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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曼恢复了每晚到明大校园跑步，每天晚上都会碰到江山，有时候他从后面跑来与她一起并肩跑，有时候是迎着跑来转身和舒曼跑一程，然后他们会放慢脚步慢跑一程，一边慢跑一边天马行空地聊会儿天。
有天，江山忽然说:“舒曼，你一定被某人宠爱得不得了，笑容总是那么甜蜜。”
“被我自己啊，生活那么艰辛，没人对你笑的时候，你要对自己笑，不然怎么抵抗这个世界的恶意？”
“冯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春风十里不如你。”
“语言是不是也是安抚伤者的一种方式？”
“笑容也是吧？”
周五晚，舒曼跑步回来，彤彤冷不丁地说:“妈，明天要麻烦你送我去一中打比赛。”
“奋进杯？又到比赛时间了？”
“今年比往年晚呢！”
奋进杯市中学生篮球锦标赛，彤彤是学校篮球队的，每年要春末秋初各有一次比赛。
“让我去看看你们比赛吧？”以前彤彤都不让舒曼去看她比赛的。
“你又不懂。”
“我就看个热闹呗。”
“好吧，不懂呢少说话，沉默是金，啊？”
舒曼差点脱口说出我看你爸打了三年的篮球。
临睡前，彤彤说:“妈，家长是很奇怪的物种，成绩差的家长都强烈支持打篮球，学霸的家长都强烈反对打篮球。”
因为只能在周末两天比赛，赛程安排得很紧张，每个队一天至少有两场比赛。篮球是高强度高对抗的比赛，舒曼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会累虚脱，然而十多岁的孩子真是精力充沛啊，自己比赛完了还要各个场次呐喊助威，到处交友聊天，合影自拍，精力多到用不完，全场都是他们快乐的身影。
舒曼一整天看着彤彤打球，也去看看那些男生打球，这里拍些照片，那里拍些照片。
周六晚上，舒曼和彤彤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舒曼总是想起大学时代看前夫章铠打球的场景，他长得又高又帅，在场上奔跑的样子总是让场边观看的女孩们心驰神往。然而今天想着那个弃自己而去的男人，舒曼内心却总是充满了愤怒和悲哀，他走的时候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看自己一眼啊，没有跟自己道个别，没有跟女儿道个别，从此杳无音讯。
周日，还是一整天的比赛，舒曼觉得光是阳光就把她晒晕了。舒曼通常星期一到星期六都在书店里工作，很少出现在阳光下那么长时间，有点不适应。
孩子们的比赛却进行得如火如荼。
她一边看一边想起自己那些青葱岁月，那些美好的时光因为后面所有的不堪变得悲哀而绝望。
周六、周日晚，舒曼没有去跑步，周日夜里，江山跟她打招呼说:“hi”，舒曼也没有理他，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周一，舒曼在樱花道上碰到了江山，舒曼向往常一样对他笑笑，但是自己都觉得笑得好悲伤。
江山回她的笑容好像更悲伤，“周末陪芭蕾小美女打篮球去了？”
“嗯，芭蕾大美女了，比我还高的。”
“我们坐会儿。”江山忽然要求。
舒曼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和他一起坐到花台上。
江山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
他微信里大概没几个人，舒曼周六和周日发的居然就是最新的两条。
江山点开舒曼周日发的照片，一张张滑过那些芭蕾小美女的，他把一张男生队打球的照片放大了递给舒曼看。
舒曼仔细看那个正在投篮的男孩，舒曼惊叫了起来“你儿子？”
这孩子是长大了，但眉眼还是三年前的样子。
江山点点头，打开手机里的相册，把儿子的照片一张张打开给舒曼看。
“你怎么不去呢？场边都是家长，自己的孩子投进一个球啊，那样的欢呼呐喊，中了五百万也就那样了。”
“我是看见这张照片才知道的。”他很悲哀地摇摇头。
“二附中男队是第一名呢。”舒曼一边说一边翻找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发现自己居然拍了好几张有江山儿子的照片。她把照片一张张发给他。“他一直是篮球队的话，这次应该是第三次比赛了。”
“他都不告诉我，到今天他都不告诉我。我儿子拒绝我参与他的生活，我们像两个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也许是因为你对他打篮球的态度呢？”
他摇摇头，“我从来看不到我儿子的朋友圈信息，我一开始以为他像我一样从不发，后来我才明白，他把我屏蔽了。我最亲的人，我唯一的儿子把我关在他的世界外面。人生好孤单，真他妈没意思。”
“你发一个呗，他把你关在门外，你至少要敲敲门啊！你喜欢他打球也好、不喜欢也好，反正他都不听你的，就先接受吧，先找一个你们能说上话的点，然后你会觉得有个可以相互依靠的人，就好多了。我这些年就靠我女儿活着了。”
舒曼拍拍他的手背，想安慰他一下。
江山把手转过来握住了舒曼的手，扭头来看着舒曼，目光灼灼地看着舒曼。
舒曼觉得血都涌到了脸上，内心一阵恐慌，她迅速抽出手，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
“我去跑会儿。”舒曼转身逃一样的跑了。
夜里，江山三年来第一次更新了他的朋友圈，发了四张儿子打篮球的照片。
跑步时，他们默默地并肩跑一会儿，不再放慢脚步聊天了，到了某个路口，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会说:“我往这边啦！”然后分开跑。
舒曼不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逃跑，她应该抬头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才对。她总是忆起那天趴在他背上心跳汗湿的样子，他的肩膀那么强壮，背那么宽厚，手那么有力，他照顾自己受伤的手脚时那么温柔细致……舒曼想起来都有种全身酥麻的感觉。
当他面对面跑来时，舒曼甚至希望他用强壮的手臂抱住自己。然而并没有，舒曼觉得自己搞砸了。
周四的夜里，江山问舒曼:“睡着了？”
“没有。”
“《时间简史》也没用吗？”
“嗯”
“《小逻辑》也没有用。”
“据说放平身体，跟自己的各个部位说晚安会有用。”
“没用的。”
然后他就发了那三条信息给舒曼:“我有点迷恋你微笑的样子、和趴在我背上结实的沉甸甸的身体。”
“我妻子去世三年了，我还是非常想念她。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或者说我看不见将来。”
“我周六会在这个城市最高的酒店的最高层定个房间，远离人世的纷扰，你喜欢的那种。我周六给你定位，如果你来我很高兴，如果不来，我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