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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西县革委会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冯世宽搓了搓有些发胀的脸颊说：“还不能确定吗？”
李登云喝了一口水说：“应该已经离开了吧，孙主任这次下来任务很重，回咱们县主要是为了探亲，听说第二天就走了，下面的公社也没有见到人。”
田福军说：“省里已经把文件传达下来了，咱们按中央部委的指示处理就行，我觉得没必要在意孙主任在哪里。”
冯世宽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有些蓬乱的大背头说：“这个不是主要的，咱们原西县是‘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县，是受过地区表扬的，但这个远远不够，我们要做出更大的成绩，要成为全省的先进县，甚至全国的先进县，我们也有这个决心！孙主任是我们原西县出去的，也是我们以前的老同事，福军呀，你看能不能联系到孙主任，让他看看家乡取得的成绩，也指导我们今后的工作，毕竟原西县是他的家乡嘛。”
田福军算是明白了，今天冯世宽召开这紧急会议原来不是担心下面出什么岔子，而是需要孙少平来做一根天际线，把原西县的成绩汇报上去，是啊，干得再好，也要上级领导看得到才行，要不就是白干，就更不要说中央领导了。但田福军知道孙少平肯定不会帮这个忙，还记得他以前说过大寨就是个笑话，对于这个冯世宽的话，田福军也只能苦笑一下。
下班后的刘海洋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李文婷把一盘一碟花生米放到桌上就回看书去了。
刘海洋夹了一口菜嚼巴了两下，冲着媳妇喊道：“过来，陪我喝两杯，整天就知道看那破书，能看出个花来？”
李文婷只好把手里的高中数学课本放下回到桌子跟前，轻声问道：“怎么了？回来就拉着个脸。”
刘海洋呷了一小口酒说：“你还记得那个小孙吗？”
“哪个小孙？”李文婷不知道刘海洋说的是谁。
“就是去年来咱家吃饭的那个，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个子高高的，他叫孙少平。”
“记得，怎么了？”李文婷当然记得孙少平，而且那天晚上她还亲了他，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害臊，要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喝了酒，她还真没这个胆。现在刘海洋又提起这个人她不由得有些害怕，难道他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
“同人不同命呀，他现在京城工作，听说混的风生水起，还是个什么主任，前几天回到了原西县，县革委会这几天张罗着准备接待他，结果就没现身，我今天还被派去石圪节公社去打听他的下落。想当初他在办事组混的还不如我，如今……唉，不说了，走仕途就得有后台，要是没有，就算能力再强也没机会呀，你说如果我有孙少平的背景，今天会到什么位置？”
听他说这事，李文婷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问：“他有什么背景？”
“我也不太清楚，我原来以为他的后台是革委会的田主任，后来又猜测在省里，现在看他的关系应该在京城，不过很奇怪的是，孙少平原来是一个学生娃，就在县高中读书，家里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往上数三辈都没出个在外头工作的人，这可都是我仔仔细细调查过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背景呢，没道理啊。”
李文婷美目一转说：“你可不要瞎打听了，小心招祸，你们不是挺熟的吗，有机会你再请他来家里坐坐，上次他还说挺喜欢我做的菜，看在朋友的份上，说不定还会提携一下你呢。”
刘海洋尴尬道：“本来挺熟的，后来就不怎么熟了……”
李文婷有些无语，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太了解了，对于刘海洋的事情她并不怎么关心，她的心从都没有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在这个家，当然也不会在丈夫身上，她只是想了解一下明年高考的具体情况，可怎么找到孙少平却是个问题。
李文婷忽然问：“那个孙少平是哪个村的你知道吗？”
刘海洋说：“他是石圪节公社双水村的，没用的，已经去过了，他回家后第二天就走了。”
学校的南墙根下一个披着一件绿军装，带着军帽留着两个短辫子的女孩，抱着双臂，低着头，一步一顿地走着。操场上欢腾的人群引起不了田晓霞的一点注意，刚从省城回来母亲就告诉她孙少平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父亲又告诉她孙少平已经走了。为什么就这么巧呢，自己刚走他就回来了，现在回来了，他怎么又走了，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有缘无份？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她不确定，只不过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这也是田晓霞长这么大第一次为感情的事情烦恼，她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感觉甩出脑袋，忽然又被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给逗笑了。
田晓霞回到家的时候徐爱云已经把饭做好了。
“好香啊，哇！还有红烧肉，我去喊外爷和爸爸……”
徐爱云说：“去叫你外爷就行了，你爸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就坐到书房里，叫他也不搭声，你们先吃吧。”
田晓霞笑道：“这个老田同志呀，不吃饭怎么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去叫他。”
徐爱云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吃你的饭，我去看看。”
徐爱云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浓烈的烟气差点把她熏了出来。书桌前田福军眯着眼睛，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烟，地上到处是烟头。
“怎么了，又在会上和世宽吵架了？”徐爱云关心地说：“你最近总咳嗽还是少抽点，饭做好了，去吃点吧。”
田福军把烟掐灭说：“和世宽没关系，你们吃吧我不饿。”
徐爱云有些急了，说：“到底咋回事，你说说啊。”
田福军艰难地说：“昨天，天安门广场发生了大事……”
徐爱云拍了拍胸口说：“哦，原来在京城呀，这整天都干的什么事，好了咱去吃饭吧，太远了，咱们就不操那心了。”
田福军对于徐爱云的话哭笑不得，但他还有一件事没说出口，被抓的人里面有沈冰，这是以前的大学同学专门打电话告诉他的，希望他能帮帮忙，把人救出来。
这件事听说现在已经定了性，怎么救呢，京城不是黄原，更不是原西县，虽说田福军在京城也认识一些人，可是，这些人又没有胆子去沾这事。但沈冰又不能不救，怎么办呢？要是孙少平这几天还在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有些办法，但是以这小子办事惜身的性格未必肯帮这个忙，关键是现在还找不到人，这些事真是让他头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