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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余生</br> “将军，你看如何？”
帏幕间，屏风渐去，红衣佳人遮面而出，目光扫过，恍若秋纹微荡，再一眨，神魂已失。
吕布的目光紧紧看着那双赤足，那里雪白如玉，脚腕一串铃铛，脚尖一掂，便清脆出响。
旁边钟鼓声起，笙箎齐出，伴随着悠扬的音乐，貂蝉舞动袖带，踩着舞步，已至厅前，时有人呤唱：“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乐极哀来，惊心老至！曲音甚悲，闻之流泪。即便是吕布这样从血堆里挣扎而出的厮杀汉，闻得此音，也忍不住浓眉深皱。
一曲毕，貂蝉飘至身前，目中含情，深望吕布：“若妾老了，将军还会怜惜吗？”
吕布闻声大震，他突然间想起婉儿她娘，想起长安的动荡，想起那嘶声竭地喊诛董贼的王允，想起临死犹自不信的董卓，想起凤仪亭中一脸泪珠的貂蝉：“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想反受他人之制乎？”
吕布酒樽微颤，唇微动：“我必不负你。”
言毕，酒樽尽碎，酒水洒于案上。美人微微一笑，脸上含泪，说不出的动情。
屋内音乐顿欢，二人相拥相吻，醉不可言。
陈宫望着那漆黑高大的门府，看着那些持戈相拦的甲士，忍不住一声长叹：“秦牧之休矣！”
言毕，双目擒泪，踉跄而回。
城墙上，薛兰举着火把注视着城外，荒野里漆黑一片，偶听野狼低啸，闻之悚然。天空一轮残月如勾，被周围黑云围堵，顿感孤独凄凉。
有老卒坐在地上低唱：“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其音低沉，终不可闻。
旁有人叹气，有人低语……天空月勾终究抵挡不住黑云侵袭，只余下淡淡一圈光华，或被夜风一吹，就会彻底的消失无痕。
薛兰放下了火把，低声说道：“秦寻回不来了。”
旁边李封按刀说道：“明日为他报仇！”
薛兰轻轻点头，心中想着，明日又是一场硬战。
严氏屋内，吕老二捧着脸看着面前孤灯，心中不爽的想着：“没人为我讲故事。”
黑夜，嗜血。
阳里亭边，厮杀声未决！
有骑兵在荒野中奔驰，提戈大吼：“活捉敌将！”
乱军之中，众人杀得惨烈，又哪会听旁边骑兵的废话？
一名曹兵持戈操魏乾背后一捅，魏乾听见响动，扭头一看，双目尽赤，一刀砍死曹卒，立即又跑。只是身畔护卫大多已经战死，只有三五人追随。而他们背后，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追赶！
绕过山头，奔至一河边，突然看到下游奔来一骑，魏乾一声大吼正欲提刀扑上，马上那人急呼：“是我！曹性！”
“曹性！你还没死？”魏乾惊喜出声。
先前全靠曹性带着骑兵猛冲，方能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又是他断后。如今就连突围而出的步卒都已经损失殆尽，却没想到曹性还活着。曹性在马上低问：“秦将军安好？”
魏乾解下腰间绑带，黯然说道：“你有马，可以强驱渡河。秦君的尸体就交给你了！”
“什么？”曹性闻声大叫，看到魏乾递上尸体，也只得双手接住。
魏乾提刀向曹性战马上一拍，大声吼道：“快走！”
他是用刀刃向着马屁股来了一下，战马吃痛，痛嘶一声，直奔下河。听着哗哗的水声，旁边有士卒低声说道：“这里河水颇深，战马未必能渡。”
魏潜勉力一笑：“看天意了。”
马蹄声再次响起，黑暗中一将提刀奔来。魏乾提刀迎了上去，那将将刀一撩，魏乾瞬间被开膛破肚。瞬间什么肠啊！肝啊喷洒而出，那将在空中一捞，捞到一颗血淋淋的东西，放到嘴边便啃了一口，随即纵马将剩下两人砍死。剩下一人吓得一声尖叫，再无面敌的勇气，转头就向河里跑去，那将弯腰一捞，扯住士卒背甲，生生的提在了空中，喝问：“主将何在？”
士卒摇头，那将把他往天上一扔，随即一刀挥成两截。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又出来了，虽然依旧黯淡，却倾力将光华洒下。粼粼水中，映衬着淡淡月光，看似无比的美。提刀的将军策马停留了一会，随即掉转马头回去。
阳里亭中，曹操蹲在火堆面前，上面吊着一个陶罐，正散发着浓郁的酒香。曹操用力一吸，脸上尽是痴迷，过了一会方转头对荀彧说道：“这酒必须得温，温了才有味道。”
荀彧依旧一副僵尸脸，向着右边轻轻一瞥：“抓到了二十几个俘虏。”
曹操用手揭开陶罐，用勺从里面捞酒，喝了一口，砸吧着嘴巴问：“可问到主将是谁？”
荀彧说道：“秦寻，秦牧之。”
曹操伸出了一根手指，微微偏了一下头：“真良将也！杀掉。”
“喏！”
荀彧起身，向背后亲卫比划了一个手势，亲卫点头离去。荀彧回到座位后，向曹操讨了一勺酒喝，正说着闲话。提刀的将军飞马而回，翻身下马之后，曹操拍着身上的灰尘站起，叉腰问道：“仲康，可捉得敌将？”
许褚摇了摇头，一脸不甘的说道：“让他给跑了！”
曹操疑问：“从何而逃？”
许褚说：“拍马渡河而逃，那河水足有三人深，我也不知他怎么能渡！”
曹操混不在意的说道：“跑便跑罢！此将早晚入我囊中。你一路辛苦，过来陪我喝酒！”
许褚一脸欣喜：“谢主公。”
一旁的荀彧看到许褚嘴唇上残留血迹，面生一股厌恶，向曹操拱一拱手，随即掉头离开。曹操用勺在陶罐里捞酒，似不在意的问：“喝人血的滋味如何？”
许褚摇头说道：“不好喝。”
曹操将勺子递给他，向他郑重说道：“明知道不好喝却还要喝，真猛士也！典韦不如你！”
许褚闻言咧嘴一笑，朝曹操郑重抱拳：“谢主公！”
一勺温酒入腹，二人相视而笑，许褚眼中微湿。
荒野之中，曹性纵马狂奔，背后几匹饿狼一路尾随。曹性一声悲呼，一拳砸在马脖子上，马背上有人微动，曹性不可置信的看着下面，随即勒马停下。
身边数只饿狼在旁边虎视眈眈，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两只蹄子不停的刨着地面。
而这一切，曹性恍然不知，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面前，一直看一直看。
当看到马背上那人再一次侧动时，他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