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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托普那里得到了昆的去向，但伊斯塔还是会不时地向着稠密的人群伸出小心翼翼地张望。
——“那个青年的确可以做到，我能用自己的信誉担保！”
从人群的另一侧，响起了厚重而又洪亮的呼声。那声音一听便是器宇不凡，极具德高望重者应有的轮廓，同足以带动全场走向的能力相比更是般配。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方向。当然伊斯塔也不例外，只是她的视线无法穿过厚厚的“人墙”直达声音响起的另一端。在尝试了几次后她只得失望地就此作罢，至于身高只能勉强到她上腹部的彼得沃尔更是连张望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摆出了张嘴就问的架势。
“是德萨！那不是德萨吗！！”
声音从同一个方向的人群中传来，然后毫无悬念地将人群的氛围再度点燃，只是大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跟着瞎起哄，而是在各自的脸色显现出了疑惑或者说是“怀疑”的神色。
“德萨？是那匹老狼吗？哦乖乖！那家伙真的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插一脚吗？嗯……那个男人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
说到这儿，彼得沃尔额头上的皱纹深深地熬了下去，脑海中顺势浮现出德萨猜摸不透的笑脸。从那没好气的口吻中，似乎能感受到德萨在男人心中所处的地位大概也不是那么值得值得推敲，但彼得沃尔对待任何人的语气都好像掺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怨气，这并不能作为他真实想法的凭依。而这点在彼得沃尔对德萨的看法上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事实则与他展现出的态度截然相反。在内心深处彼得沃尔十分尊重德萨，这不仅是因为对方稍微年长于他，而是作为商人，对德萨的为人抱有敬意是理所应当的。
狼在商人们的眼中拥有极其特殊的地位，把它看做图腾的话可以最简明地概括它显而易见的优点——快、准、狠，团结而又可怕的生物。
把金钱看做肥美的肉块，猛兽们渴望大快朵颐，但还真没有哪种凶兽能像狼一般在革除利害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步调一致，即使是以群猎而臭名昭著的豺狗在它们面前也显得逊色三分。而德萨正是其中无以替之的“头狼”，他不像那些披着商人表皮的家伙只会做些投机倒把、害己害人的蠢事。把情谊与利益如同白纸黑字条条明了，正是挣得的每一分钱都无愧于名誉的商人，狼对他而言不是讽刺、不是侮辱、不是调侃，而是只由商人道出的锋利无比的赞美。
如果彼得沃尔有一天也能在业内被称呼为“旅店之狼”或是“侏儒狼”的话……虽然会一时觉得高兴，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完全接受，而似乎有的人本是为成为头狼而生！无论相貌、才华、气质，简直就是天造地设无可撼动，而他却恰恰与之无缘。
“应该是……成功了吧？不愧是先生，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服那位商会长……真是厉害呢。”
彼得沃尔的皱纹弥补的额头缓缓舒展开来，变得平滑的皮肤仿佛能擦出光芒，他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很可能正顺着昆预期中最好的一个方向发展下去。
可在恍惚中，他的脊背冷不丁地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弗伦诺·德萨是无论从商还是做人都十分优秀，可以说“商人”二字若是高悬他的头顶甚至会焕发金光。但正是拥有如此名望和实力的商人本该不会委身于这千城一面的港口小镇，他的步履永无止境地追踪着“猎物”。也就是说，在镇中所能取得的利益无论长期短期都是一个不菲的数字。德萨也到了这把年纪，过了豪迈博弈的年纪。彼得沃尔想不到是怎样的利益驱使着德萨把稳健无比的幕后买卖做到了台前，还是说光是染指“精灵族”就有这样的价值呢？
这些难以用金钱一五一十比对出的利益，彼得沃尔实在没有概念。对王国一般居民来说，精灵族是美丽而又神秘的种族，在王室对外传播的那些寥寥无几的消息中更渗透着高贵，换而言之是庶民无法触及的尤物。
如此想来，与少女同行的男人倘若不是她的伴侣，想必也绝非泛泛之辈。男人抬起头，督了一眼伊斯塔半遮半掩的脸蛋。
而伯伦·修瓦里埃的脸色则变得有些难堪，至少在昆眼中那绝对算不上是“游刃有余”。德萨在两位侍从的陪同下拨开人群向着男爵缓缓走去，迎接他的是夹道一字列开的惊异眼神，但当事人对此的态度却显得坦然得多，丝毫没有感到别扭。
不一会儿德萨便来到曼凯的身后，青年的神色中明显透露着慌张，年长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搭话的意思，时刻温存着深意的智慧沉淀在凹陷的眼窝中。在德萨面前连修瓦里埃也必须有所让步，甚至试图粉饰自己此前飞扬跋扈的傲慢姿态。正所谓理直方才能气壮，德萨正是把这份坦荡发挥到极致。身为商人即使拥有没落贵族的名号，但平民的出生还是决定了他与正统贵族所存在的区别，在整整小自己一辈的男爵面前他仍得礼上为先。
德萨以及他的两位侍从向伯伦微微鞠上一躬，以表敬意。
“德萨，你这是什么意思？用自己的名誉为这个庶民出生的穷酸小子正名吗？开玩笑也该有个度……”
“修瓦里埃阁下还请您放心，我在此立证绝无虚言……”德萨不紧不慢地立马接上了话，这让伯伦在无意间闭上了自己欲言又止的嘴，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内在差距。
曼凯向后微微退了两步，他如此做的原因便是意识到了自己最大也是最艰难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而场面又已经被这位素未谋面的老者以一人之力完全掌握，自己站在她身旁只会显得碍手碍脚。而进一步讲他也架不住在德萨身旁展开的气场，与其站在那里成为谈判的标本，不如自己趁早退一步海阔天空。
庆幸的是鼠尾胡子完全没拿他这小小的举动当回事儿，对方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注入了德萨这出乎意料的行动中。
伯伦的目光从长者的额头扫到下巴并以此反复，直到确信德萨无论神情还是言语都没有违背他的本意为止才将讶异收敛了几分转而开始揣测他真正的意图。但德萨是商人，是不折不扣的商人。他在公开场合下的一切行动与他所打的算盘也正是介于这个定位，就像“房间里的大象（显而易见却无人挑明）”，过多地揣测只会凸显自己的愚蠢——不用多想，一定是为了利益。
但伯伦纳闷的地方也在于此，德萨又能从这个寒酸的年轻猎人身上捞到多少油水呢？难道能比管理自己不菲的财产更加滋润？
而显然，那绝不是所谓的“同情心”在作祟，唯独这点伯伦深知德萨的水性，他不是会为了这点理由便做出如此判断的轻浮男人，只是凭鼠尾胡子现在的认知还无法得出能令他自己感到信服的答案。
他的小眼睛滴流一转，没有选择接话。而德萨自然是看出了这点，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话接着说了下去。
“阁下，我有一个提议。如果您打算接受这位青年发起的决斗，不如由商会全权代办，包括可能支出的费用也全部有我们这边包揽。嗯……毕竟让领主大人为这种琐事破费也有损我们商会的名誉，您意下如何？”
伯伦的目光扫向站在长者身后的曼凯，这让青年的脊髓中渗出丝丝寒意。但男人并没有继续理会他，某种程度上曼凯因此而得到了一丝“慰藉”。
“德萨，我不知道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决斗就应该遵从它光荣的传统，该是怎样就怎样。骑士、神官，都是沐浴在兰斯神光下的公平的化身，我希望你所谓的‘包办’不会把裁判权也囊括在里面了……”
他眯了眯眼，觉得德萨在这方面应该丧失了周旋的余地，但长者从一开始就没有避讳这点，他昂起头神态显得恭敬而又自信，而那正是他所展现出来的最可怕的特点之一，让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相信他的谈判拥有富有余裕。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依然令人难以领会其用意。
“可不是么，阁下所言即是，但很遗憾啊……您辖下的这座小镇中似乎并无如此‘光荣传统’之人。阁下，恕我直言，我觉得威廉先生（小教堂的神官）并不能胜任这关乎尊严的神圣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