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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玉佩自然不是寻常的东西。
可以说是除了玉玺之外唯二代表了皇帝身份的东西, 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这般给了家希, 可见皇帝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这无不在说，这孩子以后就归他萧陵罩了，荣华富贵, 香车美人, 以后的前途定是一片坦荡。
顾长青看了看那块玉，眼中分快闪过一丝什么, 却最终都消失在他漆黑深邃的眼中。
这极短的一瞬却还是被李乐给捕捉到了，当然他看见了也只能当作没有看到。
因为顾长青不日后便要去淮中一带送粮，这孩子，李乐便说要带回宫中照料。
顾长青故作犹豫，却也最终答应了。
如此一切，也总算达到了预计的目的。
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安全，将八王遗子放在皇帝身边，恐怕就算朝中那些人找破了脑袋也找不出来。
这一步棋, 他走得很险。
若是这个皇帝对他的情意再少那么一分, 或许他连对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他外出凶险，只有安顿好那个孩子，他才能放心。
“明日一早你就不用入宫复职了。朕会把家希照顾好的。”
那人弯腰, 拉住了家希的小手。
小孩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李乐表现得十分温柔，但他毕竟对他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顾长青只能朝他点了点头。
见他对那孩子耐心温柔的模样, 顾长青忽然有些恶劣地想，若是他知道，家希是八王的遗子, 他现在又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正要离开的时候，那人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忽然回了头。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那人站在树影之中，身后是半明半暗的天空，他脸上的表情是那般柔和，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同他眼中复杂的感情混合为一。
他道：“时辰还早...同朕去看看这京都的夜景吧。”
外面已然点起了灯，莹黄的光，都微微映入了院内。
他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没了帝王的架子，他身上没有龙袍，头上也没有龙冠，脸上那般柔和，甚至带了些请求的意味，难以想象一个帝王想找他去游赏夜景，居然还要用上这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
谁曾见过他萧陵这般“低头”。
他给他富贵权利，赐他各色珠宝，他欣然接受，面上也感恩戴德的模样。
旁人觉得这已然是莫大的荣宠，宫中再无人能有。
但他心里却是无甚感觉。
而今日，李乐这略带踌躇和小心的一问，却偏偏触动了顾长青心中的一处。
这皇帝就那般看着他，明明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里却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这一刻，顾长青想，这人是真的喜欢他，而且很喜欢很喜欢。
能叫一个帝王低头，若非真的喜欢，还有什么？
顾长青可以拒绝。
他衣袍下的手指动了动。
最终，他答应了。
夜幕降临，街市上灯火通明。
京都的繁荣，也是由夜市得来的。
在人来人往的市井中，有高悬幌子招除顾客的夜店、夜铺，还有手提肩挑的小贩，夜空中回响着卖糖的悠悠萧声，还有歌女的婉转歌声。
皇帝看起来心情很好。
但那些跟在后头，一面隐藏自己，一面还眼看四周耳听八方的侍卫就十分辛苦了。
皇帝出行必是要引起高度重视的，如今就这带了他们这几个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责任可怎么担地起。
几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心惊胆战。
李乐一回头见果然那些个人没紧跟着，心下满意不少。
出来玩一趟，还要一堆人跟着，岂不是碍手碍脚的。
街市上，只见两大一小三个身影，看着竟是无比的和谐。
两位男子身形相仿，一位华贵，一位冷肃清俊，那小孩不吵不闹，跟在两人中间，十分乖巧。
有人在暗暗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见这两人都气度不凡，也无人敢当面说些什么。
只是还是有人趁他们走开后，在一旁议论纷纷。
家希一手拿着一个将军的糖人，一手拉着李乐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不时看看自己左右边的两人，表情有些隐秘的欢喜。
“好吃吗？”李乐见这孩子并不怎么吃这糖人，只是偶而舔几口。
“很甜。”
他也冲着他微微地笑了，带了几分孩子的腼腆。
“那你怎么不吃？”
家希看了看手上这个巨大而精美的糖人，这是一个挥着大刀穿着盔甲的将军，黄晶晶的糖在灯光下，反射出诱人的香甜的光泽。
家希却认真地摇了摇头。
见他那一脸不舍，李乐想了想，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吃完了再买就是，朕给你买，想要多少有多少。”
家希却还是不肯。
在如今这个年代，糖对于贫苦人家的小孩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一个糖人不过五个铜板，但那却是很多贫苦人家一天仅有的生活费。
之前的大梁其实并没有这么贫苦，流民和乞丐也没有这么多，只是近几年，天灾**，似是上天都不再眷顾大梁了，李乐明白，这个国家需要一场大的变革，需要一个和宗室无关且真正有魄力的人，才能狠得下心来，革除这些弊病。
李乐的心思又不禁飘到正处在水患中的百姓身上。
“阿爹。”一声清脆的童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李乐一低头，就见那小孩将那糖人举到了他面前。
“阿爹吃。”小孩轻轻地说了一句。
看着他纯澈的眼睛，李乐顿时心生感动。
他在那孩子期待的目光下，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皇上…”顾长青刚想阻止，身为皇帝，怎么能吃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呢。
缺见那人弯下腰，张嘴，就着家希的手，咬了一小口。
那种醇厚的甜瞬间充斥了整个味觉。
“家希真乖。”
这人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家希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耀眼了。
顾长青正心中一叹，却一撇眼，就见这小孩竟拿着那糖到了自己身边。
小孩举起手，期待的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顾长青一看，却见李乐竟也在那里看好戏似的看着他。
顾长青看了一眼这个孩子，也只有认命地低下了头。
咔擦。
糖人薄脆，顾长青挨在李乐咬下的那个缺口旁也咬了一口。
明明同那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的，吃下那一口糖之后，顾长青却忽然觉得脸上一热。
掩了掩唇，却也就咽下了。
“好吃吧。”
那人笑眯眯地瞧着他。
那小孩也是眼里满是期许。
顾长青忽然就有种着被两人联合起来耍了一遭的感觉。
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嗯。”
顾长青自五岁过后，再也没吃过，这么甜的掉牙的东西了。
这次再吃，他还是只有那个想法，实在太甜了。
家希听到他这个回答之后很开心，他拿过糖人，看着被咬了两个缺口的“将军”，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他也咬了一口糖人，这下咬了很大一口。
一家人。
他也有家人了。
逛了逛夜市，又去赏了一番水边的夜色。
水边停了许多画舫，其上彩灯绸缎，奢华精美。
顾长青看着这人被灯火映的越发动人的脸，他的眼睛闪烁生辉，仿若天上的星河。
顾长青忽然觉得，他们就和外头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是顾长青，只是这夜市里闲游的一人。
他也不是什么皇帝，不过是为这为夜景沉醉的千万人之一。
家仇国恨，悲痛或黑暗，都不比不过眼前这等繁华美景....
李乐忽然就收到了系统好感度上涨的提示音。
“叮，当前好感度上升五点，当前好感度二十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李乐不由抬眼看了一眼顾长青。
宛如岁月春秋都融进这双眼睛里，宛如世间风华都凝固在这人眼中，这夜景再美，却不敌他眼底的这份华丽之泽，俊眉凤目，眼波流转中，竟是说不出风华绝代。
真美。
顾长青不由想道。
除了他之外，没人能欣赏这美丽。
他心里竟生出了些隐秘的喜悦。
那是一种莫名的，不便与人去说的情感。
就好似儿时偶然发现了什么珠宝，却无人得知，怕旁人觊觎，便只是他一人独赏，那种偷偷摸摸的小心思，便是如此了吧。
这是独属于这一刻的美。
或许这一刻过后，他就还是那个让他憎恶的仇人，是他发誓要食其血肉的皇帝。
两人之间还是隔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这一刻，江畔微风拂过，远处灯火如昼，香风阵阵，莺歌笑语。
不远处那舞姬悠扬婉转地一跃，红衣如血，身姿窈窕，座下之人皆拍案叫好。
美酒香醇，凭栏远眺，酒还未饮，这人，却也都醉了。
迷糊时，好似听到有谁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话太轻了，或许还有叹息声都被这风这叫好声给遮掩去了。
顾长青好似听见了，也好似没听见。
听见与没听见，并无区别。
初晓将至，一切隐藏在黑夜中的丑陋都将被残忍地掀开。
两人心中明白，这样的时候，恐怕今日过后再也没有，由是十分珍惜。
次日，宫里的人终于找了出来。
任侍从迁来一匹马，李乐上马之前，顾长青向他叩首告别。
春日正好，阳光正暖。
花草芳香，湖水如碧。
今日一别，再见之日，再无君臣，再无你我。
成王败寇，天地之则。
往日之泪，当用鲜血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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