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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夜里四点多，因为我的闹铃还没有响，穆察就把我拍了起来（我昨夜睡在了咨询室的沙发上）。我见身上披着一层毯子，问道：“明秋，你给我披了毯子？”穆察没有理会我：“罗队把肖像专家根据匡文星叙述绘制的嫌犯头像发了过来，你看一下。”我揉搓着朦胧睡眼，低声道：“你看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叫上我……”
走到办公桌时，我的手碰掉了桌边的一本杂志，我拾起来一看，封面写着《人类遗传学杂志》。我递给他道：“你为什么要看这个？”他接过杂志放下，语气有点紧迫：“你过来看一下嫌疑人的画像，有什么想法？”我凑过去，看到一个络腮胡须的男子画像，那个人肤色很深，鼻梁鼓鼓的，眼睛很大向下深陷。说实话，这人长得很深邃。
“我看不出什么来，但如果再拿十几个人头像放到一起，我也会认为他是罪犯。”我说道。他则道：“你一定认为他长得很古怪，或者说与生俱来带着一股阴险的气质。这是因为呈现在你面前的脸庞不是中国人特有的骨骼结构，确切地说，这个人拥有日本血统。当然也可能本身就是个日本人。在日本本土，这种人被称作‘绳文人’，是日本最早的原住民。相对较久之后，日本才出现了和中国拥有相似血统的弥生人。我觉得事情开始朝复杂的方向发展了。虽然眼前这个人长相还算潇洒，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单纯的中国人。”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我问道，“嫌疑人是哪个国籍的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都过去六百年了，谁知道他们家在哪一代混上了血。”穆察却道：“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不要考虑匡文星描绘的宏观历史，我们只谈当下。一个日本人企图谋杀一个中国人，这件事情本身难道就不奇怪吗？动机是什么？背后的恩怨又是什么？”
我正要接话，就听穆察的手机响了。
——“明秋，匡文星出事了！”
——“罗队，说具体些。”
——“我也是刚接到的电话，正朝警局赶。一切都不清楚，先来警局吧！”
——“那好，警局见！”
两个人匆匆挂了电话，我没来及多问，就跟穆察赶到了警局。警局总队门口熙熙攘攘站着很多警员，他们神色迷茫，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刚要进门，就见罗锋从楼道里走出来，矗立在我们面前：“等一下，我下面说的事你们一定要冷静。我们的委托人匡文星今天凌晨被人杀死在了卫生间！”“什么？！”我惊呼道，“人死了？就在你们警察局里？！”
罗锋有点惭色，回应道：“虽然这么说让我很尴尬，但人的确死了，就在我们警局。尸体的情况很糟糕，你们有点心理准备。”说罢，他将我们领进楼道深处的卫生间。
将到门口时，穆察忽然止住了脚步，见地上洒落着零星的血迹，还有几个踩过血的脚印。他比对了一下，说道：“这些脚印是从里面出来后留下的，大致是三个人。他们的不仔细有点不同寻常了。”我顺着血迹向回看，到大厅里基本上就没了。即便有，也被络绎的人流破坏掉了。之后我们进到里面，地面上血流成河，左灵正站在一个隔间里忙碌着。她见我们来了，摆手道：“这家伙糟糕透了，你们肯定不想多看一眼。”
我听了她这话心里有点嘀咕，止住了脚步，只将头伸过去探看。穆察则不为所动，一步迈上隔间。尸体的样子简直令我做呕，匡文星（如果那还算个人的话）全身都是血，身上不知被戳出了多少个窟窿。尤其那张文质彬彬的脸，被砸得变了形，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穆察俯下身子看了看，表情很严肃。然后他走了出去，来到水池旁寻找着什么。忽然，他从排水孔的边缘捏出了一根毛发，有点像胡须。他的面色稍作舒展，将毛发收了起来。
左灵随即说道：“从伤口上看，凶手有三个人，两个右利手，一个左撇子。但是左撇子的力气比另外两个要大。其中两人使刀，另外一个用的是警棍。这简直像在报仇，你说呢。”穆察言道：“我更关心的是这些凶器的来源，罗队，我敢保证这些凶器就来自你的警局，而凶手，也还在这里。”
罗锋抓了两下头发，无奈地说：“根本不用你说，我已经看了录像。怎么说好呢……我解释不了这件事！”
我们随即看了录像：一部分是监护室里，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一名警员走进匡文星的房间进行查房。这时房间灯忽然开了，由于里面没有摄像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约十多分钟后，那名警员出来了。然后凌晨三点半左右，忽然闯进来三名警员，将昏睡中的他拖了出去，动作非常粗暴。另一部分是楼道里的情况，三名警员一路拖着他走入卫生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反抗。大概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斜晃着身子从卫生间走出来，手里共拎着两把刀、一把警棍。他们全身是血，但却没有半点惊慌，只是眼神里有些凌乱，说不清的一种神态。
“你们不会相信，这三个人就是昨天在这里值班的干警。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已经把他们羁押起来了。他们为什么要杀匡文星？怎么那么巧，值班的三个人都跟他有仇？”罗锋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我怎忽然发现了问题：“等一下，那个三点进去查房的警员是谁？查房为什么还要进到里面去？罗队你仔细看一下，是他们三个里的哪个？”穆察听到我的话忙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有赞许。
罗锋倒回去又看了两遍，嘟囔道：“全是侧脸，而且灯光很暗，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身形倒是很大众，和好几个人都很像。”穆察则道：“你提审过他们了吗？”罗锋拊掌言道：“别提了！今天早晨接班的警员来得早了一些，就发现他们三个都在睡大觉，大厅里一股血腥味。待他走近了，才发现三个人一身是血，凶器就摆在桌子上！他赶忙报了案，把我们所有人都叫了过来，把三个人抓了个现行。现在明明已经是人赃并获，他们愣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连番追问之下，才说了句什么……千纸鹤和三弦。他们只记得看到过千纸鹤和三弦，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