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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撞鬼了呀！”回想起二毛那黑洞洞的眼睛，阴森森的大马脸，燕处飞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可是，鬼上身的不是二毛么？为什么死的是我？”
燕处飞像羽毛般飘荡在家中那间简陋的砖瓦房里，无助地望着木架床上死气沉沉躺着的，自己的躯壳。
自己已经是出窍鬼魂这一发现，令燕处飞仍处在极度惊悚中！
茫然四顾，看到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老妈俯在摇摇欲堕的木架床沿，双手蒙脸哀哀啜泣，眼袋都肿成了核桃。
白发斑斑的老爸神情木讷地劝慰着老妈，燕处飞分明看到老爸眼中那一抹浓浓的死灰。
看到年迈父母突然苍老成这样，燕处飞说不出的心酸。很想劝慰一下两老，却发现已经无法沟通了。
燕处飞瞄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老式撕历，撕到了农历七月十七。已经昏迷两天了呀。
“我才二十多岁啊，怎么就突然死了呢？”燕处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悲愤地呐喊，“见鬼！谁能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燕处飞强行压抑狂躁的情绪波动，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
燕处飞回想起来，失去意识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按照村里习俗，要“放路灯”。
所谓“路灯”，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照明的。只不过，中元节放的路灯，不是给人照明，而是给鬼指路罢了。
所谓“放路灯”，就是在路边摆放豆腐和饭团，还要撒上盐和米，旁边再摆上香烛。沿途还要有人一路敲着锣，打着梆，煞是热闹。
大伯是村长，过来抓壮丁，叫燕处飞帮忙“放路灯”。
燕处飞前天晚上通宵玩魔兽，头脑还昏沉沉的，很不想去。无奈拗不过大伯那倔老头，被硬扯了去，在“放路灯”六人组中负责打梆子。
村子西头，通往村西坟场土路上，村中男女老少闹哄哄地挤在路边，看燕处飞他们一溜“放路灯”。
“嗒！嗒！嗒！……”燕处飞行尸走肉般一步三摇，漫不经心地敲着梆子，毫无节奏感。
二毛背着一袋香烛和芋头，吊儿郎当地走在燕处飞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
“阿飞，你昨晚又偷看三婶洗澡啦？”二毛涎着个大马脸，一脸死相。三婶是村里的寡妇，长得很好看。
“扯淡吧你！”燕处飞横了一眼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二流子。
“要不干嘛这么蔫不拉叽的？”
“我那是刷了通宵的飞机头好不好！”
“刷到了没？”
“毛！村里的破网络太坑了，老掉线，团灭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飞，你说现在这路上会不会有很多鬼啊？”刚走几步，二毛又突发奇想。
“尽瞎扯！你小子见鬼啦？”燕处飞昏昏欲睡，很不耐烦。
“我又不是阴阳眼，咋看得见捏。”二毛阴阳怪气道，“说不定你身边就有艳鬼喔。”
“你小子这么下流，小心艳鬼勾走你的魂！”燕处飞笑骂。
“嘿嘿，做个风流鬼也不错嘛！”二毛无所谓地耸耸肩。
“美的你！再瞎扯，小心鬼上身！”燕处飞骂道。
嘴里骂着二毛，燕处飞脑海里却莫名闪现无数孤魂野鬼在这条土路上游荡的情形，不禁心里发毛，背脊发凉，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二毛！”走在前面的村长回头叫唤。
“来了！”二毛应了一声，看到前面几个停了下来，有人在摆放豆腐和饭团，有人在撒盐和米，便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从袋里掏出香烛和芋头，将香烛点燃，插在芋头上，摆在路边。
燕处飞也赶走两步，随手敲了几下梆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几个摆豆腐、饭团，撒盐、米，二毛在旁边摆香烛。
二毛弯腰放下芋头香烛时，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燕处飞一眼。
燕处飞无意识地略了一眼二毛的大马脸，不禁一愣！
在昏暗烛光里，燕处飞看到二毛的眼睛竟然是黑洞洞的，大马脸也是绿森森的，说不出的诡异！
燕处飞一惊，瞬间头皮炸毛，冷汗涮背，一愣神，手里拿着的梆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阿飞，你干啥子哟？”大伯不满地对燕处飞咕哝。这种时候，梆子掉到地上可是很忌讳的。
燕处飞急忙弯腰捡起梆子，站直身子再向二毛望去，二毛却已转身向前走了。
燕处飞疑惑地望着二毛的背影：好像没什么啊？
“能有什么呢？不就昨晚没睡好，产生幻觉了呗。”燕处飞觉得自己很无聊。
甩甩头，驱散一些昏沉沉的感觉，燕处飞正要继续往前走，却看到二毛刚摆的芋头香烛侧翻了，横倒地上。
燕处飞走前两步，懒洋洋地伸脚尖掂了几下那芋头，没能把香烛翻转过来。
犹豫一下，燕处飞很不情愿地弯下腰，把手伸向芋头，想把香烛扶正。
刚弯下腰，燕处飞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
“这是劳累过度么？”摇摇头，定定神，燕处飞再次把手伸向那芋头。
燕处飞的手指刚一碰到芋头，突觉浑身一麻，好像芋头上有股电流瞬间透过指尖传遍燕处飞周身。
燕处飞顿时浑身发抖，手脚瘫软，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地上。
燕处飞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二毛又回过头来，用黑洞洞的眼睛瞪着他，阴森森的大马脸笑得着实诡异。
……
发生了什么？
燕处飞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架床上。木架床缺了一只脚，用几截破砖头叠起来垫着。
看到老妈俯在摇摇欲坠的床沿哭泣，燕处飞冲老妈喊了一声：“妈！你在干啥呢？”
老妈毫无反应，对燕处飞不理不睬。
看老妈居然不理自己，燕处飞便有些不高兴了，就转头冲老爸喊：“爸！我醒啦。”
奇怪的是，老爸也毫无反应。
“都当我透明的是吧！”燕处飞有些生气了：这是什么情况？你们的宝贝儿子都昏迷了呀。我好不容易醒来，不应该欢天喜地的么？怎能不理不睬呢？
不知为啥，想到这里，燕处飞的心却莫名一揪，急忙支起上半身，凑到老妈耳边大喊：“妈！你干嘛不理我？”
可是，让燕处飞吃惊的是：就算贴着耳朵喊，老妈竟然都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老爸老妈！我求求你们了，不带这样玩的好吗？”燕处飞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慌乱地伸手去摇晃老妈的肩膀。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燕处飞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明明放到老妈肩膀上了，却没有丝毫触觉反馈回来。
“天啊！这是怎么啦？”都这么大的人了，燕处飞却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颤抖着将手往老爸身体伸去，燕处飞又惊骇地看到，手掌居然就这么生生地穿进了老爸的身体里！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燕处飞惊恐地大叫起来。
突然，燕处飞惊觉老爸老妈，还有木架床正缓缓下沉。惊惶四顾，发现好像整间破房子都在往下沉。
不对！不是他们沉下去，是自己飘起来了！没有丝毫失重感，燕处飞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飘起来了。
“我竟然会飞啦！”这不是小时候最喜欢做的梦么？可燕处飞却没有一丁点发现自己会飞的惊喜，身体越上飘，心就越下沉，“我怎么就会飞了呢？”
“……那个家伙是谁啊？！”燕处飞突然惊见病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不禁失声喊了出来。
“……不对，那是我！”燕处飞定睛看去，只惊得头皮发麻，终于失控哭了出来，边哭边喊，“见鬼！那怎么会是我？那我又是什么呀？”
无论燕处飞怎样哭喊，老妈都只自顾垂泪，对他毫无反应，更别想得到什么安抚了。
“这是什么？！”燕处飞抹一把眼泪，又惊悚地察觉，泪水竟然是鲜红的，眼里流出的赫然是鲜血。
毕竟这么大的人了，悬疑片、恐怖片也看了不少，那些真假难辨的“常识”让燕处飞大概意识到现状，虽然无法接受：
——原来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与父母人鬼殊途了啊！
多么吓人的领悟啊！！！
燕处飞惊惶无助，感觉就像世界末日。
好想跟老爸老妈说害怕，可是他们已经听不见了。可真的好害怕啊，从没试过这么害怕！
“好冷啊！”燕处飞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直哆嗦。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呢。”燕处飞十二分的不甘心：天啊！我都还没有女朋友，也没发过什么大财，还没混出个人样来……
短短一生的前尘往事就像镜头快闪。
除了孩童时在村头见义勇为，救过被二毛往脸上划小乌龟的邻家女孩阿花外，毫无出彩。
浑浑噩噩念完一所四流大学，毕业就是失业，直接卷铺盖回农村老家啃老。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妈唠叨两句就嚷嚷个性自由，伸手要钱却理所当然，吃饱了撑时还会埋怨怎么没有富二代的命……
这么大的人了，也没想过要干些什么，整天就窝在家里，混吃等死，十足废柴。
“废柴就废柴嘛，有什么了不起呢？”这是燕处飞一贯的想法。
可是，出窍鬼魂的感官又该死地出奇敏锐！
此刻，敏锐地感应到俯在床沿老妈的椎心泣血、老爸眼中的浓浓死灰，燕处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酸！
想到老爸老妈失去自己之后的凄凉晚景，燕处飞顿时觉得自己的恐惧、绝望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多么心疼的感悟啊！！！
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么？
这时，前面虚空微波荡漾，燕处飞惊见一个深幽幽的大黑洞凭空出现，浮在空中。
那黑洞深幽幽的，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老爸老妈！那是什么？”燕处飞失惊大喊，却发现老爸老妈对突兀出现的黑洞毫无反应。
好像只有燕处飞能看见黑洞。换句话说，那黑洞十之八九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这就是地狱之门？”燕处飞惊疑地盯着那深幽幽的黑洞，“我这是要上路了的节奏么？”
“可我不想走啊！”燕处飞十二分的不甘心，“不是还有头七么？……”
好像回应他的想法似的，燕处飞突然感到自己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径直向黑洞扯去。
“别拉我，我不想走啊！”燕处飞边死命挣扎，边放开喉咙冲下面一无所觉的老爸老妈惨嚎，“老爸老妈！快救救我呀！”
虽然万分不舍，燕处飞却丝毫无法抗拒那股神秘力量，被拉得一头扎进那深幽幽的黑洞里。
“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我绝不当废柴！”
——这是燕处飞一头扎进那深幽幽的黑洞之前留下的最后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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