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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前夕，我接到了高中同学沈晨的结婚请柬。我们两个人当年可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是自从他出国留学之后，基本上一年才能见一回。这次他带着美丽的新娘回到祖国的怀抱，我们这帮同学真要让他一醉方休才行。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可还谁都没见过女方呢。这小子也不发个朋友圈。
我系好领结，在镜子前照了照难得身着正装的自己。镜子中映出了穆察的身影，他见我在一丝不苟地打理头发，顺势从衣橱里取出一套近乎崭新的浅蓝色西装，说道：“自从大学毕业舞会之后，我就再没穿过这件。”我的眼睛都快立了起来：“喂，老兄！你不会是来真的吧？今天是我的高中同学结婚，不是你的朋友，用不着你陪着我。”“结婚宴会通常都是非常不错的机会，我怎么可以错过？”穆察将衣服换上，打了一条精致的领结。
我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他，说道：“你最好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穆察对道：“观察。婚礼现场是一个可以观察到形形色色人群，并能让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的上佳场所。”“你就是为了这个？”我简直难以置信，“那我怎么向朋友介绍你？”穆察系好袖口，回头说道：“那是你的事。快点，我用Uber叫了一辆车。”说罢，他快步溜了出去。
其实中国人的婚礼很少有客人穿西服，伴郎与司仪除外。可我这位朋友是个海归，和自己的媳妇就是在国外认识的，所以硬是要求我们这些昔日的同窗身着西服参加，也算是给他添一些洋气。
“沈晨！”我老远就看见新郎站在大厅里面迎接宾客。沈晨也看见了我和穆察，微笑着说：“子冯，你瘦了。这位是？”“我的朋友，穆察。”我介绍道。“朋友啊……”沈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一旁他那打扮得堪比新娘的母亲面带不悦：“晨晨，瞧你这婚结的，随那么两三个钱能把人家全家吃顶了。”穆察哂笑道：“如果伯母介意，我可以不吃。”“你！”沈母凝视着他，又显得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碍的！”沈晨拉着我的肩膀就往里拽。我跟他向里走去，同时问道：“令堂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不这样啊。”“更年期的人嘛，难免有点气不顺的时候。”沈晨笑道。
这时，身后有人过来拍了我们一下。我一回头，大喜道：“老段！”来的人是我当年的同桌段一凡。“看看还有谁？”段一凡把身子向右一让，露出了宽大身躯后面的娇小女子。
“吴菲菲，不是吧，你们俩在一起了！”沈晨面带不可思议的神情。我看着吴菲菲道：“这不是隔壁十二班的班花吗？诶，我要没记错当年沈晨还给她写过情书呢！老段你怎么勾搭上的人家的？”段一凡笑道：“这事儿也巧，我本科毕业就工作了，她读了三年研究生，结果毕业分我们单位去了，还跟我是隔壁。”“世界就那么小！”沈晨说道，“这样，你们先进去吧，同学们都在中间那桌了，一进门就能看见。”
沈晨离开后，段一凡回头看了看穆察，说道：“这谁呀，子冯？你哥们？”穆察整了整衣襟，礼貌言道：“我是子冯的……朋友。”我觉得这语气简直别扭急了，瞪了穆察一眼。吴菲菲看着我们，对段一凡耳语了一句。我赶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们只是朋友。”段一凡摆手道：“我都明白了，不用紧张。上学那会儿全班就你不搞对象，我就多少知道点了。”“别胡说八道，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调侃着走进了大厅。
整个婚礼现场摆了将近五十桌，算是我见过的排场较大的。在段一凡的加油添醋之下，我与穆察像小丑一样“恩爱”地坐到了一起。“你不应该用那种方式和语气来介绍咱们的关系。”我嘟囔道。穆察却不以为意：“如果我不把你的性取向进行调整，今天一定会有人不厌其烦地给你介绍对象，你唯一的收获就是手里拿着一堆电话号码，但最后一个都成不了。”
我对道：“你怎么知道一个都成不了？”穆察道：“因为杜小晨。上一次你英雄救美之后，她的眼神已经说明芳心暗许了。别瞒我了，昨天晚上你用瘦金写了三首情诗，我都看见了。”“你偷偷进我的房间？”我惊讶道。他说：“‘精神病院案件’之后，我一直在研究记忆力的课题，所以想要测验一下自己的背诵能力。我做的测试涵盖了很多领域的内容，比如外国语和古文背诵。所以我想起你那里好像有一套中华书局的《马氏文通》，是个不错的记忆材料。”
“你认为我会信吗？”我说道，“你不是要观察别人吗？赶紧去吧，我要和多年不见的朋友们叙谈一会儿。”“我敢打赌这一桌人真正能和你聊得上来的只有段一凡一个人。他正在陪自己的新欢，你还是省省吧。”穆察说道。我顺着他说的扫视了一圈，果然是这样，这些人有的是我上学时极少对话的人，有的是互相看不上眼的那种，还有几个其他班的。只有段一凡算是和我志同道合的亲密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道。穆察笑着说：“除了那次‘列车爆炸案’中我曾经在紧要关头判断出几名特殊人员的身份之外，我确实很少指导你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进行综合分析。要分析一个或几个群体，首先就是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人都是有小团体的，即使那些围坐在一桌的人们也会在不自觉中通过调整椅子间的距离来表明与谁的关系密切。咱们两个过来时，很多人都向外挪动，就连坐在你对面的人都不自然地将椅子向后轻移了一下，这说明大多数人都跟你不熟。但你坐下后却不由自主地朝段一凡挪了一下，这说明唯有你们两个人相交不浅。其次，判断层次与地位，我戏称之为‘整理食物链’。在一个小团体中，永远有一个人在说，其余人在听。这个人不一定是赚钱最多、地位最高的，但一定是众人心中的‘精神领袖’。我只需要推断出这个人的斤两，就可以考量出整个小团体的水准。就像我们这一桌加上咱们俩，一共是四个小团体。第一个小团体是你所说的‘外班人’，他们因为是少数，自然而然组成了一个团体，这个团体的核心是那个戴眼镜的胖子，他胸前一串佛珠、手上一串佛珠，都是小叶檀的，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是高档货，抽的那支烟在国内买不到。但是他的衣着又十分内敛，说明这一身阔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当真有钱。他是个大佬，我敢打赌地下停车场的那辆道奇就是他的。”“为什么就不能是道奇旁边的那辆玛莎拉蒂。”我问道，“不比道奇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