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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季玄告诉小蛮可以出发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阿辰和阿景。到上京大半个月，立春见过几回，立夏养伤，阿辰阿景却是一次都没见过。如今再见，倒有些亲切。
这次立春和立夏都未随行，而是安排了白露。白露性子虽活泼，但做事细致，第一次出门就在开始时忙乱过一阵，很快就上了手，一路上安排的十分妥帖。
他们一路南下，正是草长莺飞、柳絮风轻的好时节。只是他们虽未特意赶路，却也没有驻足游赏，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行进。半个月后，他们到达了江南。
江南很繁华，但不同于上京的繁华。上京带着一种恢宏，而江南却十分婉约。季玄外祖家就在江南最繁华的地段。比起江南的季府，上京的那个季府真可以算是朴素了。
季老爷六十出头，看着面色红润，身子骨硬朗。他见到季玄，看得出很高兴。
爷孙俩说了几句，季玄拉过小蛮：“外祖，这是我朋友小蛮。”
又转头对小蛮说：“小蛮，这是我外祖。”
小蛮忙和他问好。季老爷眼里带着探寻，打量了她一番，才和气的和她说话：“即是小玄的朋友，便和他一同唤我外祖，无需见外。”
小蛮看了季玄一眼，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外祖。季老爷笑笑，对季玄说道：“前几日你的信刚到，我就让人把你的院子整理过了。舟车劳顿，你先去休息一下，晚些你来找我。”
季玄的院子在东边，离前院有些远，很清幽。院子内外明显打扫过了，陈设精细又雅致。院子里和上京季玄的内院一样，也有一池荷塘，上面浮着一汪绿萍，显见平日里也是有人打理的。
小蛮跟着季玄进了东进的一间厢房。左手边贴墙放着一个多宝槅子，架上摆放着一些玉器古玩和书籍。槅子前置了一个书案，案上有一套全新的文房四宝。右手边开了一扇窗，窗下是贵妃榻，榻上置着一方小案。紧挨着贵妃榻，是一个梨花木琴架，上面放着一架瑶琴。
她看着季玄走上前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他覆手按住琴弦：“看来很久没有调过音了。”
他转头对小蛮说道：“这是我娘的厢房。我跟着她在季府长到八岁。”
他记忆里，娘很少出这个院子。她很沉静，又温婉，对他十分耐心细致。他八岁那年她得了急病，没几个月就去了，他从季府被接回王府。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做一个梦，梦见这间屋子。檐下的窗子支起来，暖暖的日光从钉纱的里窗透进来，窗下是一方小案，案上摆了一个绣绷，上面是未修完的花样。而她就靠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已经睡过去。梦里的岁月如此静谧，但他知道在季府的她其实是不开心的。
季玄收了神，没有再往里屋走，而是拉住小蛮，往旁边指了指：“我们的房间在旁边。”
见小蛮瞪他，又补充道：“我的房间，和你的房间。”
安顿好房间，季玄就去找了外祖。小蛮有些累，和衣躺在床上本想休息一下，结果睡过去。醒来时房内已点上灯。
季玄在灯下翻着一本书。听见她起来的响声，开口道：“我让他们传膳。”
“你外祖那边呢？”小蛮不知道是不是要陪长辈用膳。
“我和外祖说了，分开用膳。”季玄开了门，吩咐外面的人传膳，又回来说道，“如此你也自在些。”
两人在房里用了膳，季玄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转。院子一角有一棵大树，长得粗壮。季玄指着树说道：“小时候我把下人支开，自己去爬树，爬到一半摔下来。幸好不高，只是后脑勺磕了一道口子。没多久，外祖就找了一对姐弟来与我作伴，还请了师傅教他们武功。”
小蛮问道：“是阿辰和阿景？”
季玄点头：“那年我七岁。阿辰大我一岁，阿景还小我两岁。后来他们跟着我一起回上京。”
小蛮听着季玄说起这院子里的一些旧人旧事，她的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他在这里生活的模样。那个夜里她就梦到了小时候的季玄，小小的人，粉雕玉琢般精致。他站在院子里，一群下人围着他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忽然向小蛮望来，拨开人群跑过来，仰头看着她又指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树上卡着一只纸鸢。小蛮运起轻功跃上树梢，小心的拨开枝叶，把纸鸢拿了下来。她在树梢，他在树下。两人这么看着。然后她醒了。
时辰已经不早。她洗漱完，和季玄用过早膳。季玄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马车驶过喧闹的街市，在一处山脚下停住。两人沿着山路向上走了一段，看到一片葱郁的竹林。竹林深处立着一个碑，上面刻着：爱女季晚晴之墓。墓碑四周的杂草被清理得很干净。
季玄轻轻摸了摸碑上的字：“这个地方是我娘自己选的。听说她未出阁时很喜欢这片竹林。”
他用手拂了拂碑前散落的一些枝叶，小蛮赶紧把手中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糕点果品一碟碟递给他，他在碑前摆放好。
季玄从最后一格拿出香，点燃三支，跪下来叩了三次头，把香插在碑前的糕点上。他又拿了三支香点燃后递给小蛮：“你也来。”
小蛮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学着季玄的样子叩头。季玄未起身，她便也跪着。
“娘，方才上香的姑娘是我很喜欢的人，她叫小蛮。她的眼睛很大，和您一样。她喜欢吃，也爱笑，有些懒，有些小机灵。她贪生怕死，也勇往无前。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我都很欢喜，我希望余生还有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娘，我要娶她为我的妻子。”
小蛮侧头愣愣的看着他，看见季玄转头对她笑：“我想娶你为我的妻子，你可愿意？”
小蛮突然结巴起来：“这、这么……突然。”
“你不愿意？”季玄眼里有些失望。
“不是。”小蛮摇头。
“那你是愿意？”季玄转而欣喜。
“我……我还不急。”小蛮吞吞吐吐，“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无父无母，但我还有师父。”
“若你师父不同意呢？”
“不会的。”小蛮一口否决，“就算他老人家真的不同意，只要我喜欢。”
小蛮蓦地觉得这话说的有点不矜持，忙把后面的话吞下去。
季玄笑起来：“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小蛮想反驳，季玄正了色说道：“小蛮，我今日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我娘，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唯一想娶的人只有你。如今在我娘的墓前，我向你求亲。你若是应了，我便找机会向你师父提亲。”
“我若是不应呢？”小蛮也正色道。
“若是不应。”季玄微微挑起眉，“那我只好谋划一回强抢民女的事了。”
小蛮不禁乐了，但见季玄唤了她一声，神色认真的看着她。她收了笑，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季玄分明是看到了。他一把拉过小蛮。小蛮还是跪着，猝不及防扑到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你如今是应了，便是将你自己许了我，我不容许你反悔。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我今日说过的话，也要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
小蛮伸出手回抱住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