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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天擎跟着男孩走到胡同最深处。
和他想象中不同，最深处是个院子。
男孩说院子里住了十几口人，都是租在这里的人。
院子的门是很有年头的木门，老旧的连黑褐色的木沁都露出来了。
男孩轻轻推开了木门，立刻掉头离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席天擎没有驻足太久，脚步跨过十公分左右的门槛走进院子。
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她正坐在院子里其中一间老房子的门槛上，面前有一张一平米的八仙桌，上面叠放了一大叠围巾。
而她，手法快速的正在给围巾打流苏。
许是打结打得累了，她直起身轻轻垂着腰。
看见眼前这一幕，席天擎的眸光一痛。
恰在此时，陆巧蔓的眼光不经意扫过来。
手上的一条半成品围巾刹时顺着指尖滑落，紧跟着她缓缓站起，呆呆的看着宛如神祗般忽然降临的男人。
席天擎长腿跨开，身躯在她面前定下。
一句“好久不见。”成了陌生又熟悉的开场白。
他眼前的女人穿着一件碎花的老式连衣裙，头发齐肩，被风吹的有点凌乱。
皮肤很白，白得没什么血色，单眼皮，眼睛不大，还有她的手还残余着去年冬天冻伤的疤痕。
女人的眸微垂，因为席天擎的突然到来，紧张得双手无处安放，“你，你怎么会找过来。”
席天擎低沉的嗓音落下，“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话落，他迈开步子，越过女人跨进了屋子。
一双深沉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环视着屋内环境。
房间最多二十平米，一张一米五的简易床，一个柜子，厨房工具，一台十四寸的电视机，还有在角落拦隔的一间厕所。
厕所和做饭的地方只用一条蓝布帘子阻隔。
席天擎目光所及之处，无不简陋至极。
耳畔响起女人疏离的声音，“我这太简陋了，你看，我这连能让你坐的地方都没有。”
席天擎的心忽然一痛，本不会存在的恻隐居然在他胸腔之下肆意拉扯。
他转过身，死死盯着她，“现在后悔吗？”
陆巧蔓一愣，“什么？”
席天擎一字一顿，“现在后悔把孩子生出来吗？”
女人的神色蓦地慌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席天擎的眼眸一眯，“你不用误会，我没打算和你抢孩子。”
“那你这次过来是……”
“关于孩子的事，我昨天才知情，既然事情发生了，我也不可能当他没有存在。”说完，男人沉稳有力的手臂从西装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笔钱，你收着。”
陆巧蔓没有接，不过是低头看了一眼就被上面写的数字吓到。
她脚步一退，“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养大的，和你没关系，这钱我不要。”
席天擎完全没料到一个印象中土得掉渣，成天只知道打工的人居然会拒绝一千万的天价。
他忽而有些担心，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她竟然不要钱，一时间他却无措了。
“何必这么倔呢？”席天擎的声音转为低柔。
女人轻轻抿了下唇，声音很轻的说，“要把孩子生下来是我决定的。我现在是过的很拮据，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中，我是个失败者不是吗？没人会同情失败者遭遇过的艰辛，更不需要人同情。”
席天擎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说起来和她并不熟悉，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她有个弟弟和她上学那会总是打工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十九岁的时候席家的条件就已经优越，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家族观念影响，认为自己能交往的只有条件很好的女孩子，所以学生时代恋爱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拒绝交往之后不久就传出了她跳海自杀的消息。
当时同学们都在猜她为什么要跳海，大家基本都认为是因为感情失败。
那些话传进他耳朵里很刺耳，他甚至还低迷了好一段日子。
而现在，这个女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无论如何都会想要弥补些什么。
斟酌了许久，他再度开口，“我是孩子的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我没有一天陪着他，这笔钱就当是一个父亲给孩子的补偿，收下！”
陆巧蔓头一偏，还是柔柔弱弱的说，“真正的父亲给孩子的不是钱，是关心和爱。而这些你是给不了的，所以，请回吧。”
席天擎没料到她的倔强程度不亚于乔漫，扬起的手缓缓垂下。
他转身将手上支票放在了床头，随后又走到她面前，“钱我就放在这，你收下也好，拿去扔掉也好，是你的选择，我不干预。但今天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见了之后呢？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一语中的，彻底将席天擎骨子里对儿子的期待拉了回来。
他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不打扰了，近期我会快点在这个城市买好房子，到时候你和他就从这搬出去住。还有你的工作和孩子上的学校，我也会一并安排。”
“席天擎！”陆巧蔓突然大吼了一嗓子。
他微怔，亲眼目睹她眼泪掉下来的全过程。
女人缩了缩鼻子，立刻将不争气的液体抹去，“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既然这样干嘛还要过来，什么房子工作学校的，我一样都不要。再苦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难道还会挺不下去吗？请回吧。”
席天擎于心不忍，“巧蔓，你就算接受了我给的东西又怎么样，正如你说我已经成家，我和我太太有了女儿，我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收下我给你的一切不单单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正在这时，屋外一个拿着冰棍的男人探出了颗小脑袋。
男孩吃了半截的冰棒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我爸？”
陆巧蔓的脸色一惊，瞧见席天擎越过她的目光后，她倏然转身。
“刚刚给我带路的男孩？”席天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孩并没有很快理会席天擎，小腿跨过门槛，伸手扯住女人的裙角摇晃，“妈，他是我爸爸吗？”
女人沉默。
男孩急了，“妈妈，你说话啊。”
“不是！”她蹲下身，轻揉孩子的头，“出去玩吧，他不是你爸。”
男孩显然不信，抬手指着席天擎，“我明明听见他说你和他的孩子，你的孩子不就是我么？”
“我是你爸。”简短的四个字从席天擎唇间溢出。就在刚刚，一股由点点滴滴凝聚的冲动一下涌了上来。
男孩乌黑的眼睛顷刻间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原来我有爸爸。那妈妈怎么告诉我，我爸爸死了？”
陆巧蔓偏头看了眼席天擎，轻声解释道，“给孩子期待倒不如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一句十分平静的话却让他的心狠狠一痛。
高大身躯赫然蹲下，席天擎平视着男孩的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咬了咬唇，“我叫席燃，燃烧的燃。妈妈说不管活的多辛苦都不能把生活的希望燃烧掉，所以才给我取了这名字。你，真是我爸爸？”
席天擎却没有听见孩子的话，嘴里默默念着，“席燃。让他姓了席？”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席天擎的思绪。
他看了眼孩子，“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走出屋子，从兜里掏出手机，是家里的电话。
他没有闪躲，快速按下接听键。
原以为是乔漫打的，谁料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管家急切的声音，“少爷，太太今天早上非要帮我打扫卫生，结果地板有点滑，她摔倒骨折了，现在在医院，你快回来吧。”
“什么？乔漫骨折了？”席天擎眸光一凌，声音透出明显的急切。
听了几句，他立刻道，“我马上去。”
一转身，陆巧蔓和席燃都正望着他。
“我有急事，过几天再来看你。”席天擎没有征询他们的意见，好似豹子般迅速窜了出去。
陆巧蔓低头看了眼孩子，“他不是你爸爸，他和你开玩笑的。今天我们就搬家。”
医院。
严瑶前脚刚出院，乔漫后脚就住了进去。
席天擎将车速拉到最高，可由于距离的关系，等他回到暮城的时候也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病房的门被快速推开的时候，低沉嗓音传了出来，“你怎么样？”
乔漫坐在床上，后背严丝合缝的贴着床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脚掌侧面有一截骨头裂了条小缝，医生说不是很严重，打个石膏一个月就能走。”
席天擎极具威严的声音落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努努嘴，随后又叹气，“都说了没事。或许是还债吧，严瑶自杀，我多少有点责任，现在说不定是上天惩罚我呢。”
席天擎深凝着乔漫的脸，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怀抱很紧，紧的乔漫无法呼吸。
“席天擎你松开，我快透不过气了。”
可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长臂越收越紧，仿佛要把人揉到身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