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坞堡之上。
朱昌一直担忧的心终于放下，很轻松地站着。
阵法的光泽略有黯淡，却足够坚挺，任凭下面的人如何努力，始终打不破。
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朱昌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孟昶反问。
以堡内现有的力量对付普通人完全没有问题，但那十几个散发着淡色金光的身影，就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对面着朱昌茫然的神色，孟昶笑着说，“等！”
“等？”朱昌不解，“等谁？”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王虎？”
孟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依旧笑着，“还有一个。”
他的视线上移，看向莽莽群山，“现在，就等苏元了。”
……
穿过深谷边缘细如一线的天路，再往前，就可以看到一个黝黑的洞口。
洞口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洞内却别有一番天地，以无上伟力在山体中央掏出一个极大的空间，百米长宽，边缘石壁上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打磨地极为光滑，脚下也同样如此，纤尘不染，人走在上面，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黑夜时分，洞内诡异的出现一丝亮光，不知从何而来，将洞内一切照亮。
正中间有一个祭坛，杰拉德跪在祭坛前，喃喃低语。
苏元走进来时，他刚好吐出最后一个字符，听到动静，立即站起回身，面目狰狞却冷静，“你终于来了。”
苏元不答，一指点出，十几道火红细线缠绕而出，将杰拉德紧紧缠绕。
“可惜，你来晚了。”
杰拉德狞笑着摇头，一道金光一闪而逝，细线于刹那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我已经沟通神国。”
他的手里紧握纹章，表面散发着一道淡淡光晕，此时祭坛上也亮起了同样的光辉，两道光辉相互交融，逐渐连为一体，此时杰拉德神情终于放松，“你的事，吾神必将得知。”
他向前一步，金光绽放，阻拦住苏元所有的攻击，“你必将迎来神的审判，如果现在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全性命，要不然等神的怒火降下，你必将灰飞烟灭。”
他的话，苏元充耳不闻，等到确认了金光的强度，做出了大概的判断，这时收手，尽起灵魂之力，一指点出。
手指点在虚空，无声无息，如同普通人一个随手的动作，但肉眼可见，金光的色泽略有黯淡，苏元不作停顿，接连几指点出。
见此情形，杰拉德略有恐慌，咬牙勉强镇定，低声祈祷，没过多久，虚空中一道光芒落下，受损的金光得到补充，恢复到原来的一半。
苏元的手指抬起，又缓缓落下，神情黯然。
累积的灵魂之力已经消耗一空，再继续下去，灵魂就将受损了，这时候就只能看着，面对这道金光，他并没有更多的办法。
杰拉德不知情，生怕苏元还有余力，急忙松开手，纹章自动缓缓飞起，绕过他的头顶，向下坠落，将要落在祭坛上时，却又忽然间炸开。
“不！”
杰拉德愣愣看着，“怎么回事？”
苏元也一愣，大脑迅速运转，但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判断，不过看着杰拉德的眼神，也大概能明白一些，心里自然生出喜意。
“这怎么可能！”杰拉德失魂落落。
神使出神国，会得到一枚神力凝聚的纹章，可以随时从神国中得到消息，却没办法借此沟通神国，想要沟通必然要借助于遍布世界的祭坛才行。
这一点，在他成为神的信徒时就已经有人告之，同样他也得知，神力纹章，不可摧毁，无法损坏，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信徒也同样坚信这一点，所以他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纹章居然还有炸开的一天。
这一刻，他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体表金光剧烈晃动，如风中残烛。
纹章炸开，化归一团白色气体，如云如雾，形状不断变化，似乎有人在中间伸展筋骨，短短时间内呈现出一个人形。
“我叫吴大。”一道声音传出，尖锐、晦涩，似如沙子挤压，随着每个字传出，很快恢复成正常的人声，声音浑厚，“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他朝苏元作了一礼，苏元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别让我再等太久。”吴大收手，“我会帮你一次。”
虚幻的身影再次炸开，形成一道白色的洪流冲向杰拉德，而后在他失神的目光中，将他紧紧包裹，片刻后，白雾消失，杰拉德表面的金光也同样消失不见。
苏元立即跨步向前，短刀在身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瞬息之间割开杰拉德的半边脖子，而后退一步，避开喷出来的血。
剧痛袭脑，杰拉德终于清醒，一息之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又在下一息里，作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你陪我一起死吧！”
漏风而微弱的声音从他的嘴里传出，而后猖狂大笑，笑声中带着种说不出的疯狂得意，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诡秘恐怖之意。
身体倒地，神魂显现。
苏元迅速贴前，伸指点出，然而还没等小树根须伸出，杰拉德的神魂就在短时间内砰然炸开。
神魂碎片化为一道精纯而浩荡的能量，撞击在祭坛上。
祭坛一阵抖动，频率越来越大，似是达到了某种极限，从中心开始，化为微小的细沙，由内而外向中心塌陷，转眼间，半人高的祭坛消失无踪，地上只有一堆散发着晶莹光泽的沙子。
下一刻，黑暗降临。
一道道黑雾从祭坛下升腾而起，很快充盈至整个洞窟，黑夜浓郁如墨，就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黑暗之中，又有无数阴魂从祭坛下的无形空间依次出现，密密麻麻地挤压，在苏元身侧围绕，层层叠嶂，暗影重重，形如鬼域。
四周温度极速下降，仿佛在一瞬间，就从春暖花开的季节来到了寒风凛冽的四九寒冬，光滑的石壁上，隐约可见凝结出了层层黑色冰霜。
阴魂围绕，却在苏元周围留下尺宽的空间，似是有所畏惧，等到数量快速增长，终于有一道阴魂忍耐不住，扑向苏元，小树自动显化而出，根本不受控制，根须一卷，就将其吞噬。
一滴灵魂之力生成，同时一股无比强烈的情绪直冲苏元脑海。
阴魂离体，情绪全消，只有执念，但这道阴魂却有着无比强烈的负面情绪，怨恨、仇视，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诅咒，诅咒天、诅咒地、诅咒所有活着的人。
一幅灰暗的单调画面从脑海中一一闪过，苏元也在这个时候尽悉阴魂传带的信息，也明白了那根从天而降的细线究竟从何而来。
方圆百里之地，人死之后，自会有阴魂出现，而后被细线卷走，镇压在祭坛之下，历经多少年都不得解脱，长久之下，死前的执念全部转化为一种怨恨的情绪，再由祭坛转化为黑色的毁灭的能量，而在无数时光中，无数道阴魂被全部聚集在此，所积累的怨恨，足矣毁灭附近的所有活物。
深谷里的虫子，不过是这股能量泄露一丝的产物。
而在这片世界中，这样的地方不只一处，每隔一定范围，都会有一个祭坛存在，如果在同一时间爆发，足够毁灭整个世界。
苏元心里不由一寒。
脑海里的画面，又如亲身经历一般，苏元感同身受，被镇压的痛苦，永世不得得解脱的折磨，从心头一一浮现，他的眼角，不自然地流下一滴眼泪。
小树的出现，有如热油上的一滴水，顷刻间爆发，无穷无尽的阴魂带着一种决然的疯狂朝着苏元扑来，层层叠加，将苏元四面八方都死死围住。
小树树根变得无比粗壮，无数道根须刺破虚空，有如无数道触手，每一次挥舞都有数道阴魂消失，其中所携带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冲击苏元的心防，已经转化的黑暗能量伴随阴魂的吸取而没入苏元的体内，在各处流转，最终冲向丹田，隐约可见，青绿的丹田被染上了丝丝黑色。
而苏元此时却无法顾及，也同样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他却很清楚，如果他现在逃离这里，不受控制的阴魂会带来多大的危害。
脑海里一幅幅记忆画面浮现，从入城时起，每一个人的笑脸，每一个人的悲伤，每一处人和人的交织，他只是旁观，不参与，只是看着，却很欢喜。
这种欢喜，莫名其妙，却足够真实。
画面展现，他开始认识人，一个个，熟悉的，不熟悉的，亲近的，讨厌的，杀的人，救的人，吃饭，喝酒，睡觉，交流。
每一张脸，每一个表情，在此刻都是如此的清晰。
到最后，画面定格。
他握着扫帚，半斜着身体，眼睛偷偷打量。
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少女，坐在竹凳上，低着头，看着一本书，清新马尾自然垂落。
在一个清晨。
风很清，云很淡，阳光正好。
苏元嘴角浮现一丝微笑，由情感引发的最自然最真挚的微笑，而后他闭上眼睛，伸开双臂。
“来吧！”
他心中默念，紧守本心，维护最后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