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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很大，于是人们常常用尽一生的时间也还是找不到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可不论这天地多大，好像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够随时随地找到你，不论你身在何处、如何躲藏。
林秋蝉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便宋承嗣在对叶青衫藏身之处的挑选上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可当他前脚刚刚离开，林秋蝉便站在了叶青衫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看着虚弱无力地躺在草堆里眼神涣散表情木然如同死人一般的叶青衫，林秋蝉关切地问道。
“我能想什么？”对于林秋蝉的到来，叶青衫没有半点意外，只是用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语气淡淡说道。
“你应该想点什么的，哪怕是胡思乱想，也比什么都不想要好，好得多。”林秋蝉知道叶青衫想让自己帮什么忙，“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会什么想法都没有。可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你必须振作起来。”
“我做不到。”叶青衫平静依旧，只是眼中已透着一种莫名的苦涩和自嘲之意。
“你做不到？”林秋蝉很是意外。虽然他能够体会叶青衫内心此刻因为极度的自责而有多么痛苦和煎熬，但叶青衫是一个骄傲的人，不论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都不可能让他说出如此没有自信的话来。
“我刚杀了人。”
“你刚杀了很多人。”林秋蝉纠正道，“杀人不算什么，身在江湖，谁都免不了要杀人。何况比起其他人，你杀的人也不算很多，只是他们没有像你这样一次杀掉而已。再说你所杀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所以你根本无需自责。”
“自责？”叶青衫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居然以为我是在自责？”
“难道不是？”不论叶青衫的表情出现了什么变化，只要还能变化，还有变化，就是好事。
“我为什么要自责？那些人既然起了贪念，财迷心窍之下迟早都会死，死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自责？”叶青衫开始冷笑，只是他的冷笑里难免还是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如果不是自责，又是为什么？”林秋蝉忍不住问道。
“我以为我不比他差，我以为我也能达到他曾达到的高度甚至站得更高，我以为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将他击败……可直到今夜的这场杀戮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将不切实际的幻想当成了理想。”
“你有一柄剑，一柄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的剑。只要你愿意振作起来，终有一日，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它的锋芒。”林秋蝉已经能够明白叶青衫为何生无可恋心灰意冷了，“就算是丁宪的天道十三剑，也没有办法在一招之内杀死数百江湖好手。”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而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让它锋芒毕露。”
“你有”林秋蝉冷着脸低声吼道，“你已经参透了两道剑意，还差四道你就能让它锋芒毕露！我已经想到了帮你得到藏诸相之剑的办法，最迟下月，你就能参透第三道藏锋剑意！”
“没用的”叶青衫摇头笑道，“就算参透了全部六道剑意，这柄剑依旧不能代天杀生。”
“为什么？”林秋蝉不禁蹙眉。
“你是婉姨的儿子，你有没有从她口中听过这样一句话？”叶青衫侧过脸看着林秋蝉似笑非笑地说道，“绝情者绝顶，无情者无敌。”
“绝情者绝顶，无情者无敌？难道——”
“这是你爹曾经说过的话。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可现在我才明白，他说的是我这柄剑。代天杀生的剑。”
“我不懂。”林秋蝉用力摇了摇头，虽然这句话根本谈不上什么晦涩深奥，可他却可以肯定，岳之南当初说的这句话绝不是听上去那么浅显直白。
“没有人能懂。”叶青衫再次笑道，只是笑容里没有丝毫的笑意，“除了当初的他和如今的我。”
“所以你才认为你战胜不了他？”
“不，我只是明白了我无法战胜自己。可是他能。这就是我和他最大的差距所在。你告诉我，我怎么赢得了他？”
“我不懂那句话，也不懂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青风已起，你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什么‘江湖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我等江湖中人当不计生死捍卫大义’之类的话。”叶青衫嗤道。
“说这种话的人通常都很虚伪。”林秋蝉撇着嘴角哼道，“我只知道我和我娘一定要毁掉带给我们无尽痛苦的青风！你到底帮不帮我们？”
叶青衫没有回答，只是漠然地闭上了双眼。可林秋蝉知道，这不是叶青衫的回答。尽管这样的举动往往都意味着拒绝，但叶青衫那不断握紧又松开的双拳让林秋蝉知道，叶青衫的内心并不似他的表情那般漠然。
于是林秋蝉选择等待。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娘对叶青衫的了解。既然娘说叶青衫一定会帮忙，那么自己就只需要耐心地等着叶青衫做出选择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丝光线穿过墙壁的裂缝照进了昏暗的茅草屋里，叶青衫终于发出一声长叹。
“也罢，婉姨的忙我不能不帮。可是实话实说，我真的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所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指望。”
“尽力而为就够了。”林秋蝉终于露出笑容，从怀里掏出一粒蜡丸丢到叶青衫的手边，“方玲珑送的好东西。便宜你了。”
“提到方玲珑，麻烦你转告她和谢抱玉一句，若是今后遇上，千万不要对我留手。那些人不是傻瓜，但凡有丝毫的破绽，他们都一定能瞧出端倪。你和婉姨的那份名单只是青风故意透露给你们知道，想以此来转移视线罢了。青风埋在江湖里的暗桩，眼下我真正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个王希禅。”
“王希禅不是与青风暗中合作么？他怎么会是青风的人？”听到叶青衫的话，林秋蝉大感震惊，堂堂天玄四座之一的元天谷宗主有什么理由投靠到青风门下？就因为他想要取代长孙无咎？可就算青风能让他得偿所愿又如何？难道做青风的走狗甚至傀儡会比高高在上的元天谷宗主要好么？
“安史子良等小楼高手才是青风的合作者。这一点我已完全可以肯定，虽然我依旧不清楚他们的最终目的。但我相信这世上能够让他们低头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位，不论是许之寒还是齐剑丘，他们都没这个资格。而我之所以会认为王希禅已经投靠了青风，是因为于断春和独孤眉这两位投靠了许之寒的高手与身为王希禅属下的隼爷一同现身项州。”
“这个理由很牵强。”
“的确，合作也能解释这件事，但于断春当时的表现就太古怪了。独孤眉和于断春既然与隼爷一道前来项州找我，必然是受了王希禅之命。如果王希禅是青风的合作者，以他原本的身份和地位，他们双方理应平起平坐才是。作为许之寒的手下，于断春无论如何都不敢公然违背王希禅的命令。毕竟若王希禅追究起来，许之寒总要给对方一个交代。除非——”
“除非王希禅也是青风的人，并且地位还在许之寒之下。如此一来，独孤眉和于断春此来就不是受命而是帮忙。既然是帮忙，他们当然就可以临时改变主意而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果。哪怕他们在青风内部的地步远不及王希禅，只要他们还是许之寒的手下，王希禅就无权也不便追究他们‘办事不利’。”不等叶青衫把话说完，心智过人的林秋蝉已然反应过来，接过话头说道。
“我不相信王希禅是主动投靠青风的。毕竟他是元天谷的宗主，就算青风能帮他取代长孙无咎成为天玄四座的新首座，对他而言也还是得不偿失。所以——你现在知道青风有多强大了？”
“连王希禅的把柄他们都能死死握住，呵——我实在不敢去想这江湖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已经为他们所控制啊。”林秋蝉摇头笑了笑，转身朝外走去，“看来你说的很对，我是该转告谢抱玉和方玲珑，让他们今后不要对已经成为——嘿嘿——‘魔道’的你手下留情，以免授人以柄成为众矢之的。以青风实力之强，我们想要将之击败，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南门书院和玄女宫这两大助力。也只能先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