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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想法和宋铎说了,宋铎都一一应下。
可是他们走之前,还是出了一件大事。
甘南发生地动,房屋倒塌无数,百姓伤亡无法统计,急需朝廷派人救援赈灾。
皇上登基时日尚浅,难免有人借机生事,说这是皇上品德有失,上天降罪。
皇上用铁血手段镇压了这股歪风,本来已经要出发去边城的宋铎,不遗余力又雷厉风行地帮皇上彻底压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一时间,朝廷内外提起宋文扬的名字,毁誉参半。
“嫂子,你劝劝大哥,人都被他得罪光了。”明珠不无担心。
顾采薇淡淡道:“皇上正立威的时候,正好有人往枪口上撞,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若是这次皇上不够果断,日后恐怕那些小人就更加猖狂。”
“可是,那是皇上。大哥,何苦要这样呢?”明珠不解道。
“能遇到一个让他可以毫无保留的皇上,是你大哥之福。”顾采薇道。表面上看,是宋铎充当了皇上的“凶器”,而实际上,皇上给了宋铎最充分的信任和授权。
士为知己者死。现在,才是宋铎作为一个将军,最恣意畅快的时候了。
明珠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见顾采薇对宋铎的做法那么支持,也就放下心来,无论如何,他们夫妻齐心,这是最重要的。
两人转而开始说起赈灾的事情。
“嫂子,你和大哥把将军府内的家财几乎悉数捐出,好多人都在赞扬你的义举呢。”
皇上要派人赈灾,让人查户部的账,才发现账上只剩下不足二百万两银子。皇上为此龙颜大怒,令人日夜不眠地查账。
可是查账结果却令人意外。确实有几条小蛀虫,但是所贪都有限,朝廷的银子,一部分充作了军费,然后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被太上皇挥霍,大兴土木……
皇上急得嘴角起了一串撩袍。
宋铎献策,青王当初愿意出资助他们,但是没有用上,此刻可以找他来救急。
果然,皇上旨意一下,青王财大气粗,直接出了二百万两银子,比整个国库剩下的现银还多。
这已经足够救灾所用。
但是顾采薇却让宋铎给皇上带话,国库不能如此空虚,未来一年都没有税赋收入,那么朝中文武大臣的俸禄、边关将士的军饷,甚至如果再有什么天灾人祸,不能到时候不知所措,所以索性趁这次机会,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多弄些银子。
顾采薇是想起了和珅。乾隆皇帝纵容他贪了那么多银子,最后喂饱了嘉庆皇帝。
这朝中,即使没有和珅那样的巨贪,但是拎出来几个典型的贪官,还是没有难度的。
于是,皇上下令查抄了几家在他作为成郡王时,已经有所耳闻的贪官,从重发落。朝内官员,一时惶惶。
宋铎恰当此时,提出愿意捐出大笔财物,以助灾民,被皇上大加赞赏。
朝中的百官,哪个不是精明到骨子里,立刻揣摩出皇上的意图,忙跟着捐银,唯恐落后。
刚开始,众人还有些顾忌,害怕捐多了引起猜忌。这点顾采薇也预料到了,早给了主意。于是,在皇上的暗中提点下,有官员捐出了令人咋舌的身家,皇上却在朝堂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前的既往不咎,但是以后若敢再贪赃,定不轻饶。
在这种刻意的引导下,一笔数额惊人的银子又来了。
到最后算下来,赈灾之后,国库中竟然还有比之前多的盈余。
顾采薇还担心地震之后处理不够得当,引起疫病,主动要求去灾区。
她好容易说服了宋铎,甚至用了美人计,才终于让宋铎松口,但是没想到的是,皇上拒绝了她。
皇上私底下是这样对宋铎说的:“若是她不放心,把赈灾事宜交代给别人就行。朕不准她去,她一去,朕总觉得她又得出什么幺蛾子,让朕也跟着提心吊胆。”
宋铎很是愉悦的回去给“幺蛾子”制造者转达了皇上口谕。
“一定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了。”顾采薇不信任地看着宋铎。
反正让她远离了危险,宋铎就很高兴,也不跟她计较,后来她实在说得多了,被他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一番,顾采薇就没出息地偃旗息鼓了。
妈蛋,前几日,为了让他答应,已经被他折磨得快生无可恋了。她的小蛮腰啊,可再也受不了这粗鲁汉子的熊爪了。
甘南地动的事情到底平稳过去,没有引起朝野不安。百官和民众都从这次事件中,看出了小皇帝的果敢坚毅和雄才大略,对他的帝位,反而起到了很好的稳固作用。
顾采薇这才放心地和宋铎一起离京。
皇上没有再见她,却赏赐了很多东西。
离开的时候,顾采薇没有多少伤感,因为知道他好好的,她的一家也好好的,虽然身份地位有别,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但是他们心中都知道,彼此没有改变旧时心意,这就足够了。
而且,江南的儿女们也在林青的亲自护卫下,往边城赶去,一家人马上就要团聚,顾采薇心里无比期待。
“恭迎大将军,恭迎护国夫人!”刚进边城,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喊之声。
一品护国夫人,是临行前皇上特意下旨嘉奖顾采薇的。顾采薇对此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却任性地给皇上送去了一盆自己炸的小河虾——往宫里送吃食,这是大忌,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
在她看来,这就是自己的孩子给自己买了一件彩衣,她很高兴,所以给他做了一顿好吃的。
顾采薇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外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邓博、隋易、刘辛、吕豹、蒹葭……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容,突然泪流满面。
这是她的家,她回来了。
“娘,娘……”几个小豆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被人抱到了马车上,齐齐爬上她的膝盖,靠在她怀里。
前面策马的宋铎,回头冲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完。
完结啦,未尽事宜,番外交代因为觉得剩下的都是琐碎的事情,非要串到正文里,会有些拖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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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沈洛湛(一)
辽东。
“夫人,将军回来了。”紫檀推开门,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进来。她在门口拍拍身上的雪,跺跺脚,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
顾筠薇放下手中的花名册和狼毫,吩咐道:“去把给将军准备好的夜宵端来。”
立刻有丫鬟应声去了。
说话间,穆彻走进来。
顾筠薇行礼后上前替他解开外面的大氅,笑着道:“今日回来的早。”
穆彻看着温柔体贴的妻子,心里暖融融的,冷硬的脸上也带上几分柔和,道:“这几日都没事了,今天晚上我和沈洛湛谈了谈孩子们的事情,所以才晚了,以后能早回来陪你。”
顾筠薇低头,一脸娇羞。
“孩子们呢?”
“都睡下了。”
“你在家里做什么?”
“我寻思着,家里的丫鬟不少年龄大了,在翻看名册,准备放一批出去……”
“嗯,你看着办。”
沈洛湛回到自己房间,屋里的大丫鬟流霜立刻上来服侍他。
在穆府,沈洛湛得到很好的照顾,本来伺候的大丫鬟就有四个,二等丫鬟和小丫鬟加起来足有十几个。但是他向来喜欢安静,本来想全部拒绝,但是害怕女主人为难,便随便指了指,留下了流霜和两个小丫鬟。
流霜来的时候才将将十六,而今已经二十一岁了,性格温柔,体贴大度,话虽不多,但是把沈洛湛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沈洛湛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别人,尤其是一个妙龄少女的贴身服侍,本来诸般不适应。可是不用她服侍,又见她害怕被责备的惶恐样子,又不忍心,只能由着她去。
而现在,他已经很是习惯了,甚至还会主动跟她说几句话。流霜起初对他有些畏惧,但是后来慢慢发现,这位沈公子特别容易伺候,温文尔雅,待人和气,从来没有脾气。
“公子,可要用些粥?”流霜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洛湛注重养生,晚上很少用东西,但是流霜每日都给他留些汤汤水水,防止他万一饿了。
沈洛湛“咦”了一声,没有作答,反而先问道:“流霜,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流霜不敢抬头,掩饰道:“多谢公子挂怀,奴婢没事。”
然而这声回答,却带了更重的哭腔,几乎掩饰不住。
沈洛湛见问不出话来,便问两个小丫鬟:“今日可有谁惹了流霜姐姐,还是有外面的人欺负她了?”
他这才注意到,两个小丫鬟也都鼻头红红。
“并没有。”流霜忙道,随即情绪有几分黯淡地对两个小丫鬟道,“你们出去给公子打水洗漱。”
两个小丫鬟退下。
沈洛湛面色有些凝重起来,等两人出去后方道:“流霜,你伺候我多年,虽为主仆,但是也有几分情意。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便跟我说……”
流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哭着道:“公子,奴婢得公子几番帮助,无以为报。本想这辈子好好伺候公子,不想,也没有机会了……”
流霜是十岁上才被卖进辽东穆府的,之前顾筠薇没来,她就默默干着自己的活儿,每月拿着小丫鬟的三百个钱,补贴家里——家里有四个弟弟,都等着养活。后来顾筠薇来了,很是喜欢她,便直接指了她为大丫鬟,去伺候沈洛湛。
月钱涨到了一个月一两银子,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一年也能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孝顺乖巧的流霜悉数给了家里,没想到家里人胃口却越发大起来,甚至她的大弟弟,竟然敢打着将军府的名义,在外面作恶。
这事情被穆府管家知道,流霜吓得要死。这种情况下,她被打死都是可能的。结果沈洛湛保下了她。
后来,家里又出了几档事情,流霜深恨他们不争气,但是又不能狠下心来彻底不管,也是沈洛湛出手帮忙。
所以今天看她哭了,沈洛湛第一反应就是她家里出事了。
“什么没有机会了?”沈洛湛拉起她来,指着绣墩道,“坐下,你先别哭,慢慢说,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流霜摇头,泪水不住滴落,这次,是真的解决不了了。
“夫人说,家里二十岁以上,不是家生子的丫鬟,都要打发。要不在府里指人嫁了,要不让家里人来,赏了卖身契领回去,无论哪种,都给嫁妆银子……”
她这么多年来,一心伺候沈洛湛,院子都没出去几次,哪里认识外院的人?她又不是家生子,没根基;而她爹娘,若是知道自己可以带着银子回家,还可以再卖自己一次,哪有不欢天喜地接受的?
流霜都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爹娘不会顾忌她的死活,不管是鳏夫还是残疾,只要给银子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卖了。
沈洛湛道:“你今年二十一了。不过夫人这样安排,也是为你们考虑……”二十一岁,绝对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真的怕是没人要了。
流霜心里一阵刺痛,道:“奴婢明白。只是……”
只是我舍不得你。
可是这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就是那天上洁白无瑕的云,她是那地上人人可以践踏的泥土。
沈洛湛想了想,柔声问道:“你可是担心,回家之后父母待你不好?”
他的话,给她解了围。她胡乱地点头。
沈洛湛叹了口气,随即问:“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流霜愣了下,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是随即却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这就难办了。”沈洛湛喃喃道,“也是因为伺候我,才耽误你这么多年。可眼下,也不能立刻找到合适的人……按理说,我可以开口找夫人,再留你一段时间,可是我又怕,耽误了你……”
毕竟在他院子这小小的一片天地里,实在没有合适的。
流霜如闻天籁,激动道:“公子,奴婢不怕被耽误。奴婢这辈子都没想过嫁人,只想一直伺候公子……”
沈洛湛看着她道:“流霜,别说傻话。早晚你都要找个合适的人,共度一生,否则你将来怎么办?要不这样,我跟夫人说,再留你一年,也让夫人给你留心,有没有合适的人。在我这里,到底耽误你了。”
他不无愧疚——自己多年来习惯了她的照顾,却忘了替她安排好将来。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听到他体贴关心,但是对自己丝毫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话语,她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不用了。”流霜失魂落魄道,“多谢公子。”
不能在他身边,嫁给谁又有什么差别?再多呆一年,只会让自己离开的时候更加痛苦。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随便爹娘把自己卖给谁,流霜自暴自弃地想。
沈洛湛不解,却还是柔声道:“你还是再好生想想。明早你再告诉你的决定,若是需要我去夫人那里转圜,也尽管开口,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流霜点头,心里异常难过。
现在,她多么希望他不要对自己这么温柔,这么为自己着想。他给了她那么多的美好记忆,让她以后忆起,会如何地椎心泣血。
她强忍着悲痛和不舍,如寻常一般伺候沈洛湛洗漱,替他铺好被褥,放好汤婆子——沈洛湛从来不用人替他暖床,刚来的时候,她还忐忑,害怕遇到好色的主子。而现在,她只恨,他那么规矩!
“公子,您贴身的衣物,奴婢做的还有四套没有上身的,这几日再赶着给您做几套。您惯用的文房、熏香这些,婉儿她们我也都交代过了,东西放在哪里也都是知道的。”流霜细细道来,“快到年关了,您要给顾夫人送的东西,奴婢也让人准备好了……”
流霜知道顾采薇,知道她是沈洛湛心中最珍视的人,也是沈洛湛唯一会用心的女人——他知道她的所有小喜好,会因为买到她喜欢的东西而欢呼雀跃,会在提笔给她写信的时候不自觉地笑意流淌,会在听到她任何坏消息的时候,放下一切赶过去……
流霜有些恨顾采薇,不是因为沈洛湛喜欢她,而是因为面对他如许深情,她都不予回应。沈洛湛多年来洁身自好,全然没有想过娶妻纳妾之事,流霜觉得,就是因为顾采薇。
想到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公子,要终身孑然一身,她就心痛难当。她想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不需要任何名分,不需要任何承诺。他喜欢顾采薇,他愿意为顾采薇做事,她也愿意陪他去做。
沈洛湛听她安排如此妥帖,心中也有些难过,道:“流霜,别这样,一定要想好了你的终身大事,别的事情都是小事。对女孩而言,嫁人这是第二次投胎。”
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他总归希望她过得幸福。
流霜点头,心里有些自嘲地想,在她临走之前,也有一次,他把她放在顾采薇前面,虽然,只有这一瞬间。番外慢慢来,大家别急哈今天狠狠出去吃了一顿,完结一身轻松明天开始快更了哈,至少三更番外,25号之前都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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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沈洛湛(二)
沈洛湛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平心而论,一个无微不至照顾自己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要走,心里肯定空落落的。而且流霜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况,以后真是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
可是,她不开口要求,他也不能枉顾她的意愿,替她做主。
而流霜,更是一夜未曾闭眼,靠着床柱,手里拿着针线,脑海中浮现出这么多年来相处的点滴,时而展露笑颜,时而黯然泪流,泪水打湿了手中的绣架。
公子对她没有任何意思,她死皮赖脸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早晚都要被打发出去。
第二天一早,流霜如往常一般,打好热水,到沈洛湛屋里服侍他起身洗漱。
看到她通红的眼睛,沈洛湛叹息一声,问道:“流霜,你想好了吗?”
流霜皓腕露出半截,纤手从盆里拿出棉巾,拧干后递给他,低声道:“奴婢听公子的。”
她到底,舍不得说出离开的话,那是生生挖她的心。
沈洛湛没想到她推给了自己,十分为难,道:“那你容我想想,晚上给你答复。”
流霜“嗯”了一声。
沈洛湛有心事,匆匆洗漱后胡乱用了几口饭,就去穆离的院子里了——最近穆离学医,上午他基本都在那边。
流霜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发呆了许久,直到顾筠薇身边的丫鬟来传话叫她。
她心里猛地一沉,这是夫人要正式通知自己了吗?昨日她是听紫檀说了一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好,我马上来。”流霜从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钱给传话的小丫鬟,勉强打起精神道。
顾筠薇见到给自己行礼后就规规矩矩垂手站着的流霜,心细如她,早就看出她的异样,径直道:“流霜,你在府里呆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事都十分规矩妥帖,照顾沈公子也十分周到,我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只是你年岁不小,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昨日也是她让紫檀到处放出风声的,想看看众人反应。今日见了流霜这般,她心里就大抵又有数了。
流霜动了动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顾筠薇道:“这屋里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只管说出来。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些……”
流霜听她提起家人,十分尴尬难堪。
“将来便是出去,你也是将军府出去的,我不能看你被他们推进火坑。”顾筠薇继续道,“这家里也有几个家生子,和你年龄般配,在外院做事,我寻思着给你指一个人,但是又不想好心办坏事,乱点了鸳鸯谱,所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
流霜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却还是没有勇气说,自己爱慕自己伺候的主子,愿意不计一切地继续跟着他。
“流霜,”顾筠薇见状,心里叹口气,也不再兜圈子,开口道,“你伺候沈公子这么多年,可是对他有意?”
流霜先是一怔,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行泪水流下,终于开口道:“是奴婢妄想了。公子对我,对婉儿她们都是一样好的。奴婢厚颜无耻,才会生了那般妄念,公子并不知道……”
顾筠薇想起顾采薇的来信,每次除了拂衣之外,最担心的就是沈洛湛,总是问他的事情,尤其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她也旁敲侧击了几次,却发现沈洛湛确实无意于这男女之事,只能作罢。
流霜的这种情感,她也能理解。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哪个女孩不心动?非但流霜,就是其他院子中,对他有意的人,也大有人在。
可是,沈洛湛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顾筠薇觉得,就是他不想娶妻,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也是好的。流霜是很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沈洛湛如何想的。
想到这里,她道:“你先回去,我回头让将军问问沈公子的意思。若他有意,你留在他身边,我也放心许多。但若是他无意,你也不要心存怨恨,毕竟这些年,他对你……”
“奴婢不敢。”流霜流着泪打断她的话,“奴婢从来没想过,能得公子青眼,奴婢只是想一辈子伺候他,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奴婢谢过夫人,只是,奴婢已经知道公子的答案了,所以不敢再麻烦夫人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沈公子会如何答复?”
“公子待女子,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都那么谦和,处处我们着想,定然说舍不得耽误奴婢,会托,会托夫人给奴婢找个好人家,他也会给奴婢厚厚的嫁妆……”说着说着,流霜泣不成声。
她舍不得他,她敢放肆地在夫人面前说起这些隐秘的心思,甚至冒着夫人大发雷霆的风险——毕竟,这些心思都是见不得人的。可是,她不敢在沈洛湛面前,露出哪怕一丝痕迹。她害怕,他心中把她当成轻浮浪荡的女子。
“快起来。”顾筠薇叹了口气,伸手扶她。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同为女子,她能明白流霜心中的眷恋和纠结,“那你跟我说,你有什么打算?我给你指一个人可好?”
流霜咬着嘴唇,摇头道:“公子说今晚会给我消息,奴婢等着公子的安排。但是若是公子不要奴婢了,奴婢不想留在府里。”
日后看到他,却不能再靠近他,伺候他,流霜觉得自己会心痛至死。
感情的事情,是最难劝解的,顾筠薇虽然知道了流霜的心意,但是到底也只能先随着她的意愿了。
流霜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一天,她坐立不安,等着沈洛湛的“判决”——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却总还是忍不住,抱着微弱的希望。
晚上,沈洛湛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情绪十分好。
流霜一下子就猜出来,上前迎他,勉强笑道:“公子,是顾夫人来信了吗?”
沈洛湛点点头,扬扬手中的信:“嗯,是她的信。这个没良心的,有一个月没给我来信了。”说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门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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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沈洛湛(三)
听着他亲热熟稔的口气,流霜脸上的笑意凝固,半晌道:“是有些久了……”
沈洛湛坐在书桌旁,一边看信一边笑,待看到最后信中写道“大哥赶紧给我找个嫂子”,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几个孩子还不够闹腾你,天天想着这点事情。”
流霜心中苦涩不已,却强打精神问道:“顾夫人又有什么好消息了,公子这般开怀?”
沈洛湛笑着道:“没什么。别看她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他说话口气宠溺,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流霜一直很不明白,自己家公子对有夫之妇心存爱恋也就罢了,为什么宋将军对于两人通信往来毫不在意。从前她不敢问,但是现在眼见着要走了,她多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便尝试着开口问道:“心中可提及宋将军和孩子了?”
沈洛湛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寻常家话,便笑着道:“这厚厚的信,一半是讲孩子的,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说宋文扬的,剩下的那一半的一半,便是催促我给她找个嫂子的……”
他和顾采薇的关系,实在是难以解释的事情,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也是因为和流霜相处时间久了,他说话不自觉地便随意了许多。
“嫂子?”流霜诧异,喃喃重复道。
沈洛湛见她十分意外的样子,今日心情好,便格外多说了几句:“是啊,她是我义妹,但其实跟亲妹妹也没什么区别了。”
流霜大感意外,几乎惊在原地——原来,都是她猜错了吗?公子对顾夫人,只是当成妹妹?那公子这些年的洁身自好,又是为了什么?
沈洛湛见她表情怪异,还以为她在想离开的事情,不由有些愧疚,道:“看我,收到信,便把你的事情忘了。流霜,”他郑重道,“我想了想,你还是暂时留在我身边。托夫人你觉得不好意思,我就亲自在外院给你打量几个,什么时候你满意了,我就放你出去,你觉得如何?”
流霜被他和顾采薇的关系这炸雷惊得头脑混乱,见他不要自己走,心里十分高兴,自觉忽略了他替她相看的话,忙跪下磕头谢他。
沈洛湛扶她起来,开玩笑道:“我也有私心,多留你几日,我这日子过得也格外安逸舒心。”
“那流霜就永远陪在公子身边。”混乱中的流霜,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就说了出来,随即她面红耳赤,脸上烧起来一般。
但是内心却并不后悔说出来这句话,她咬着朱唇,抬头看着沈洛湛,双眸中水雾一片。
沈洛湛不是个傻子,他听出了这句话背后那些殷殷情意,有些震惊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流霜竟然对他有了这种心思。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住。
说实话,沈洛湛并没有想过娶妻之事。前世他还想过,等顾采薇出嫁之后,她过得幸福,他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到了这异世,前世所有秩序被打乱,除了顾采薇和她的孩子,他别无牵挂,也并不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什么牵连,也并没有想过要融入这里。
这里的婚姻,掺杂了太多东西——家族,等级,门当户对,夫荣妻贵……这些跟他根深蒂固的观念完全相悖,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找自己的终身伴侣。
可是,他也不想伤害流霜——她是个好女孩。她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她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伺候他,默默体贴地打点好他的一切生活所需。
“流霜,”沈洛湛艰难地开口,想着如何拒绝,能最小程度地伤害她,“我并没有娶妻的打算,所以……”
流霜望着他,笑得惨然:“是奴婢厚颜,公子风光霁月之人,歧视奴婢能够觊觎的?莫说是做妻,便是为奴为婢的福分,奴婢也是没有的……”
“不。”沈洛湛忙道,眼神中有些急于解释的慌乱,“并不是身份原因,我也不曾想过三妻四妾。我只想着这辈子一个人,等离儿和拂衣大了,可以游历天下,遍访名医,把师傅传我的医术发扬光大。这样的生活,会很清苦,我不想连累别人。”
流霜脸上忽然露出惊喜之色,道:“公子果真如此想的?”
沈洛湛点点头。
“那请公子把奴婢留在身边。”流霜跪下郑重恳求,在他拒绝之前继续说道,“奴婢本是贫苦人家出身,不怕清苦。奴婢若是被家人领回去,恐怕会被他们推进火坑;若是被许了家生子,奴婢没什么撑腰的人,日后也难免被夫家欺负。求求公子,让奴婢留下。奴婢对公子,绝不敢有高攀之心,只想这辈子,都像从前一般,照顾公子饮食起居,伺候公子笔墨……”
每天能看到你温柔笑意,听到你哪怕寥寥数语,我意已足。
话说到这份上,流霜态度又是那么坚定,沈洛湛只能暂时应下。
他不知道,这一应下,就是一辈子……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陪伴更能让人不知不觉沦陷,就像那滴石之水,锯木之绳,流霜温柔无私的付出,到底让沈洛湛动摇了。
“流霜,如果你不嫌弃我无能,如果你真的愿意一生留在我身边,那就嫁给我。”
流霜笑着流泪,她这是喜极而泣,然而她却不能应下。
她永远是匍匐在他脚下卑微的奴,永生仰望着他,在他面前,她深深自卑;而且,她的原生家庭的卑劣,绝对不应该侮辱到他。
流霜给沈洛湛生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嫁给他,一直以侍妾身份站在他身边。
沈洛湛觉得委屈了她,她却比他更坚决。
“公子,”多少年后,当他们都垂垂老去的时候,她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披风,眼神笑意流转,“起风了。”
沈洛湛微微低下身体,由着她服侍自己穿上,望着她的眼神,亦充满了爱意。
“咱们回家。”他牵起她的手,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明天补更哈
番外四拂衣(一)
辽东的夏天,也热得让人抓狂,好歹夜里的凉风,带走了些许的热度。
“柳叶,再去厨房给我取个甜碗子去。”拂衣趴在桌前,有气无力道,“热死了,热死了。”
她最是怕热,今日又格外烦躁。
大丫鬟柳叶看着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碗,面上露出些许苦意,劝道:“姑娘,不能再吃了。小日子就快来了,吃这么寒凉的东西,回头会坐下病的。而且大公子……”
甜碗子是用葡萄、桃子等各种夏天的水果去皮加冰糖熬制而成,又加上碎冰,最是消热解暑,也是拂衣夏日里的最爱。可是穆离管得紧,平素几日才能吃一次。
若是平时,听柳叶搬出穆离,拂衣也就放弃了,可是她今日心情不好,闻言瞪大眼睛,拍着桌子道:“这是我的院子,你是我的人,干嘛怕大哥怕得跟什么一样!去给我取!”
辽东王今日六十大寿,穆离大清早就跟着穆彻去拜寿了。辽东王有个郡主孙女叫康璃,是拂衣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小时候,大人们就总因为穆离和她的名字打趣,那时候康璃是个任性的小姑娘,见到穆离很嫌弃,总骂他“瘸子”,被拂衣很是揍了几次。
可是穆离八岁后能站起来了,现在十三岁,风度翩翩,沉稳刚毅,根本看不出丝毫有病的模样。现在康璃见了他,总是红着脸,一片娇羞的模样。
“呸!”拂衣想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心里骂道,想做我嫂子,没门!
长得好看怎么了?琴棋书画精通怎么了?女红好怎么了?她能举起一百斤的大石锁吗?
拂衣忍不住用自己唯一的优点跟她比,却有些挫败。她也不得不承认,从家世、个人各个角度来说,康璃都是穆离最好的选择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郁闷。
“姑娘,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外面葡萄架下有凉风,奴婢给您摘葡萄吃好不好?”另一个大丫鬟流星哄道。
“不好。”拂衣蔫蔫的,“今日一点儿都不想动,只想吃甜碗子。”
柳叶和流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却都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她了。就是之前这碗,回头大公子回来,还不知道要如何罚她们,再敢多给,恐怕直接都被赶走了。
拂衣身边本来就她们两个大丫鬟,但是顾筠薇前几日说,拂衣大了,所以身边要多几个人伺候,便又拨了两个大丫鬟来,其中一个刚来就病了,暂时被挪了出去,另一个叫凉月的,心气高,想跟柳叶、流星一争高低,所以处处表现。今晚的甜碗子,就是她端来的。
凉月见她们两个都没哄住拂衣,笑着道:“一碗甜碗子罢了,姑娘又没到小日子。奴婢去厨房取,让她们少放些冰便是。这么热的天气,把姑娘热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快去快去。”拂衣忙道。
柳叶气得要跺脚,流星也恨恨地看着凉月。
凉月冲二人得意一笑,掀开帘子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柳叶把流星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她急得都快哭了。
“大不了,一会儿我故意把甜碗子弄撒,姑娘也不会怎么样我。”流星发狠道,“公子知道了,也就是责罚我不小心,不至于赶出去。要是真让姑娘吃了,回头不出事你我就是被赶出去,要是闹个什么病,公子不剥了你我的皮才怪。”
“你俩嘀咕什么呢?”拂衣无趣地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朵蔷薇,把它小小的花瓣一瓣儿一瓣儿摘下来,扔到桌子上。
两人立刻噤声。在伺候拂衣的事情上,穆离苛刻到令人发指,可是这些都是私底下的,拂衣全不知情。在她眼中,她的大哥是最宽容大度之人,反正她闯什么祸,做下什么蠢事,他都会原谅她,替她在父母面前转圜甚至背黑锅。
两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外面传来小丫鬟给穆离请安的声音,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上前给他掀帘子请安。
“大哥,你回来了。”拂衣懒洋洋地站起来,没什么精神道。
“拂衣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穆离径直走到桌前,撩袍坐下。
“没什么。”拂衣打个哈欠,坐回到凳子上,“大概天气太热,有些苦夏。大哥你刚回家?可见过母亲了?”
穆离“嗯”了一声,道:“父亲和辽东王聊得投机,留了晚饭才让我们回。我回来见过母亲,见你这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你。”
“姑娘,甜碗子来了。”凉月端着托盘进来,声音清脆婉转。
见到穆离也在,她盈盈下拜:“奴婢见过大公子。”
穆离淡淡地让她起来,看到托盘上的甜碗子,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一直紧张望着他的柳叶和流星,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跪下去。
凉月却丝毫没有察觉,笑着上前,把甜碗子端到拂衣面前,对穆离道:“姑娘想吃甜碗子,吩咐奴婢去拿。奴婢不知道公子会来,所以没给公子准备,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穆离道:“不用了。你,叫凉月,原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
凉月心中暗喜,不想大公子对自己还有印象,便道:“是,奴婢原是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承夫人信赖,让奴婢来伺候大姑娘。”
“嗯,下去。”穆离道,“不用准备了。”
说着,把拂衣面前的甜碗子挪到自己面前,用汤匙舀了一口送到嘴里,对拂衣道:“正好今日喝了点酒,有些不胜酒力,这个解酒也是极好的。”
“舅舅不是说,你不能饮酒的吗?”拂衣这个小傻子,被他一句话就牵着鼻子走,有些着急地问道。
“一点点而已,不碍事。”穆离道,又似不经意地道,“你这几日,可有不舒服?虽然夏天炎热,但是这几日也不该贪凉。”
拂衣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第一次来葵水,还是穆离告诉她怎么回事的,让人伺候她的,所以谈起这事,她也不觉得尴尬,撅嘴道:“知道了,不能吃凉的,不能碰凉水,不能练武,最好躺床上装死,哼!”
番外五拂衣(二)
“听话,别任性。”穆离好脾气地哄道,摸摸她的发顶,“今日回来的时候,听说西域新送来两匹汗血宝马……”
拂衣立刻被这好消息点燃,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道:“大哥,我要,我要,你去跟父亲说好不好?”
听到汗血宝马,甜碗子什么就被忘到九霄云外。
“你自己怎么不去说?”穆离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我不敢。”拂衣撇撇嘴,“上次被父亲罚的,膝盖还疼呢。”
一个月前,拂衣偷偷出门去打猎,结果在山里迷了路,穆彻发动了好些人马,半夜才在山中把人找回来,回来后结结实实地被罚跪了一晚上。要不是穆离求情,恐怕大板子早就挨上了。
“还有脸说。”穆离想起那件事情,仍然心有余悸,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跑了出去。虽然她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但是若是遇到狼群,恐怕后果不堪想象。
拂衣吐吐舌头,恨自己提起这个话题。穆彻只是罚了她一晚上跪而已,穆离却足有半个月没理她。
逼不得已,她只得使出苦肉计,又是冲凉水澡,又是不盖被子,想着最好生场大病,他一关心,就忘了这事。奈何天生体质好,后天又被沈洛湛和穆离调养的太好,怎么折腾就是没生病,气得她简直想拿起柳叶刀捅自己两刀了。
最后还是穆离实在受不了她的作,怕她出更多幺蛾子,真把自己折腾病了,这才搭理她。
“反正我就是想要。大哥,你帮我!”拂衣摇着穆离的胳膊撒娇道。
“赶紧睡觉,这几日也别再让我听到有人吃什么甜碗子。”穆离假装板起脸来道,“表现好了,我可以考虑。”
“得令!”拂衣兴奋地跳起来,“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好了,柳叶,流星,伺候姑娘早点睡下。”穆离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吩咐丫鬟道。‘
丫鬟们忙下去准备,穆离也不走,拉拂衣走到梳妆台前,自己亲手给她拆发髻,把头上的首饰一样一样取下来放到首饰盒里,又拿起梳子给她一下一下轻轻梳着头发。
拂衣早就习惯他的伺候,打个哈欠道:“将来谁能做我的大嫂,简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穆离手一顿,面上露出一抹复杂,却转瞬即逝,笑着道:“拂衣,你这算敝帚自珍吗?”
“才不是。”拂衣道,“大哥读书好,人聪明,又温柔又有耐心,我觉得就没有你做不了的事情。将来的大嫂,嫁给你,就是掉进了蜜罐里。”
“这么说,拂衣觉得自己现在在蜜罐里?”穆离不动声色道。
“那当然。”拂衣斩钉截铁道,随即又恨恨道,“大哥,母亲是不是有意于康璃?我不喜欢她。”
想到要便宜康璃,将来还要叫她一声“大嫂”,拂衣就怄气的很。
“那拂衣喜欢谁?”穆离动作还是那般轻柔,面上也没有露出异样,大概只有他手中的桃木梳子,感受到了他不一样的紧张。
拂衣为难了,小眼珠转来转去,把认识的贵女想了一圈,也没扒拉出来一个她觉得配得上穆离的。
“都不好。”
穆离心情大好。
不过很快,拂衣就让他失望了,她道:“辽东就这么大地方,回头得让母亲去京城打听打听,说不得,其他地方有好的呢。咱们家的嫡长媳,母亲一定会慎重的。要美丽大方,稳重端庄,八面玲珑,温柔体贴……”
她扒拉着手指,念念有词。
穆离苦笑:“拂衣觉得大哥千万般好,别人却未必这么想。大哥身有残疾,将来也无法继承穆家,就算真有你说的那般好的女子,怕是也看不上我的。便是康璃,恐怕心里也未必看得起我。”
“那是她们眼瞎!”拂衣拍着桌子,激动道。
穆离心里,卑劣地舒服了。
“拂衣今年也十三了,可想过终身大事?”穆离转换了话题道,手心中的汗意,却愈发明显。
“没有。”拂衣苦恼,和她同龄的许多女孩,都已经开始寻摸亲事了,估计母亲很快也会给她安排了。拂衣是个舒朗大方的女孩,提起亲事,并没有羞涩,道,“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我不想离开父亲母亲和大哥,还有二弟……我还舍不得我的宝马,我的兵器……我在府里过得多么畅快,将来谁要一个舞刀弄剑的媳妇儿?所以我出门了,肯定也不受人待见,我真不想嫁人。大哥,要是实在要嫁,你能不能跟母亲说,找个门第低的,最好不要有这样那样应酬的,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了……”
“拂衣不要妄自菲薄。”穆离正色道,用了她的话回给她,“你身上的优点,是那些美丽大方,端庄稳重,八面玲珑,温柔体贴的贵女比不了的……”
“哈哈,大哥,你对我,才是敝帚自珍呢。”拂衣笑着道,随即拂去这些让人不愉快的念头,道,“算了,不想了,人为什么要长大呢?这么多苦恼……横竖我听父亲母亲和你的,你们定能安排好的。而且,我一身武艺傍身,也没人欺负得了我,哼!”
傻孩子,这个世界,武力并不代表一切。穆离心中想,却没有说破。
几个丫鬟端来热水,穆离道:“洗漱后早点歇息,大哥先走了。”
拂衣:“好,大哥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读书。嗯,那个,别忘了我的汗血宝马,嘻嘻。”
“放心。”穆离笑道,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拂衣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柳叶把烛火调暗,替她拉好被子,对着流星苦笑一声,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大公子。”
小花园中,穆离正襟危坐,面色阴沉,两人齐齐跪下。
“说,今日怎么回事?”
柳叶和流星这才把事情说了,磕头认错道:“是奴婢无能,没拦住大姑娘,请大公子责罚。”她们虽然说了凉月的错处,却不敢总提,到底是夫人派来的人。若是让大公子觉得她们推卸责任,没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还有,还有码字中
番外六拂衣(三)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丑时再回去!”穆离冷冷道。
两人忙磕头称是。
“以后姑娘身边再有这种人,及早禀告,否则唯你们是问。”
“是,奴婢谨记。”
穆离起身离开,夜风把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挺拔的身姿很快消失在花园的角门。
“还好。”柳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也就跪一个多时辰。”
流星也长出一口气,苦笑道:“若不是怕姑娘明日看出痕迹,怕我们伺候不了姑娘,大公子哪里会如此轻轻放过?也不知道,大公子会如何处置凉月。”
之前顾夫人送来的另一个大丫鬟,穆离见了,当时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很快那丫鬟就“身染恶疾”,被挪了出去,别人或许不知内情,柳叶和流星却心知肚明。
在大公子眼中,姑娘这里没小事。每一件细微的琐事,他都要亲自过问,大公子对姑娘的好,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而府内众人虽然知道,但是他们所见到的,所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柳叶幽幽道:“留不下了……”
果真,第二天,凉月就不见了。
拂衣后知后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问起她。
柳叶正跪在地上给她换鞋,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很快笑道:“凉月是有好事了,她外面的表哥来求亲,正好昨日被大公子遇到,大公子那般良善,自然同意,今日便把人领走了。”
拂衣嘟囔道:“这不合规矩。后院的事情,该让母亲做主的。再说,凉月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声,虽说没来几天,但是从我院子里出去的,我多少该贴些嫁妆给她的。柳叶,你封,额,二十两银子,给她送去,说是我给她的添妆……”
拂衣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到底是顾筠薇一手带大的,对后院的礼仪规矩,还是都懂得的——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放在心上。
柳叶应声去了。
流星跟着她出去,在外面的抄手游廊里低声问:“今日一早大公子便让人把凉月提脚卖了出去,这银子……”
柳叶望望屋里,道:“大公子既然要姑娘以为她嫁出去了,那就是真嫁出去了。这银子,我便收着,横竖姑娘也不查账。”
流星点点头,两人商量定了。
“你把你母亲给拂衣的丫鬟卖了?”书房中,穆彻和穆离说完正事后,似不经意地问起。
穆离道:“那丫鬟心大,伺候不好,我便做主发卖了。”
“这后院之事,不该跟你母亲通气吗?”穆彻有几分不满。
“母亲过于宽仁,恐怕被人蒙蔽。”穆离不慌不忙道,“不过是个丫鬟。”
“你对拂衣的事情,是不是过于上心了?”穆彻若有深意地打量着儿子道,“你们都十三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虽则你们是亲兄妹,但是到底也要避嫌……”
穆离放下手中的书卷,突然起身绕到穆彻身前,徐徐跪下。
穆彻心中一片了然,却心情复杂。
“你这是干什么?”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离儿想求您,让我娶了拂衣。”穆离一字一顿,缓慢却坚毅道。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穆彻面上一片冷然。
穆离郑重点头,抬头仰望着穆彻道:“离儿本不想说破,但是母亲近日来为了我和拂衣的婚事,操碎了心。离儿怕母亲乱点了鸳鸯谱,日后不好收场,所以才不得不来求父亲。”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如何知道的?”穆彻问,伸手拉起他,“地上凉,你膝盖受不了。”
穆离起身,站在一旁,道:“七八岁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后来慢慢想,很多事情就明白过来了。”
“哦?说来听听。”
“母亲总给七姨母写信,信件内容并不避讳我,母亲所给他绘制的画,大都是跟拂衣有关的。七姨母每年都会给拂衣带很多东西来,虽然我也有份,但是拂衣所得的更多,更精细。四五岁的时候,我听见祖母说,拂衣要被带走,当时我吓得不行,却没有深想,后来大了便忍不住想,我们穆府的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人?母亲和七姨母的这种往来,让我对七姨母起了很大好奇,忍不住查了些她和七姨父的事情。您知道,他们的事情轰轰烈烈,并不难查,他们早年的遭遇,对上拂衣的生辰,还有拂衣的天生神力,与她曾外祖母一模一样,我大抵就明白过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和你母亲求证?”
“一来,我已经确认,她确实是我表妹,不需要求证;二来,”穆离顿了下,“离儿也有私心。我假装不知道,就可以继续亲近她,若是母亲知道我已知道真相,要求我避嫌,我恐怕无法应对。可是,现在我们都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所以,所以离儿厚颜请求父亲……”
“为什么不求你母亲?”
“因为离儿知道,父亲更不畏惧世人眼光,更不舍得拂衣离开穆家。若不是您为离儿留了一份可能,拂衣恐怕早已入了穆家的族谱。”穆离了然道。
“你倒是通透。”穆彻笑道,心中有一种骄傲油然而生。这是他的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不动声色地去查证自己的疑惑,还能忍这么多年。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是存了私心,怕你们生了兄妹之外的情意。现在我也确认了,你确实对拂衣有情,但是,拂衣对你呢?可有男女之情?恐怕她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
穆离暗想,果然父亲更懂自己的心意。若是今日这番话是对母亲说的,恐怕她担心的就是他和拂衣的兄妹名分以及如何对抗世俗压力了。
他胸有成竹道:“父亲放心,离儿不会委屈拂衣,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
“好,那我就等着那日。”穆彻道。
从前并不知道穆离会恢复到何种程度,也不知道他成长成什么样子,担心委屈了拂衣。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儿子,是拂衣最好的选择了。
番外七拂衣(四)
拂衣很高兴,穆离答应她的汗血宝马终于到手了,并且他还陪着自己一起去郊外骑马。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他,但是穆离说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拂衣也就美滋滋地跟他一起骑马,只是不像从前那般野了。
“那边有树荫,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穆离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拂衣点头:“好,我也饿了,正好吃点东西。七姨母让人带来的肉干,今日带了吗?”
从小到大,这是拂衣最喜欢的零食了。
穆离早上是亲自看人打点的这些,心中自然有数,笑着道:“都带了。”
拂衣欢呼起来。
跟着的小厮们找到一片干净凉爽的地方,铺好垫子,把带的东西一一摆放好。
拂衣和穆离牵手走过来后,松开穆离的手,一下子坐在草地上。
穆离不自觉皱眉,口气却很温和,指着垫子道:“拂衣,过来坐,地上凉。”
“不要。”拂衣拒绝,“这么热的天,一点儿都不凉,大哥你坐,我不怕凉。”
穆离脸上突然露出失落之色,道:“是啊,我身体有疾,不能凉着。我本以为自己好了,到底还是和常人不一样,便连女子都不如。”
拂衣意识到自己的话无意中刺激到了穆离,忙挪过来坐在垫子上,道:“没有,没有,大哥说得对,地上凉,对身体不好。我就是逞强罢了,要是一直坐在草地上,晚上回去也得腰疼腿疼的。”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穆离。
穆离挨着她坐下,脸上露出笑意,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对周围下人道:“你们都退下。”说着,他亲手把油纸包打开,把拂衣心心念念的肉干放到她面前。
拂衣看他不再露出颓废自卑之色,松了一口气,捡起一片肉干送到他嘴里,然后自己也捡出来一块,像小松鼠啃坚果一般抱着啃起来。
她没有发现,穆彻脸上露出的狡黠之意。
这个傻孩子,小日子刚完,哪里能受凉?正面劝她肯定她不听,穆离只能“以身作饵”了——她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在保护他自尊方面,比谁都细心。
看她胃口很好地吃了三四片肉干,还意犹未尽想继续吃,穆离拦住她,把水囊打开递给她,道:“肉干虽然好吃,但是夏天因为怕变质,七姨母放了许多盐,多吃对身体不好;而且这般硬,回去你又要嚷着腮帮子疼了。”
拂衣对吃食的嗜好,不像顾采薇那么狂热,闻言接过水囊,仰起脖子咕噜噜灌了几大口,没来得及咽下的水珠顺着她线条美好的下巴,脖颈,一路流到衣服里,看得穆离一阵口干舌燥,赶紧转开视线。
拂衣继承了顾采薇的美貌,以及……丰满,虽则才十三岁,身材却已经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只是她自己的注意力从来不在这方面,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美丽。
拂衣也不在意,胡乱用手擦了几下水,把水囊递给穆离:“大哥,你要不要喝点?”
穆离很自然地接过来,就在她刚刚唇齿碰过的地方贴上唇去,喝了两口。
垫子很大,吃喝完了,拂衣没有形象地仰面躺下,望着厚厚的树冠和被风吹得落落作响的树叶,悠然道:“真舒服。”
穆离把东西拢了拢,屈膝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突然问道:“拂衣,你喜欢七姨母吗?”
“喜欢啊。”拂衣毫不犹豫地道,“七姨母会做好多好吃的,对我也好……”
她和穆离这几年几乎每年都去边城小住一两个月,七姨母和七姨父对她都很好,两个表弟也对她很好,就是表妹久安,对她不那么友好,但是又忍不住总想凑过来找她——真是个小屁孩。
拂衣想着,脸上露出笑容。
但是想到七姨父对穆离的态度,她又有些皱眉。七姨父为什么不喜欢大哥呢?
穆离观察她表情入微,问她为何不高兴,她顺嘴就说了出来,并且不解地问:“大哥,你哪里得罪七姨父了呢?”
穆离笑着摇头:“没有,七姨父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更喜欢你一些而已。你看,他喜欢久安,是不是比承儿和长治也多一些?七姨父是喜欢女孩罢了。”
“哦。”拂衣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对穆离的话,她从来深信不疑,也就不再纠结了。
“拂衣,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讲前朝大将军,后来一路做到秦国公和异姓王的秦伯言和任夫人的故事。”这是拂衣最喜欢的故事(无耻的新文广告,哈哈)
“那个都听了多少遍了,我今天给你讲另一个大将军和他巾帼不让须眉的夫人的故事。”
“好。”
穆离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沉稳温润,令人十分舒服,拂衣闭上眼睛,一边听一边感受。
听着听着,她觉得有些耳熟了,忽然睁开眼睛问道:“大哥,你说的,是七姨父和七姨母的故事?”虽然有很多细节她以前没听过,但是大概的梗概她也是知道的。
穆离笑着点点头:“只是,当年旧事,许多你都不知道。”
“哦,好,那你继续讲。七姨母也是很厉害的嘛!”拂衣道,眼前浮现出温温柔柔,笑意盈盈的顾采薇,怎么也跟穆离故事中那个敢跟太子正面对上,随着夫君颠沛流离的坚毅女子不能合二为一。
故事很长很长,但是直到穆离讲完,拂衣都听得意犹未尽。
“大哥,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她问道,“那七姨父和七姨母假装吵架,把孩子弄没了,实际上七姨母还是生了孩子,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为什么我没见过呢?那该是咱们的表哥表姐,还是表弟表妹?”
穆离是故意把那处细节讲得格外清楚,就等着她发问,闻言道:“是个女孩,被七姨父托付给了至交好友。可是等过了四五年,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那女孩已经在养父母家过得十分好。七姨父和七姨母虽然思念她,但是不忍心让她忍受分离之苦,所以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着对她的思念之情。”
番外八拂衣(五)
“七姨父和七姨母也太可怜了,怪不得七姨父那么娇惯久安,想来也是寄托了两份感情。”拂衣感慨道,心大的她,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穆离点点头,道:“却是如此。只是,他们现在也很担心,担心他们的女儿长大后埋怨他们……”说着,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拂衣。
不管如何,他希望他的拂衣,一直像现在这般单纯、快乐、纯真,怨恨,会消磨掉她现在的无忧无虑。
“埋怨什么?”拂衣不解道,“当初七姨母也是无奈,后来明明可以把她接到身边,却还顾及她,哪怕自己思念的要命,也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对了,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久安那个小屁孩带我去看过她的嫁妆,当然,我俩偷偷去的,许多东西都准备了两份。这么一想,也就对上了,真是为难了七姨母和七姨父。”
“拂衣真是善解人意。”穆离不无赞赏地摸摸她的头发道。
拂衣嘻嘻笑:“当然了,而且我这是真的,不像康璃,惺惺作态,哼!”
昨日母亲说,康璃生辰快到了,让她做个手帕、荷包之类的东西送给她,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云云。
谁跟她是姐妹,两面三刀,当着长辈就妹妹长妹妹短,背着人就嘲笑她只有一身蛮力,胸大无脑!哼,她倒是想力气大,想胸大,她有吗?
穆离宠溺地应和她:“拂衣说的对。”然后他不动声色道,“拂衣,你现在是不是对我会娶谁,你会嫁给谁,都感到焦虑?”
拂衣忙摇头否认,然而在他清亮得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的注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伸出小指头比划着道:“有这么一点点。”
进门的嫂子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会不会让大哥左右为难?自己嫁到一个陌生的家里,要守人家的规矩,要听公婆夫君的话,他们让自己做什么就要做什么,不能随心所欲习武、练功,也不准出门骑马、狩猎,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让她觉得生无可恋。
“那大哥就不娶妻了,拂衣也不要嫁出去了。”穆离道。
拂衣眼神中迸发出惊喜之色:“真的可以吗?”可是,没等穆离回答,她的眼神就黯淡下去,垂头丧气道,“大哥,别逗我了。我都知道这不可能。爹娘怎么会同意?”
“拂衣,”穆离忽然脸色严肃起来,“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答应我,平静地听我说完,然后心里无论怎么想的,都告诉我好吗?”
“哦,好。”拂衣见他忽然严肃,懵懵懂懂地道,手里掐着玩的狗尾巴草也扔到一边。
“你不是我的亲妹妹,你不姓穆,你姓宋,你是七姨父和七姨母的嫡长女……”穆离一口气道。
“什么?大哥,你慢点,让我缓一缓。”
这个消息无益于惊雷,她在穆家生活了十三年,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不是穆家的孩子,而是宋家的孩子,这个消息她真的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穆离给了她充分的时间,他把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中,无声抚慰。
许久之后,拂衣恍然大悟:“大哥,你给我讲故事,就是想告诉我真相,也希望我不要埋怨七姨父和七姨母,对吗?”
穆离点点头。
拂衣道:“虽然,一时间,我有一点接受不了,但是你容我想想,我肯定能想通的。不管是爹娘,还是七姨父七姨母,都是为我好的,对不对?”
她现在有些不确认了,这身份的巨大变故,让她生出许多不确信——她仿佛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谎言被揭穿时,她有被人当成傻子愚弄的气愤。可是这谎言又是善意的,于情于理,她该理解并且接受。
“对。”穆离看着她,坚定道,满目心疼。
他知道她所有的难以平静。可是这件事情不说穿,他和她,就没办法在一起。
“我是你的表妹,爹娘才是我的姨父姨母……”拂衣喃喃道。
“拂衣,”穆离道,“你是我的表妹,所以大哥没有骗你。你不必离开穆家,我也不必从外面娶亲……”
“什么?”拂衣迷糊了,不是在说她亲生爹娘的事情吗?怎么又转到嫁娶之事上了?
“你不可以嫁给大哥,但是可以嫁给表哥。这样你就可以长长久久留在穆家,爹娘就是你名正言顺的爹娘,你想做什么都没人拘束着你,也没有嫂子嫌弃你,这样不好吗?”穆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拿着糖块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见拂衣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穆离继续道:“女子嫁人为归家,拂衣从前是穆家的女儿,将来是穆家的媳妇,永远都是穆家的人,好不好?”
拂衣又想了很久很久,看着穆离道:“这样,好像真的很好。可是……”
穆离心一紧,面上却依然带着宠溺的笑容道:“拂衣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魅惑,拂衣几乎没过大脑就把话说出口:“我要是做宋家的女儿,爹娘会不会伤心?”
“傻孩子。”穆离一愣,心下感动,到底是穆家长大的孩子,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父母的心情,他随即道,“爹娘怎么会伤心呢?他们都舍不得你离开。”
“那就好。”拂衣如释重负,“那七姨父和七姨母呢?他们会不会愿意呢?”既然那是自己的生身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