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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青风 第一卷 风起 第十三章 比松涛更可怕的盼归

作者:天青水碧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17-10-25 22:28:13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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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盼盼开始变得谨慎。



    她见过死在松涛之中的人,死的很诡异。诡异到连最高明的仵作也看不出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面年久的酒旗终于被狂风撕碎,发出嗤的一声。漫天飘洒的松针仿佛得到了号令,竟迅速聚拢在一起,化作一条翠绿的狂龙席卷向严阵以待的鱼盼盼,凌厉无比,声势骇人。



    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柄疾射向自己的锐利飞剑时是什么感觉?鱼盼盼有着切身体会——那一条翠绿的狂龙便是那万千飞剑,虽有形无实,却依旧锋锐难当。



    狂龙扑至,鱼盼盼双臂舒展。长袖迎风而动有如飞天起舞曼妙无边,柔云般衣袖旋绕,翠绿狂龙竟不能寸进。



    攻势受阻,宋承宗却毫不在意。既然知道“风撼松林起松涛”还敢上前的人,自然是有底气的。如果连一招都接不下,那么鱼盼盼的做法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但松涛哪里会真的受阻?宋承宗只是手腕一翻,狂龙便在顷刻间瓦解,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再次袭向被松涛包围的鱼盼盼。



    于是鱼盼盼笑了。



    宋承宗是个天才,但天才也分高下。虽然他比大多数天才更天才,就算比起宋溪文也不遑多让,可他终究太年轻,还没能真正驾驭“风撼松林起松涛”的玄妙。



    那漫天的翠绿松针固然凌厉,但暴露出来的,却是宋承宗浮躁的心境——他太想证明自己的不凡,反而忘了无形无状似实还虚才是松涛的真意。如此看来,宋承宗并没有真的达到不需要剑的境界,他只是用那些由剑意化成的松针代替了铁剑。既然如此,倒不如用剑。毕竟,松针再利也终究比不了真正的宝剑。



    比内功,拥有三个甲子积累的鱼盼盼自问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赢过自己。既然那条狂龙都不能建功,那么分散开来的松针岂不是更加无力?所以鱼盼盼甚至都没有在意那一根根锋利的松针正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刺来,只是身姿摇曳莲步轻移,如轻歌曼舞般穿行在漫天翠绿的松针间,看似极慢却又无比迅捷的在顷刻间来到了一脸悚然的宋承宗面前。



    “你应该再握几年剑的。”鱼盼盼轻叹,“那样的话,你就会明白宋溪文为什么直到四十三岁还剑不离身。”



    “其实我知道”宋承宗低头看着鱼盼盼那只白皙细腻的纤手重重按在自己的胸前,却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残酷笑意,“可惜你不知道……”



    宋承宗败了。虽然他没有死,但他的确败了,败的很惨。鱼盼盼只用了一招就将他击倒在地。



    当长街上再次出现行人时,整个松原都沸腾了起来。



    松原能认出鱼盼盼的人不少。姚含英之败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江湖里早就出现了关于鱼盼盼的传闻。但人们惊讶的是,宋承宗居然会败的这么惨。如果不是鱼盼盼手下留情,宋承宗已经是个死人。



    宋承宗是灵犀,那鱼盼盼岂非和天道剑圣、南溟刀王、晴园主人那些已入洞明的绝顶高手们是一个级数?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鱼盼盼无心理会他人心头的疑惑。



    因为她已经明白宋承宗最后那句“可惜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宋承宗只是个圈套,针对想要对某些秘密一探究竟的她的圈套,而这个圈套里面藏着的,是奇毒盼归!



    盼归是一种毒药。



    关于它的由来有很多说法,但最为世人所熟知并信服的只有一个——据说这是峫岭的鬼族新娘们用来将丈夫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手段。



    峫岭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让鬼族的人口始终是个大问题,而需要终日为妻儿的生存与一切危险事物斗争的男人更是稀少。以至于鬼族不得不时常从山外掳掠轻壮男子。这些男子很少有愿意留下的,哪怕夜鬼族的女子几乎无一不是美人,更充满了让男人口干舌燥的野性与妖娆。只要一想到短暂的新鲜与刺激之后,就是永远生活在险恶的峫岭之上,就没有几个男人还能生出旖旎的欲望。



    为了留下这些男子,哪怕仅仅只是留住他们的人,鬼族拿出了盼归。既然要让每一个中了盼归的人都无法离开这里,盼归的解药自然就只能存在于这里。于是,盼归唯一的解药,就只有由那些鬼族新娘们在新婚之夜前亲手栽种于自家后院的系郎。盼归是花,系郎是藤,本是一体,同根同命。



    系郎只能生长在鬼新娘的后院里,因为有一种养料,是外界绝对不会存在的,那就是新娘的鲜血。她们用生命来供养它,它自然会竭尽全力地帮她们留住她们的丈夫。于是,盼归就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之一。



    一旦发作,不论你是谁,有怎样盖世的修为与强韧的意志,都一定会哭得如同饥饿的婴儿,那是一种源自心底的渴望与期盼,哪怕它与你的理智有着绝对的对立与最激烈的冲突。你的身体是如此地渴望回到峫岭,甚至不惜制造最极致的痛苦来强迫你的意志屈服。



    每一个目睹过盼归发作的人都会感到最深刻的恐惧,要么放弃抵抗回到新娘的身旁,要么,让自己身体与意志的较量中扭曲成一滩烂泥。



    当然没有人会怜惜负心的男子,但不是只有负心的男子才会中盼归。盼归的独特与狠戾,让它成为了价值连城的毒药。有人不惜千金也要获得,然后用在自己最痛恨的人身上。你可以选择屈服,回到那个鬼族女子的身旁,可你必须清楚,你不是她那位负心的丈夫,所以你将面对的,是不下于盼归发作的痛苦——一个能在险恶的峫岭深处生存繁衍的族群,远比峫岭本身更可怕。



    唯二的选择,却指向同样的结局,不同的,只是过程。你所挣扎的,无非是在极致的痛苦与痛苦的极致之间做一个简单又无比艰难的选择而已。



    一个女子独自蜷缩在荒山野岭深处的树洞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只是想想都觉得很可怜。



    所以鱼盼盼很想哭。



    想哭,不是因为盼归发作时的痛苦,而是因为孤独。



    在她所经历过的三个甲子的岁月里,她一直都很孤独,尽管在大多数时候她并非是独自一人。可孤独与否从来都不在于身边有没有人,而在于你的心里,是不是有着可以让你不再孤独的那个人。



    鱼盼盼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这样一个人,直到十多年前她遇见了那个给了它半个馒头的少年。



    从那时起,鱼盼盼头一次不再觉得孤独,因为那个少年尽管不在她的身边,却早已留在了她的心里。



    可此刻鱼盼盼再一次感到了孤独。



    叶青衫还在她心里,只是她却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和他再见。



    最后一次听到叶青衫的消息时,叶青衫在南安,自己在松原,两地相隔千里之遥。自己和他怎么可能再相遇?



    看着用指甲在树洞内壁上刻下的一道痕迹,鱼盼盼泪如雨下。当这样的痕迹累积到十五道时,自己就真的永远都见不到叶青衫了。



    盼归还不归,月半骨一堆。



    这句从鬼族流传出来的俚语,对于任何一个江湖人都绝不陌生。中了盼归之毒,不回峫岭,就一定只剩下半月之命。



    鱼盼盼不能去峫岭,哪怕她知道只要自己肯回去,就一定有人能帮自己解毒。可自从离开之后,她就发誓自己永远也不会回去。



    不回,就是死。



    于是鱼盼盼很想再见叶青衫一面。



    “叶青衫,你在哪?”月明星稀,一个女子的低泣声自荒山密林深处隐约传出。



    叶青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自从在玉声馆以那被误认为是“代天杀生的一剑”技惊四座之后,叶青衫就强撑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南安。



    之所以说那一剑被误认,是因为他所用的那一剑,其实是岳之南所创的“至杀”。以岳之南之神功盖世,至杀当然不凡,而不凡的威力往往需要深厚的功力支撑,叶青衫能勉强使出一剑已是难得。可比起那能代天杀生的一剑,至少至杀还不至于让叶青衫在出手后彻底的精疲力竭无以为继。



    好在他最终没有失手,可在那几乎眨眼间就结束的交手中,松原七秀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五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没有走出南安,叶青衫就已无力强行封闭伤口止血,也让所有悄然跟在他身后的人明白了他其实已近油尽灯枯。



    幸运的是,香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在此时派小絮儿给他送来了先前说好的两千两银票并一路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深处。



    眼睁睁看着叶青衫离去的人们只能无可奈何暗恨不已。



    不是没有人想过等小絮儿走后立刻动身追赶,可大多数人清楚这只是徒劳。叶青衫在天玄四座暗中授意的长达五年的追杀下活到今日,不提他那让人从来不曾看透深浅的武功,单说他藏踪匿迹的本事,江湖中就少有出其右者。



    其实叶青衫并没有那么高明,只不过他一直记得岳之南说过的一句话——想要让人找不到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打算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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