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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玄看着眼前盛装的人，金丝刺绣，红帛披身。这凤冠霞帔，他承诺过小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季玄僵了僵，对面的人已经款款俯下身，他终是弯下腰去。
定邦王府与太尉府联姻，一个是武官之首，一个是内阁大臣。两家结亲，京中大臣来了大半。其中不乏有人想探探虚实。定邦王去年底回京述职，没多久就生了场病，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后来索性对外闭门谢客。朝中难免有人猜测这病的真假。今日见了，萧穆青的确消瘦许多，坐在主位上脸色灰败。待新人礼成，萧穆青和几位相熟的同僚打了招呼，就由人扶着去休息。宴席由萧家的三位公子主持。但很少人注意到没过多久萧家的大公子也不见了。
季玄抬眼，正好看见丁二从门口进来。两人的视线撞上，丁二对他摇了摇头。他的心有些沉。
他走至角落，丁二已经跟过来。
“两边都没有动静。”
丁二垂着眼候着，良久才听到季玄压低的声音：“继续守着。如果来了，就送到那边去。”
小蛮现下若是自由，听闻他的亲事，依她的性子，想来要找他当面问个清楚。今日他在萧府和季府都安排了人。小蛮若是出现，能在第一时间拦下。眼下何府还不能得罪，今日的亲事不能出纰漏。再者萧府和季府马上就要成为风暴中心，已经不安全了。但她能来，至少说明她无事。而现今，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是否无恙。
“大喜之日，我们新郎官倒是躲在这，偷得清闲。”一只手搭在季玄肩上，“苦了我替你应付那些宾客。”
季玄转身：“有劳二哥。”
萧子乾面上微红，显是喝了些酒。他看着季玄，扬了扬眉：“怎么，一脸郁郁，莫不是想入洞房而不得？”
季玄皱眉：“二哥。”
萧子乾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亥时三刻了。”
这个时辰，大军应该到了朱雀门。从朱雀门到皇上寝殿，不过半个时辰。成败马上要有定论了。
萧子乾凑上前来，压低声音：“三弟可担心？”
季玄反问：“二哥呢？”
“我只可惜不能亲临那一刻。”萧子乾敛了笑，“胡总管在找我们。”
季玄循着看去，萧府的胡总管站在大厅边上四处张望。季玄跟着萧子乾走过去：“胡总管。”
胡总管：“二少爷三少爷，户部的崔尚书、工部的李侍郎要走了。”
“人呢？”萧子乾问道。
“两位大人已让老奴请到偏厅。”
“走吧。”萧子乾对季玄说道，“让我们一道送送贵客。”
一进偏厅，萧子乾和季玄就对座上的两人行礼：“家父身体抱恙，未能亲送，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已近花甲的崔尚书摆摆手：“贤侄客气，不敢劳烦王爷。王爷身体可还好？”
“老样子。劳尚书大人挂心。”萧子乾转而问道，“宴席还未结束，两位大人怎就要走，可是府上哪里招待不周？”
“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如你们年轻人，得早点回去休息。”崔尚书转头看李侍郎，“我刚还和李侍郎说了，两人安静点走，不要惊动你们。你们也辛苦一天了，尤其这当新郎官的。”
“大人言重了。这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那就由我和二哥送送两位大人。”季玄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几人行至王府大门。大门甫一打开，一群侍卫模样的人围上来。
崔尚书退了一步，不解的看向萧子乾：“贤侄这是何意？”
未及萧子乾说话，侍卫里走出一人：“尚书大人。”
崔尚书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京卫左指挥使赵铭德。他才发现这群人都穿着京卫服。
“赵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萧子乾故作一脸惊讶。
“萧二公子，我们夜里发现一伙流匪，正在全力缉拿。今日三公子大婚，各位大人齐聚贵府，这要是让匪徒跑了一个进去伤了哪位大人，赵某万死难辞其咎，因此特地安排了京卫守着王府。”
赵铭德转向崔尚书：“这些暴徒穷凶极恶，下官为大人安危着想，还请大人暂时呆在王府，不要外出。”
“这……”崔尚书犹豫。
“原来如此。天黑多险，大人不如先在府里休息，待天亮再由京卫护送回府。”萧子乾劝他。
崔尚书迟疑了下，仍说：“我府邸离得近，赵大人再借我几个京卫，想是出不了什么事。”
赵铭德：“暴徒凶残，下官不敢让大人涉险。”
崔尚书有些不愉：“赵大人既然不愿借人，崔某自己回去便是，还请赵大人让个道。”
赵铭德纹丝不动：“请大人暂居此处。”
崔尚书怒了：“赵铭德，老夫是走是留，还要经过你同意吗？我看你是存心不让我走。”
他突然停住，从赵铭德脸上转到萧子乾脸上：“你们……串通好的？”
萧子乾恭谨道：“大人不要误会，我看赵大人着实是为大人着想。大人乃股肱之臣，千金之躯，万万不敢以身犯险。不如大人暂在府上小憩片刻。”
“老夫今夜就是要走，我看你们如何拦我？”崔尚书伸手去推眼前的赵铭德，奈何对方稳如泰山。他一甩袖子，绕过赵铭德。
赵铭德后面一排京卫齐刷刷亮出刀。
崔尚书的心一紧，转头又惊又怒的看着赵铭德：“你不怕我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皇上？赵铭德心里冷笑，皇上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下官是为了大人安危，皇上定能体恤。”
这是什么鬼话。崔尚书怒极，欲要继续开口，被一旁的李侍郎拉住：“大人，我看赵大人和萧公子也是一片好意，不如先按他们说的，待天亮再做打算。”
李侍郎的手按在崔尚书的手背上，轻轻压了压。崔尚书来来回回在赵铭德和萧府几人脸上看了几遍，喘了几口粗气，终于还是忿忿甩了把袖子，转身往府里走。
萧子乾对身后的胡总管说道：“还不快引两位大人去休息。”
待一行人走远了，萧子乾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想着不撕破脸，难。”
他转向赵铭德：“赵大人。”
赵铭德会意：“一切按计划进行，行兵之处事先清过道，兼之天黑，未引起大的乱子，五千精兵已顺利抵达皇宫，余一万驻守在城内。右指挥使和禁军统领已拿下，今夜没有来赴宴的三品以上官员，已派兵围守府邸。”
他停了停又说：“宫中禁军不足两千，又有刘统领接应，出不了岔子。”
“今夜有劳赵大人了。”季玄开口。
“两位公子放心，今夜这王府没人进得去，也没人出得来。”
“接下来只等宫里给信号了。”萧子乾说了一句。三人都住了口。季玄抬头看天，今夜没有月亮，黑沉沉的天幕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这天马上要变了。
这一夜，所有人都被相同的理由困在王府。有人执意要走，出了门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京卫，把王府围得滴水不漏。一群京卫提着刀肃着脸说奉命保护大人安危寸步不让。
不少人明白，流匪只是个借口，这是要把他们困在王府。至于为何这么做，有些人乐得糊涂，有些人是不敢想，但不论是谁，即便王府安排了上好的房间，高床软枕，也是辗转难眠，提着一颗心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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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萧府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夜。
厅堂之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时辰前，这里才宴过宾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如今桌椅和饭菜都撤了下去，偌大的厅堂里只坐着萧子乾和季玄。
两人素来不亲近，当初萧子乾向萧穆青举荐季玄来负责宝藏一事，就没打算让季玄带回宝藏。可惜巫城成事不足，竟让季玄带着宝藏回了上京，自己反倒死在了归塘。这件事萧穆青轻描淡写说了萧子乾几句，但萧子乾知道，父亲心里定有不满和猜疑，这次逼宫只带了萧子栋何尝没有这层原因。
还有他这个三弟。他倒是小看了他。
萧子乾微微眯起眼，季玄却是低着头用指腹轻轻摩挲杯沿，也不知在想什么。
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人俱是一震，抬头看去。来人是胡总管。
萧子乾面上未显迫切：“宫里有消息了？”
但置于桌上的手猛然握紧，仍泄了一丝心情。
胡总管摇摇头：“宫里还未传出消息。”说完，他看向季玄：“三少爷，三少夫人遣人来问您何时休息。”
季玄眉头及不可见的蹙了蹙：“说我要事在身，让她不用等了。”
胡总管走后，萧子乾悠悠开口：“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么重要的日子，三弟把新人独自晾在房里一晚上，可是不妥？”
“事急从权。”季玄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子乾，“有什么事能重要过今夜所谋之事。”
株连九族的谋逆，不是生就是死。
“三弟对这桩亲事似乎不满意。”萧子乾似是想到什么，“我记得几个月前你带了个姑娘回来，莫不是因为她吧？”
未等季玄答话，他又说：“你要是喜欢纳了就好。女人嘛，心眼虽小也容易心软，哄一哄便好。以后娇妻美妾，尽享齐人之福，岂不惬意？”
季玄垂着眼皮未说话。他的小蛮，又怎是一般女子。想到小蛮，他眼神一黯，她究竟是恼了他不愿与他相见，还是受困于何处。
萧子乾瞧了他一会，眼里神色难明。待季玄抬头，萧子乾已收回视线，抬手把杯中的酒饮尽，遮去了嘴角一丝弧度。
方过了小暑，按说夜里还不十分热，原先还有几缕微风，不知何时也停了。只听得厅外的墙角下促织一声掩过一声的叫唤。季玄心下也难免生出一丝气躁。
突闻一声惊雷。很快就有大雨来势汹汹倾盆而下，击打在瓦顶、檐角、地面，汇成一条条细碎却充满力量的水流。那一股燥热也被这突至的雷雨打散了。
夜幕下看不清雨势，只耳边的雨声噼里啪啦不绝。檐角下挂了两排红灿灿的灯笼，彤彤的火拢着光晕，在风雨里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吹了去。
萧子乾突然站起，季玄定睛看着门口。果然不多时，劈天盖地的雨里匆匆走来一人。
来人未穿雨披，一身铠甲经过雨水冲刷，仍可见几处血迹晕染。甲衣里像蓄了水，淅淅沥沥往下淌水，随着走动在地上蜿蜒出一圈水渍。
季玄随着萧子乾上前。
“高叔叔。”
来人正是季玄那日在议事厅见过的高璟。
高璟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紧盯着他的萧子乾和季玄咧嘴一笑。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