葛雍。
刚被扶住时，葛雍的身体明显一僵，待艰难睁开被血污黏住的眼眸，看清了面前的人，眼底便只有失望，撑着力气，他慢慢将袖子从淑怡手中抽出。
一如往日的礼貌疏离：“多谢大帝姬，小仙无碍。”
淑怡亦淡淡抽回手，退到了一旁：“无事便好。”悄然将润意让到了葛雍身旁，端庄贤淑地退到了众人之外。
原本坐着的仙家都走了，就连丹陵帝君也不知所踪，只有朱颜还默然站着，若水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低声说道：“朱朱，对不起……”
朱颜没有回头，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塑，一直维持站立的动作，分毫未动。
“你不需为此抱歉，你已尽力。”
若水原本低垂的头，倏然抬起，正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的情感无比复杂，是探究，是思念，是怨怼，终归于平静。
“你既走了，又为何要回来？”
是谁情不自禁问出了口，再回神时，那人已杳然无踪。
若水化作风追了上去，回来自然还是为了你，他必须得亲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