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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低着头，半晌方呐呐道：“我又没见过……他，只是听你说林师弟与他相像……”
秋练听了这话，心中陡起波澜，惊疑不定。花千骨爱白子画至深，这一点是秋练深知的。秋练还记得，那日长留海上自己向她述说那一世中事时，知道了那个人是如何的温柔体贴，花千骨还曾有过细微的歆羡向往。过后秋练曾后悔，不该一时情绪激动再提起早已尘封的往事，怕引得花千骨心乱。可是花千骨复生之后，竟无一言半语再询问前世的事，秋练放心之余，亦知道，花千骨一片痴意实实只在白子画一人身上，并无半点杂念。
可是如今，为甚么她又突然想知道了呢？
秋练有意放缓了语气，漫不经心道：“那你觉得，他会是个甚么样的人？”
花千骨沉默片刻，拈起茶杯送至唇边喝了一口。秋练并不催促，然而低垂的眼睫掩盖之下，却紧紧盯着她。
“其实不需要我觉得怎样，单是听你说，我也能知道，他是个好人。”花千骨终于开口，幽幽道：“他一定是个好人……这一点和师父一样。只是，好人和好人，也是不同的。”花千骨有些迷茫，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
秋练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皱，忽然摸到点头绪。她立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忽而轻叹，道：“你说得对，好人和好人是不一样的。他是个好人，在女孩子面前从来没有架子，温柔体贴，照顾周到，尤其难得的是，他不独对自己喜欢的人如此，而是一视同仁，仿佛这温柔是出自天性。而你师父呢，心中有大爱，就辜负了身边的人，他性子又严刚端肃，更乏柔情。”
秋练停停又道：“倘若你师父有几分像那人的性格，你们之间也许就到不了今日的地步。”她一边说，一边去看花千骨，见她目光渐渐迷离，似是听入了神。
“就算依旧到了如今的地步，可是，或许我心里会好过很多。”花千骨喃喃道。前尘往事如水流过，白子画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在她心中浮现，花千骨的手倏尔握紧。
“原来，我终究是怨他的吗？”花千骨苦笑。是啊，若不是心中有怨，怎么会在被秋练口中的那个他触动，又怎么会在与林音接触之后，突然想要知道那一世之事。她怨他，怨他始终不能迈过心里的坎儿，怨他一直无法光明正大地爱她，可归根到底，她最怨他的，是他永远都不能把她放在第一位。
花千骨眼眶赤红，那些被深深压抑在心底的怨愤、不甘此刻叫嚣着要突出重围。她胸口抽搐似地痛，泪水在眸中滚来滚去，立刻便要夺眶而出。花千骨睁大了眼睛，竭力想把眼泪逼回去，一片泪眼模糊之中，却蓦然见到对面的秋练，虽然不甚清晰，但她神情中分明是满满的关切。
秋练在啊，这是在秋练面前呢，花千骨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这句话，泪水忽然决堤。是啊，在秋练面前为甚么要忍着，想哭就哭，想说的话就说，何需再忍！
“我……我怨他，我真怨他……”花千骨泪落得如急雨，哽咽着道，“纵然，纵然爱上他我从来不悔，纵然如今我已知他并非那么无情，可我，就是忍不住怨他！尤其……”泪水肆无忌惮地淌着，藏在心底的话也肆无忌惮地往外冒着，胸口的郁结仿佛一点一滴地在松动。
“尤其，”她声音压低，细若蚊呐：“尤其是如今我像是忽然从迷梦中惊醒，意识到一件事，并不是每个女子都像我一样的。有的人，是让人放在心尖上珍重爱惜的。就算最后没有能够成眷属，可在一起的时候，想必是极幸福的。”花千骨的声音听起来苦涩难当：“那个人，他——我，我知道不论前世如何，都已随风散去，他爱的也并不是我，可、可是……”
花千骨语无伦次，说出来的话零零落落的。秋练听得心里难受，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搭在她肩上，叹息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心里有很多委屈。可你师父，”她斟酌着道：“其实这也是赶巧了，他……的确是多情温柔，能体贴女孩子的心意，偏偏他的长处正是你师父的短处。这样一比，你难免心里委屈……”
花千骨身上一颤，软软伏在她怀里，拼命摇头，带着哭腔道：“我从来没想着要师父和他一样，可是，我总是觉得冷，好冷……”
秋练不再说话，只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花千骨不停抽噎着。
“的确，被他爱着的女孩儿是很幸福的，”秋练的嗓音清泠，如冰玉相击，“他敬重你、爱恋你，把你看作最重要、最美好的人。而白子画，他关心得太多、负担得太多，在他心里永远都有比你更要紧的事情。”
花千骨哭声渐低，静静地听着秋练的话。
“可是你要知道，”秋练果然接着道，“那个倾心爱你的少年，永远都不能为你撑起一片天。而那个胸怀天下的大男人，却用自己的方式照顾你、保护你，你亦仰慕他，为他而自豪。”
花千骨怔怔的出神，她却从来没这样想过。“我，我要想想……”她茫然地站起身，“我要，好好想想。”
秋练随着立起，淡淡叫住她：“且慢。”
花千骨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秋练眸光深沉，垂在身侧的手掌几次开合，终究还是递给她一枚玉简：“你昨日曾问我摄魂大法的事，当时叫林音打断了，没来得及跟你详说。正好方才我刚刚整理好，尽在此玉简中了，你拿去看吧。”
花千骨本已伸手去接，手指刚碰到玉简上，就猛地缩回来，像被火燎了似的。
“怎么了？”秋练审视着她。
花千骨不敢抬头，一咬牙拽过玉简紧紧攥在手里：“没，没甚么，我先回去了。”
望着花千骨急匆匆的背影，秋练又叹一口气，今日她叹的气格外多。她早知花千骨心中的伤痛不会那么容易忘记，却没想到这痛令花千骨如此煎熬；林音身份特殊，与她二人都有渊源，她亦知道必会牵出些事来，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她曾对白子画说过，不会插手他和花千骨的事情，任由他们两个相处，但一旦花千骨做了决定，她就会一力支持。所以花千骨问她摄魂大法的事，她明知花千骨必有用意，还是佯作甚么都不知道地给了她。可秋练又觉得愧疚，对白子画感到愧疚，所以刚刚花千骨心情动荡时，她又婉转为白子画说话。
这番作为实在是自相矛盾，秋练也只能自叹，横竖自己并没有说假话，这样把一切都摊在花千骨面前，由着她去如何做决定吧。
就在秋练暗暗唾弃自己的拖泥带水时，忽觉有冷意如刀侵肤而至。还不待秋练做出反应，一股大力袭来，牢牢锁住她手腕，“秋练，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声音悲怆，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的恨意。
秋练被拖得险些一个趔趄，登时大怒，冷然道：“白子画，你发甚么疯！”
白子画眸中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究竟想做甚么，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和小骨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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