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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谢安 第四卷 許谟定命 第十一章:一纸休书

作者:云舒落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8-03-13 09:45:59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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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石将昏厥的妻子抱到马车上后,便开始感到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如同这一望无尽的黑夜一般,让人无法看得到破晓的到来。

    谢玄看到叔父从未有过的颓败的样子,不由悲从心来。他恨自己为何要这般大意,为何就没能够早点赶到,为何没在瑶弟被杀之前赶到他们身边来。

    他还想起,自己为何要邀约叔父到广陵,将叔父一行人邀约过来后,为何自己又没能保护好家人。他一想到这里,不由愧恨得流下了眼泪。

    谢安石看着昏睡在他怀中面无血色的妻子,终归还是落泪哽咽道“夫人。”

    他不能再次的承受妻子也会离他而去的结局,儿子的离去已然让他够伤痛了,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负荷那些沉重的痛楚。

    谢安石凄厉的唤了一声“夫人”后,便将妻子紧紧的贴近自己的胸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为何没有直接跟那样的一群人离去,若是他跟他们一同离去的话,他的妻子跟儿子至少还能无恙的活着。

    如今,他却只能看着儿子早已冰凉的身体,妻子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在那样的时刻,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他们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他已经走得那般艰难了,为何还要在晚年之际遭受这般钻心蚀骨的丧子之痛。

    他忽然有些迷茫,为何他的人生要这般波折横生,为何他的人生困苦的地方就跟没完没了了一样。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在看到怀中妻子仍旧紧闭的双眼跟惨白的脸色,终归是心凉如冰的落下伤恸的泪来。

    谢玄看着叔父那般含悲欲绝的面貌,不由凄然的唤了声“叔父。”

    他那般喊完了一声后,终归是心生愧意到无法多说一个字来。

    他想了想,终归还是歉然的开口道“叔父,要不您也睡会儿。”

    谢安石闻言后,便淡漠的回了声“叔父没事。”

    他那样的声音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着十足陌生了起来,那样的声音跟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发出来的一般。

    那是一种何其了无生趣的声音,他想,他现在的人生的确像那声音一般诚然很是了无生趣。

    谢玄在听到叔父那般无悲无喜的声音时,不由感到心脏都为之颤了一颤。他看着那样的叔父,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了无限的担忧之情。

    他在那样的一种时刻,便如求救般的唤着“叔母、叔母,您别睡那么沉,叔母,您快醒醒。”

    他一边说这样的话,一边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他一想到叔父叔母在这样的年纪还要遭受这般摧人心魂的丧子之痛,便觉着浑身的每一处都不断的沁入了无比寒凉的疼痛。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那坚毅的叔父再也沉受不住叔母再生不测的打击。所以,他必须得唤醒他的叔母,只有他的叔母醒了,叔父便会好了一半。

    可是任凭他如何轻声呼唤,叔母的脸色仍旧是苍白得平静,只是偶尔会极为痛苦的微皱一下眉头,随即又恢复成长久的平静。

    他在那般浑浑噩噩的呼唤中,便等到了破晓的到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亮划破那个看不到头的黑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因着那绿光亮而变得暖和了几许。

    他不由握了握拳,继续轻唤道“叔母,我们都需要您,天亮了,您别睡了。”

    谢安石听着侄子不知疲倦的唤了妻子大半夜,而妻子一如既往的紧闭双眼不去理会任何外在的干扰。

    他在那样的时刻,即使看到破晓的光亮划破了寂寂长夜,他也无法跟往昔那般为着那样一种破晓的到来,而心生慰藉。

    他想,这样一种破晓的到来,实在是太过伤痛,伤痛到他再也无法生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温情之意来。

    他抱着妻子走出马车的时候,他的小儿子跟两个女儿便纷纷跪倒在他的身旁,痛哭流涕的痛诉着“孩儿不孝。”

    他便淡然的回了声“都起来吧。”

    他在看到另位的三位子女时,才觉着浑身的寒意稍稍退却了几许。但是一看到儿媳萧氏的时候,那样一种沁人心脾的寒意比之前所有的寒意都要来的凶猛了些许。

    萧氏在看到她原本和煦如春的夫君这般毫无生气的被从兄谢玄背在后背上的那一刻,终归是没能抵挡得了那无尽的伤痛。她两眼已黑,便昏厥在地了。

    谢琰看到大嫂昏厥了后,不由痛呼了声“大嫂。”

    谢瑧跟谢珏闻声便走到萧氏的身旁,将她扶到府内去了。

    谢安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觉着这春日的夕阳越发的苍白无力了起来。

    他抱着妻子脚步沉重的向府内走去,他在走向这样的一处府邸的时候,莫名的生出了无限的抗拒之情。

    这样的一处华屋见证了他最为辉煌的成就,也让他在获得哪些辉煌的成就的背后付出了他难以承受的伤痛。

    他将妻子抱进卧房后,便黯然的守护在妻子的身旁,儿子已经离开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谢琰将大哥安置好后,便一身伤痛的走向了父母的身边。他看着父亲一下子变得沧桑的脸,还有母亲紧闭的双眼。不由觉着自己的心都是在不断的下坠,不知道将要坠落到那样的一处地方。

    他走向父亲的身边后,便跪倒在母亲的跟前,然后轻唤道“母亲,大哥终归是不希望母亲您这般伤痛的样子,母亲您要振作一点,琰儿跟姐姐都需要母亲您。”

    他跟母亲念叨了很久,人就是不见母亲有任何的反应,难免恐慌到落下泪来。

    谢瑧跟谢珏处理好萧氏的昏厥后,便也来到母亲的身边,跪倒在母亲的跟前,轻声的哭诉着“母亲,孩儿也很需要母亲,母亲。”

    刘淼于一片迷雾中忽然便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眼“母亲”,对了,她想起来,自己有很多年都不曾见过母亲了。她那一刻,竟然莫名的想念起自己的母亲来了,她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她再也不想承受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伤痛。她想要在母亲的怀里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想要得到母亲的安抚,她真是思念极了母亲那柔软的怀抱。

    她正准备投向母亲温软的怀抱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唤声。那样的一个声音让她的心脏都开始为之疼痛到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那是她的瑶儿,她想起那个为了她而死在他人剑下的瑶儿,她不由痛到全身都开始抽搐了起来。她又冷又痛,不知道哪里才会让自己感到温暖些许,她便想要拼命的跑向母亲温软的怀抱。

    她拼命的跑啊跑,又有“母亲”的声音在响起,她再也不想听了,那样的声音实在是让她太过伤痛了。她便死命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再也不想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谢安石看到夫人落下泪来的那一刻,不由凄厉唤道“夫人,你不要离开为夫,为夫不能没有你。”

    他看着那个已然昏睡了两天三夜的妻子,他请遍了建邺城内最好的大夫,那些大夫在诊治完他的夫人后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在那样的摇头中,心脏也被摇碎成粉末了。

    他在那般无望的结局里,不由一次次伤痛的唤着他的妻子。

    他看着妻子昏迷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丝毫没有任何的一丝反应。他的心脏便也随着妻子那波澜不惊的面容而不断的变得沉重了起来,就等着跟随妻子的心跳一起停止跳动。

    当他看到妻子落下眼泪的那一刻,他不由异常悲恸的为之心动了一动。

    他随即便便将昏睡的妻子抱进了怀里,哀恸的唤着“夫人,瑶儿的离开谁都不愿意看到。”

    谢琰等人见状,不由纷纷握紧了母亲的手痛唤道“母亲,兄长也不愿看到母亲您这样。”

    刘淼在听闻那一声凄厉的“夫人”后,不由打了个冷颤,她那一刻不由感到自己变得越发寒冷了起来了。

    直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围,她想,她终归是舍不得那样一个令她一生都很贪恋的怀抱。

    她想到那一点的时候,不由感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流进了她的心中。她忽然发觉,那不是热流,而是眼泪,是她最挚爱的夫君的眼泪。

    她的夫君又开始为她而伤心了么,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难免觉着自己真是不像话,怎的老是让夫君为她而伤心。

    她思索至此,不由想要给那个为她伤过不少心的夫君一个热烈的拥抱,也好赶去夫君那浑身的冰凉。

    她悠悠转醒的时候,便看到自己果然被夫君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前围满了她所有的子侄。他们全都是满眼热切的注视着她,为着她的醒来而落下泪来。

    她看着那群孩子的时候,他们便纷纷的唤了声“母亲”“叔母”。

    她一时心绪难平,不由落泪点了点头。

    谢安石看到妻子醒来后,才觉得早已凉透的心脏正在为着那样的醒来而渐渐被暖和了起来。

    谢玄见状,不由哽咽道“叔母已经醒了,为时也不早了,我等也不要再在这里打扰叔父跟叔母的清休了。”

    于是那一群孩子便纷纷拜别道“叔父、叔母,你们好生休息一番,我等先行告退。”

    冬雅见到那群公子都离开了小姐的房间,便端进来了一碗百合莲子羹,然后开口道“小姐,您昏睡多时,也不曾进食,冬雅便为小姐您熬了一碗汤羹。”

    刘淼一看到冬雅,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秋适,她还没跟秋适道个别呢。

    谢安石眼见妻子又陷入了悲伤,不由越发用力的揽进了她,然后开口道“夫人,为夫已经将秋适的后事处理好了。”然后又轻语道“夫人,为夫喂你喝点汤羹,你诚然有很久没有进食过了。”

    他说完便结果冬雅递过来的汤羹,然后仔细地开始给妻子喂起汤羹来。

    冬雅见状,便快速的离开了小姐的房间。她知道小姐很难过,她更很难过,她们一行四人,却唯独剩了她一个,那样的一种孤雁独飞的凄凉,让她如何不心生难过。

    刘淼在被夫君喂汤羹的时候,不由思绪万千的落下泪来。她的人生走到这里,也唯剩夫君是她最有力量的坚持了。

    谢安石看着刘淼那般愁苦万般的落泪之际,终归是疼惜万分的怅然道“夫人,为夫终归是不能没有夫人的。”

    刘淼闻言,便极力收泪浅笑道“安石,我也一样。”

    刘淼看着儿子入葬的那一刻,终归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疯了般想要冲到儿子的身边,然后痛呼着“瑶儿,我的瑶儿。”

    她再次看到儿子真正离她而去的那种时刻,到底还是痛到无力承受,只能瘫倒在夫君的怀里。

    谢安石看到妻子那般伤痛的样子,心中不由被淬了世上最为寒毒的冰凉不断的凌迟着。

    他也伤痛到难以承受,但终归是知道自己挽救不回来儿子的性命。

    那是一种何其无力的挫败感。

    他跟妻子在那般伤痛的黑夜里,相互扶持的走向他们所盼望的破晓时刻,那些过程里有多么伤痛,只有那些遗落在黑夜里无声的眼泪知道!

    他在儿子离世后,便几乎不忍心再去提及跟儿子有关的一切话题。

    他的小儿子跟两个女儿在瑶儿离去后,出于担忧,便会常常回府来看望他们。他在看到那些子女各自安好的时候,才算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直到他,在瑶儿离去的大半年之后,一不小心便发现瑧儿的脸颊上居然有一块淤青。

    他当时看到瑧儿脸颊上的那块淤青时,不由疑惑道“瑧儿,你脸上的这块淤青是怎么回事?”

    瑧儿听闻父亲的问话,不由不自然的开口道“父亲,不小心磕得,无妨的。”

    她想起自从她的公公离世后,夫君王国宝便开始万般作恶了起来。不仅妾室成群,对她更是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她脸上的淤青便是因为夫君王国宝在她面前肆意诋毁父亲,她自然气不过的与他争辩了起来,夫君怒极之下便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磕到案上,便形成了一块淤青。

    谢安石看到女儿的闪烁之词,不由犹豫道“瑧儿,你怎的在为父跟前也不说实话呢?”

    他自己的女儿,他能不知道么。他又想到,自己不喜欢女婿王国宝的作为,自然不愿对他有所重用。王国宝对此难免要怀恨在心,王国宝对自己没有办法所以便将怨气施加到女儿的身上。

    他一想到这里不由沉声道“瑧儿,是不是国宝对你不好?”

    瑧儿听闻父亲这般问来,不由矢口否认道“父亲,与国宝无关。”

    谢安石闻言不由越发心生可疑,不由淡然道“瑧儿,为父前不久才驳了国宝想要领职吏部尚书这一职位。”

    瑧儿听闻不由直接跪地道“父亲,与您无关。”

    她一想到弟弟才离世不久,她怎的能够再次给父母添堵呢!

    谢安石看到女儿这般行为,不由怒到冷声道“瑧儿,王国宝是对你动手了么?”

    他一想到自己从来都舍不得碰一下女儿的手指头,如今却看到女儿的脸被磕了这般深的一块淤青,让他如何不生气。

    瑧儿眼见瞒不过去,便不自在的开口道“国宝只是推了孩儿一把,并没有动手。”

    谢安石听闻不由盛怒的冷然道“这还不叫动手?”他不假思索的便开口道“瑧儿,那王府你也不用回了,为父会派人将你的孩子接回来,然后修一封休书给王国宝。”

    他一想到,那王国宝竟然将他们之间的朝堂之阂延伸到女儿身上,不由气到想要痛揍王国宝一番。那王国宝平日里不检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对女儿动手,这等女婿还要他作何。

    他的女儿,那是他的妻子用命换回来的生命的延续,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那般珍贵的女儿被他人欺负了去呢。

    他思索完便向书房的方向走去,他想,自己现在没那把剑去削王国宝一番,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忍耐了。

    刘淼眼见着夫君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疑惑的上前询问道“安石,你这又是为何?”

    谢安石不由淡然道“夫人,那王国宝,被为夫驳了他的求职便将怨气撒到瑧儿身上,为夫怎能让他这般对待瑧儿呢?”然后又补充道“为夫要给王国宝写一封休书,断了瑧儿跟他的姻缘。”

    刘淼闻言,不由看向女儿疼惜的问道“瑧儿,王国宝这般欺负你你怎的从来都不吱声?”

    瑧儿闻言不由焦灼的开口道“父亲、母亲,瑧儿没关系,你们无需这般为瑧儿操心。”然后便跪地泣道“父亲,母亲,你们为孩儿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孩儿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淼闻言不由扶起女儿慈爱的表示“瑧儿,你终归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怎么能看着你被欺负呢?”

    谢安石便凛然道“瑧儿,你也无须难为情,父亲跟母亲能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便要护你周全。”然后决然的补充道“瑧儿,为父问你、你对那王国宝还有没有留恋?”

    瑧儿闻言便沉默的不做应答,她如何能对那样的一个人有任何的留恋,她只是担忧会给父母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而已。

    谢安石见女儿沉默不语,不由冷然道“我意已决。”

    他说完那样的话,便走进了书房,奋笔疾书的写了一封休书,然后唤了声“阿宁,将这封休书送到王国宝哪里,然后把孩子接回来。”

    阿宁闻言便来到谢安石的身边结果休书后,便毕恭毕敬的应了声“喏”。

    谢安石一想到自己到了这般年纪还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了去,不由心生了诸多怒气。

    刘淼看到夫君极少见到的怒气勃然的样子,不由对立于一旁的女儿温软的笑道“瑧儿,你先回房去。”

    瑧儿闻言便转身离去,她在离去的那一霎那,终归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泪流满面了起来。她终归是为这样的一件事情,而给父母增添了负担。

    刘淼看着女儿离去后,不由走到长案内的夫君身旁,温婉的劝慰道“安石,你也别气了,反正从今以后就不会再跟他们有任何的来往,犯不着为那样的一个人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谢安石不由浅语道“夫人,为夫只是在看到瑧儿脸上的那块淤青后,难免要愧恨一番,愧恨自己竟然没能保护好女儿,这会儿也不再生气了,只是断然不能继续看到瑧儿被欺负。”

    刘淼便伸手握紧了夫君的手温软的笑道“安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再过度自责。”然后又笑着劝慰道“好在,我们现在不会受制与他人,我们想要将瑧儿跟孩子接回来的时候,还有这样的能力,这一切可都是安石你的成果。”

    谢安石在听到这样一番话的时候,顿时便如醍醐灌顶般的再次觉悟过来。

    他想起,自己在瑶儿离世时,还悔恨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固有的坚持,如今听闻妻子这般道来,才不得不再次看清自己为何要这般坚守的原因了。

    就像是现在,他看到自己的家人受到欺负的时候,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他们,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再的被欺负。

    他思索至此,不由豁然的淡笑道“夫人说的是。”

    他派遣阿宁送给了王国宝休书后,却没能如愿的接回自己的外孙,但是,那也无妨,他早晚会接回他们的。

    他的瑧儿跟王国宝断绝了姻缘之后的不久,他的小女儿跟阿万的女儿在琅琊王氏那一族里因为一些政坛上的风波被殃及到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的给琅琊王氏修了两封休书。

    他想,他的家人,若是他人照顾不好,他便要自己前去守护,再也无需劳烦任何的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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