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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悲回风</br> 夜，犹如稠浓的墨汁，静谧得让人发慌。
当秦寻走出牢笼，站在夜空下，感受着刺骨的凉风，那久违的清新空气让他的肺部颇感不适，忍不住用手掩住口鼻，剧烈的咳嗽着。
当夜无月、无星、无景。
只有无尽的黑暗，无言的恐慌。
秦寻用眼睛目视着身旁的人，看到他整个人都已经跟黑夜融为了一体，想到他在牢中所说的话，秦寻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这夜，如此安详，又哪来的烟火？
凉风嗖嗖，侵肌割面。伴着轻微的脚步声，有声音随着夜风而起：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
方变其情岂可盖兮，孰虚伪之可长。
……
那声音飘渺而惨淡，悲切又幽怨。秦寻心中莫名一颤，忍不住驻足而望。那人在黑暗中前行，衣带飘飘，如要乘风而去。
人越减远，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眇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
……
城楼石梯高约十丈，约一百多阶。那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黑夜中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却能听见他的声音，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那是他的九章，悲回风。
秦寻猜到了什么，但不愿去想。心跳在无人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清晰，一震一动，一收一张。
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止。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
……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悲伤。如雷音滚动，如附耳低喃。
……
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击。
借光景以往来兮，旋黄棘之枉策。
求介子之所在兮，见伯夷之放迹。
心调度而弗去兮，刻著世之无适。
歌罢，余音尚存。陈宫站在高高的楼台上，转身回望，拂袖大呼：“秦寻，且看我演绎的这一幕乱世烟火！”
言毕，四面火起，金鼓大作，有喊杀声如浪潮翻滚。
刹那间，秦寻明白了，忍不住潸然泪下。
城门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郝萌头绑红绳，仰头长啸。
他的刀，举在空中，身上插满了无数长矛。周边士卒一起呐喊，所有长矛瞬间抽离，郝萌顿时变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四处飙飞。
士卒们静静的看着，看着他跪倒在地，看着他头颅低垂。一个彪形大汉大步走近，扬起手中大刀，用力的劈了下去。
有东西滚到了地上，被人拾起。
城门终究受不了这剧烈的碰撞，瞬间碎成无数块。门后的士卒被强大的冲力冲飞，待冲车碾压着尸体冲进了城门，一个极高极大的身影紧随其后的冲了进来。那具身影几乎占据了整个城门，手中倒拖着长戟，奔行如雷。
黑夜之中，如蚁一般的士卒冲上了城墙，又冲了下去。
犹如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礁石，溅起水花无数。
陈宫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下方，轻轻说道：“牧之，珍重！”
他的手中掉下一个微小的火折子，忽明忽暗，仿佛随时可灭。当火折坠落到地上的时候，突然大放光明，喷起人那么高的火浪，不过瞬间，城台上的高楼便开始熊熊燃烧。
秦寻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看到了腾空而起的火浪，看到了火浪中的人形。
陈宫的黑衣被火攀了上去，瞬间成了一个火人。被烈火焚烧的时候，他终于笑了，不过笑中有泪，长叹一声：“好一场乱世烟火。”
城楼上的火，不过是个引子。片刻之间，整个下邳城都开始剧烈燃烧。
火浪翻滚中，数不清有多少人在惨叫哭嚎。城墙上的人浪，终于在这滔天的火焰下平静了。所有的甲士默默的看着城里，看着城里的乱世烟火。
秦寻擦干了泪，看着周围，心中叹道：果然是好火，将这个夜晚变得不再黑暗。
庞大的黑影冲了过来，站在广场之上，看着城楼上的大火，手中铁戟突然坠落。
铁戟落地的声音，惊醒了秦寻，他抬头上观，看见了双目赤红一脸扭曲的温侯。他那高大的身躯映衬在火光下，仰天怒嚎：“陈宫！你为何如此待我！！！”
声浪如潮，震得秦寻两耳轰鸣。感觉脑袋似被重锤砸了一下，晕乎乎的。
“我诚心待你，你却背叛我。明知道事情败露，你却死不悔改！你告诉我！我有什么不如袁术？有什么！！！”
广场之上，传来温侯失声力竭的怒吼。
他愤怒、不甘、不信、也不明白。
他那高大的身躯，如今在秦寻眼中，却不过是个小丑。这样的匹夫，自然不会明白陈宫的想法。
秦寻趴在地上，明白了很多问题。陈宫的叛变，决然的自杀，临死时高唱屈原的《悲回风》……他的心，早已经冷却。他没想到抛弃了曹操，选择的这个主公，却是一个这般的人物。
不听将言，不明是非，沉迷于女色，残害忠良。
在陈宫苦劝吕布不要抢夺秦寻兵权而无果之后，他的心就已经冷却。所以他去了扬州，见了袁术，选择了一条不归的路。
他如此，郝萌如此。
都是被吕布凉性薄情伤透心的人。
秦寻突然间想到了历史，想到了历史上的陈宫，他最终宁愿赴死，也不愿再投效曹操。再想到他唱的《悲回风》，秦寻懂了陈宫为何要这么做。
在熊熊烈焰之中，吕布豁然回头，猩红的眼眸注视着秦寻。
广场之上，囚衣飘飘，寒风从漏洞中灌入，将秦寻的身子吹得鼓鼓胀胀。火光之中，一双毛绒绒的大腿别具风情，乱糟糟的头发更具魅力。
吕布一眼望去，只看到了蓬松的胡须和眼睛，那眼睛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以前见过。
注意到其人手腕上的镣铐，吕布凝眉问道：“你是何人？”
秦寻缓缓抬起手，双手作揖，轻轻一礼。
就这么一个动作，吕布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人，口中惊问：“你是秦寻？”
一个沙哑而疲惫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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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九章·悲回风，是战国时代楚国诗人屈原的诗作。以首句“悲回风之摇蕙兮”为名，写于屈原不受楚王重用，被放逐的时期（第二次被流放）。一首非常悲感的诗歌，很美，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