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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下班前，公司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苹果加一个小小的白边红帽子。天色变黑的时候下起雪来，是那种满含水分，看起来很像雨的雪。一阵风吹过，好似许多银针在夜幕里乱舞。石娇娇把驼色的围巾往鼻子提了提，看看远处，要等的公交车还没有一点踪迹，她决定步行回去。从前走过一次，花了一个小时，中途还遇到一只很像花花的小狗，说不定今天也可以遇到。
沉重的雪下着下着完全变成了雨，安排了活动的情侣们愉快地共用一把伞，享受光明正大的亲昵。“总该回来了吧？”石娇娇把伞架在肩膀上，站在路边歪头听着手机，表情从期待很快变成失望，电话里还是暂停服务的提示语。石娇娇收起手机，戴上手套对着远处发了一会儿呆，一辆直达楼下的公交车慢悠悠地从身边经过。
一直到新年将至，唐建宇的电话都没有恢复，他圣诞节并没有回国。石娇娇对新手机已经完全没有了使用的欲望，便也不再急着跟唐建宇取得联系。最开始她觉得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所以虽然很想但一直不准自己用，最多拿出来反复看。结果越看越喜欢，也不管这只手机的价格跟当初换手机的预算相差三倍，暗想等跟唐建宇联系上，自己一定花钱买过来。
等得完全失去了耐心，石娇娇看着手里的漂亮精巧的机器，忿忿地想：我还是随便换个便宜的，你的就原封不动还给你！“咦，娇娇，你在想什么呢？”女同事从卫生间出来，见石娇娇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好奇地问。待同事将擦过手的纸丢进纸篓，石娇娇把对方的手机递过去，笑道：“没什么，你手机真好看。”女同事友好地笑笑，“你也换一个嘛，用信用卡分期真的没负担。你现在用的，都可以进博物馆啦！”石娇娇知道对方是好意的调侃，就笑着点点头。
通域一年一度的年会已经进入筹备的最后阶段，除了有专业的会展公司策划，公司行政中心所有部门，几乎全员出动。年会上不仅三会的高层领导、各大子公司分公司的骨干会齐聚一堂，有分量的供货商、上下游渠道负责人都会受邀出席。这不仅是通域的年度盛宴，甚至是可以代表相关行业的重要集会。
“最后一次确认座次！”周佳琳拿着份花名册跟另两个女孩交代，公关部出来的她，这种场合显得格外如鱼得水。石娇娇帮忙清点文艺汇演要用的舞台道具和抽奖环节的小奖品，人事部短发的女同事走了过来，问：“你是第一次参加年会吧？”石娇娇把一盒乳胶枕摞到另几盒上放好，才停下来木讷地点点头。
“是这样的。”短发女子用自己比划了下给石娇娇看，继续说：“明天下午行政中心的人不用上班，直接到会场来。除了会展公司安排的礼仪和酒店配给的服务员，我们所有女同事都分散到角落，以便给来宾最及时的引导和帮助。”石娇娇明白了，是说明天的大餐只能看不能吃，她苦哈哈地答应：“知道了。”
短发女子又说，“为了便于区分，明天要求大家着白衬衫黑色西服裙，五厘米上下的黑色高跟鞋，这些都有的吧？没有的话，赶紧准备下。”石娇娇看了看她的穿着，这才明白她上下比划的意思，“好，我知道了。”短发女子闻言，在手里的表格上，石娇娇名字前打了一个勾，转身又去找下一个第一次参加年会的人。
从酒店回到公司，再从公司下班，出大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石娇娇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眼前还浮现同事们在宴会厅急锣密鼓准备的样子，要不是跟主管说怕赶不上末班车，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呢！石娇娇弯头靠在窗户上，想着这个时候鞋店应该都关门了。职业套装之前在通源的时候发过，基本符合要求，只缺一双黑色高跟鞋。
年会当天气温很低，空中看不见乌云的形状却有乌云灰蒙蒙的颜色，看来酝酿着一场大雪。石娇娇想着年尾办公室没什么事了，可以在早上请一会儿假，去步行街买双鞋。谁想项目部老大突然从外地回来，要开一个简短的总结会，她们两个试用的也在与会范围内。一直到中午十一点，石娇娇匆忙啃了块同事赞助的面包，冲出去买鞋子。
赶到会场的时候，离平时下午上班已经迟到将近半个小时了。公关部的组长这两天常派活儿给石娇娇，一见她就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你！”石娇娇赶紧搪塞道：“没去哪儿，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组长看看小巧的银色手表，道：“还有一会儿就要迎宾了，安排站位的时候你不在。”石娇娇抿抿嘴表示歉意。
组长没时间追究，招手说：“你跟我来。”她把石娇娇带到宴会厅大门屏风的一侧，离舞台最远的地方，说：“到时候你跟另两个人站在这里，注意给迟到或者半途出去的人带位，座次心里有数的吧？”石娇娇肯定地点点头，组长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另俩人都是公关部的，这些她们不会出错。”石娇娇一言不发，咬着嘴唇点头，道：“明白了。”
吃完盒饭后，石娇娇按照事先安排站到地方，换其他同事去吃饭。这时大会场差不多每桌都有人入座，受邀人还在络绎不绝地从外面被领进来。石娇娇将一对夫妇引到会场中心后返回，短短三十几米的路，像长征一样痛苦。匆忙买的新鞋不合脚材质又硬，试穿的时候还没觉得，走得多了才发现脚后跟磨得生疼，
她靠在屏风上，借大盆景稍作遮挡，正想悄悄放松下疼得比较厉害的那只脚，看见三个人围着屏风另一头的女同事，问：“我们是百味达制糖的，该坐哪里呢？”女同事显然接待过多之后卡壳了，支支吾吾一时竟想不起来。石娇娇立刻把脚跟挤进鞋子，笑脸迎上来，“您好，恭候多时，三位请随我来。”带走他们的时候，女同事暗暗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听说今天不仅小蒋总会出席，连老董事长也照例从南澳飞回来。好多同事都莫名期待，怀着看神仙开会的兴奋心情。石娇娇当然也不例外，可她大概不能如愿。她所站的地方跟最近的宴会桌还空出相当一段距离，主桌更是远得连男女都分不清，而靠近舞台的座位，都是从后台直接入场的。石娇娇环视了一圈，发现头顶上连灯都没有设计，可以说是相当边缘了！
开场之后客人们逐渐在自己的座位上稳定下来，等股东代表发完言之后，有人起哄让小蒋总上台开场献首歌！正在小声聊天的两个女孩掩口笑道，“这起哄的肯定是新来的，别说表演节目，哄得动他上台也算是个人物了！”石娇娇仔细看着舞台那边，果然不一会儿，总经理先冲了出来，拿着话筒站在台下招呼着什么，自始至终没听到大老板的动静。
第二轮抽奖开始酒席已经过半，抽出了通域提供的第一个大奖：新澳双人十日游，场面立刻热闹起来！不过，也在这时候，偶尔有人开始提前离场了。石娇娇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连“再来一瓶”都没有抽到过，上个月的员工年会只得了个人人都有的安慰奖，这会儿还站在这里陪高兴，不禁赌气地踢了踢地毯，脚锥心地痛，还能感觉鞋里有点黏黏的。
宴会已经进入了后半程，想来不会有什么状况，即便有，那一头聚在一起聊天的三四个同事也会立刻处理。石娇娇观察了好一会儿，看宴会区人们觥筹交错，看角落里同事们交头接耳，场面绝对放松又绝对混乱，她悄悄地退到屏风后面，从大门出去了。大厅外空无一人，门口接待处只剩一排空桌，礼仪早就不知去向。
走廊上安静极了，圆圆的小灯疏密有致地照着柔软的浅色地毯，几个宽大的暗色皮革方凳放在过道中间，垂顺而厚重的暗金色窗帘看起来典雅雍容，只有空调出风时才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大门一关，里面的一切热闹仿佛被切割去了另一个空间，唯有稍凉的空气和独处的安静才是真实的。
石娇娇走到宴会厅横竖两个走廊的拐角处，这里相对隐蔽，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可以看见外面，这里面对着B市最大的湖泊，湖水和远处的冬树一样沉静。“咝！”石娇娇坐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脚皮，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破了吧？”她弯身轻轻拔出自己的脚，踮起脚尖往后跟一看：一个大血泡破了，一片鲜血模糊还有新的液体从伤口冒出来！
她低着头，还没看得清伤势，就感到一丝空气流动，一抬头才发现巨大的山水画后面居然有个门，门被开合了一下，业务部的合唱声冒出来响了一下又被关回里面。愣了两三秒后，石娇娇立刻穿好鞋子，头都没抬地窜起来，慌不择路地撩起垂地的窗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到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