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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今年入冬很早，村里村外田野上已经有了冰霜，清早上学的孩子们戴着棉帽，吸溜着鼻子。
冬至这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蒸饽饽，捏耳朵，男人缩着脖子挨家挨户窜门打牌吹牛。
杨二楞没过过冬至，叔父杨广德家过冬至，但没叫过他一回，顶多那天给他端碗耳朵（城里人的饺子，包法略有不同）。
一碗耳朵杨二楞就满足了。
冬至不用下田，早早割草喂牛，热腾腾的耳朵摆在破炕上，杨二楞再去跟邻居讨些葱花，看着都香。
很多年来杨二楞就这样过的，也习惯了。但现在，叔父杨广德和他结了怨，别说耳朵就是一碗水也不想给他。
人啊，习惯的东西打破多少有点不适应。
所以冬至这天，杨二楞坐在自己翻修的新屋里看着炕台发呆。往年炕台上就会有一碗热腾腾的耳朵。
杨二楞不是怀念过去，只是感慨生活，杨二楞从大龙村人眼里的傻子变得不傻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失去了很多。
中午时，寡妇田巧云给杨二楞端了一碗耳朵，满满的一大碗，女人特意包了半天，杀了一只鸡做馅。
那只鸡本来是寡妇留着过年吃的。
杨二楞吃着耳朵，心里热乎乎的，更加认定了这辈子非寡妇不娶。
杨二楞爬在炕头吃完耳朵，想起了琪姐，收购站交给杨明辉后，琪姐给他捎过话让他去一趟，杨二楞因为丢牛的事伤心没有去。
杨二楞答应赔杨广德三万牛钱，杨二楞只有一万，因为黄牛的事无心管理就把收购站给杨明辉，让杨明辉挣够了二万就把收购站还给他。
杨二楞拿不出二万块钱，也只能这样了。
杨二楞出门，锁了门，坐敞篷车进城，又遇到了赵东升，大龙村也只有赵东升经常进城，赵东升进城看儿子。
“杨二楞。”
赵东升冲着杨二楞喊。
赵东升的态度明显被以前好了，赵东升并不是因为杨二楞替他女儿挡枪对他好，而是赵东升感觉这个傻子不一样了。
赵东升说不出杨二楞那里不一样了，但他是大龙村的能人，晓得变通。
“进城干啥？”
“去药材公司。”
“哦？”
之后，赵东升再没有多问，赵东升城府很深，说话从来只说半句。
杨二楞摸不清赵东升意思，一阵忐忑，就离赵东升远远坐下，视线全程避开赵东升，幸好赵东升也再未注意他。
到了城里，杨二楞走到药材公司一问，保安告诉他琪姐昨天才回来，今天在公司。保安也晓得了杨二楞是公司大客户，给经理室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杨二楞和琪姐已经坐在酒店的优雅包间。
“二楞兄弟，今天冬至吃饺子，我们边吃边谈。”
杨二楞才知道城里人叫饺子，服务员端上来两盘热腾腾的饺子，一碟葱绿飘香的汁水，一碟花生米，一碟拍黄瓜。
“这城里酒店就是会吃啊。”
杨二楞看得眼花缭乱，由衷感叹。
其实食材都是乡村很普通的，但酒店做出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闻着就垂涎欲滴。
“咯咯，二楞兄弟，吃吧。”
琪姐抿嘴浅笑，外面寒气逼人，包间里却温暖舒适，她脱了外套，一件咖啡色紧身毛衣勾勒出少妇成熟丰满的胸部，让杨二楞每看一眼就心跳。
杨二楞自从被村长儿媳妇彻底开发后，就再也掩饰不住对女人的渴望，那种最原始赤裸裸的本性渴望。
饺子很香，嗅着少妇身上那独有的成熟气息，杨二楞晕晕乎乎了。
吃着，琪姐问了情况，听说收购站暂由其他人管理哦了一声。
杨二楞才知道了杨明辉干的损事儿，杨明辉急着想赚钱，压价收购，还在药材里面掺假，质检部门已经几次下通知给琪姐了。
“琪姐……我回去一定让他注意。”
“好了，二楞兄弟，先吃饭，吃完饭还有重要事情。”
“重要事情？”
杨二楞抬头看着这个美丽成熟的少妇面前，一阵茫然。
琪姐这才告诉他，县里一个有身份的大老板，从东北弄了一个野山参，想让人帮他看看成色，约好了一会儿见面。
野山参？
杨二楞顿时脑海里浮现出关于野山参的所有信息，琪姐也是因为杨二楞卖过何首乌懂药材才想起找他去鉴定。
这顿饺子没吃完，琪姐就开车带着杨二楞来到了位于城里最繁华的富人区，在一座幽雅的别墅前停下。一按门铃，门开了，出来两个下人领着他们进去。
杨二楞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装饰豪华，有游泳池，有健身场，有几个车库，一阵咋舌。
杨二楞这辈子做梦恐怕不会想到这么豪华的地方，他有点自惭形秽，跟在琪姐后面。
下人把他们领进一个宽敞的客厅，华美气派，杨二楞坐在高档沙发上像做梦一样。
如果杨二楞看过红楼梦，就会体会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受。
过了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肥胖的中年男子，头发向后梳着，手上戴着大金戒指。
“洪总，这位就是我说的杨二楞，来来，二楞兄弟，我给你介绍，洪总，本县最成功的商人。”
“林经理，叫企业家。”
洪总不客气地打断琪姐的话，纠正道。
“对对，忘了忘了，企业家，企业家。”
琪姐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掩饰过去。
洪总也不客气，在上首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拿出一根大雪茄点着，吞云吐雾。
杨二楞头一回见这种阵仗，有点懵了，猥琐地缩在沙发上。
洪总让人把野山参拿出来放在桌上，摊摊手说:“不瞒二位，这个野山参是我刚从东北带回来，花了十几万，想请你们给看看是不是上品？”
十几万？
杨二楞以为自己听错了，揉揉耳朵，琪姐就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二楞兄弟，你给洪总看看，我吃不准。”
杨二楞走过去，仔细看看桌上的野山参，脑海里关于山参的信息一下子就涌来，眼前这只山参看起来没有异常，但杨二楞仔细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真正的东北野山参参芦清晰，依次排序，根为人形，横纵纹清楚，须条细长柔软，有珍珠点。
桌上的山参虽然大致轮廓相同，但细看体纹杂乱，须条上并无珍珠点。
“这是假的。”
杨二楞指着桌上的野山参说道。
“假的？”
洪总脸上的神色顿时变了，楞楞地看着杨二楞，嘴唇哆嗦着。
杨二楞再次辨认了一下，肯定地说:“是假的。”
琪姐伸手去拉杨二楞，怕他太冒失弄错了就丢人了，这可是洪总花大价钱买的。洪总这样身份的人，不缺钱，十万八万都赔的起，但是怕传出去让人耻笑。
洪总站起来，目光凶狠地逼视着杨二楞:“你说什么，假的？”
杨二楞避开，重复了一句假的。
洪总手里的雪茄砸到了地板上，又怒踩了几脚，指着杨二楞说:“行，你说是假的，我马上送省里鉴定，如果是真的再找你。”
洪总说完转身喊送客，琪姐还想解释，却被下人把他们推了出去。
出了别墅，杨二楞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琪姐反而镇静了，拍拍他肩膀说:“别怕，二楞兄弟，我相信你。”
杨二楞和琪姐告别，琪姐拢了拢秀发，有点抱歉地对杨二楞说:“今天是冬至，饺子让你没吃好。走，姐再请你。”
寒风中，杨二楞看着美丽成熟的少妇，心里热乎乎的，摇头说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