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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破城</br> 坐骑在官道上狂奔，也不知道去往何处。秦寻被一只血淋淋的手紧紧按在马背上，呼吸短促，憋闷之极。
他脑袋一片晕沉，只看得见一只紧拽着马缰的手在空中摇晃，时不时洒落几滴鲜血，滴在自己脸上。
直到天色乏黄，夕阳落幕。
在天地尽头，隐隐可见一处黑色的城郭。秦寻扭动了一下，嘶哑着出声：“喂！”
那一声喊得极轻，伴随着耳畔狂风，似乎低不可闻。一声之下，恍若弓弦一松，琴弦一荡，背后有人随声栽倒。
秦寻一个人骑出了好远，才掉转马头找了回来。下了马，走到吕老二面前，看她一脸苍白的卧倒在地上，秦寻低着头沉默不语。蹲下身子，费力的将吕老二翻起，手按在背后，指尖触及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事物，秦寻心中一惊，顺着下摸，摸到一片潮湿黏糊的东西。
秦寻将她抱在怀中，低头看向她的后背。一只磨得发亮的短戟插在她的后背上，入肉不知道有多深，后背皮甲上黏糊一片，有些地方已经凝固，有些地方却殷红得刺眼。
秦寻嘴唇颤动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怀中那紧闭着双眼的假小子，她脸上无丝毫血色，苍白如纸，终究是褪去了往日的坚硬和顽皮，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小姑娘。
虽然她的小脸很脏，看着也不怎么顺眼，但心中的愧疚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在今天之前，他还满脑子的想着怎么投奔曹操。自今日之后，曹操却成了他的死敌！
为了那些死去的士卒，为了那决然赴死的陈亦，为了自己怀中紧闭着双眼的小姑娘。
秦寻伸手在她的鼻息间探了探，感觉到还有气息尚存，他那沉重的脸才渐渐的舒展开来。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小姑娘，策马扬鞭，向着离之不远的城郭狂奔。
在太阳彻底落下去的时候，秦寻借着最后一丝光，终于看清楚了眼前小城上的字：“瑕丘”。
瑕是洁白无瑕的瑕，丘是山丘的丘。曾有名‘负夏’，舜帝曾在此耕渔制陶，已有多年历史。吕布在瑕丘、宁阳屯有兵马，防止曹操从东平国而出。
来到城门下，看见城门已经关闭，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已经拉起，秦寻便在城下扬声大叫。没过多久，城墙亮起一片火光，有大将站在火光中沉声问道：“城下何人？”
秦寻大声叫道：“我乃屯骑都尉秦寻，有急事汇报将军！还望将军打开城门！”
大将喝问：“可有凭证？”
秦寻往兜里一摸，随即一怔，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装细软的包裹早就不见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姑娘，仰头大声说道：“温候之女在此！她身负重伤，如不急治，必然休矣！到时候温候问罪，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城上大将似犹豫了一下，随即大声说道：“某乃温候帐下军司马侯成，温候之女，我自然识得，我这便放你进来！”
城上放下吊桥，城门打开，秦寻飞马入城。刚进城中，便被士卒团团围住，城楼上缓步走下一人，面色蜡黄，留有一圈短髯，圆目直眉，看起来煞气极重。秦寻心道这便是候成，当下拱手说道：“秦寻见过将军！”
候成没理会秦寻，只把眼睛向秦寻怀中的小姑娘扫去，看得分明，脸上终于动容：“当真是侯爷之女！赶快请医者前来。”
身后亲卫匆匆离去，没多久便带来了担架和医者，秦寻将姑娘安放到担架上，目视着她离开。候成立即将秦寻请到了军营，向他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寻便将许氏叛乱，曹军入城的事说了。侯成听后大皱其眉，摇头说道：“驻守宁阳的将军乃成廉，城中驻有三千兵马。瑕丘与宁阳距离不过六十里，不过半天就能赶到，若宁阳有失，我这不可不知。这鲁县城中的曹军又从何而来？”
也不怪侯成疑惑，宁阳、瑕丘为鲁郡门户，如果曹军不从二处经过，又怎么突然之间杀到了后方的鲁县。秦寻略一思考，开口说道：“逃离之时，我见曹操人马不多，或许是暗中偷混过来的。”
候成哼道：“纵然人数不多，照当时情景也有两三百人！两三百人加上衣甲、武器，绝非小数目，又怎么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言语戛然而止，脸上带着震惊之色：“除非……除非兖州王氏也已经暗中投奔了曹操！”
“王氏？可是山阳王楷所在世家？”秦寻惊问，随即摇头道：“王楷、许汜二人叛变过曹操，曹操恨之入骨，此时又怎么会投效？”
侯成一拳砸在桌案上，怒气冲冲的说道：“前两日王氏家族从青州带回了上百匹马，数车盐、粮，说是要送给温候，我才放他们过境。当时车队众多，有三四百人护送，离开之前竟然大方的送了我二十匹战马让我充盈部曲。我被一时蒙蔽，竟让贼子偷入腹地！”
候成大叫一声，脸上尽是扭曲之色，他咬牙说道：“不行！我要立即点齐兵马杀奔鲁县！”
说罢，急匆匆的就往外走，秦寻拉住其衣袖，急忙说道：“若兖州世族已经降曹！就不是一个鲁县被破了！恐怕任城、山阳也尽归曹矣！将军不可莽撞啊！”
候成被秦寻言语一吓，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背着手在营帐中不停转圈。秦寻吞了吞口水，强制镇定下来，为候成分析道：“若曹操联合兖州世族攻入腹地，那他的兵马恐怕就隐藏在瑕丘周围，将军一旦离城，正好就中了曹贼的奸计。若将军死守城池，曹操便两面夹攻！为今之计，将军赶紧通报成廉将军，让他切勿轻举妄动。两位将军互为倚角之势，可静等温候前来解围。”
侯成此时六神无主，听了秦寻的建议便大声应好，他立即派人出城通报成廉。
半夜子时，城墙上传来铜锣之声。秦寻被惊醒之后，穿着单衣提剑出帐，随侯成来到城墙上，身子从垛口处向下张望，看到下方火光一片，有大将在下面大喊：“我乃宁阳守将成廉，曹贼赚我出城，夺了宁阳。如今在背后紧追不舍，城中士卒可快快打开城门！”
候成闻言大惊，目视秦寻道：“宁阳若丢，瑕丘独木难支。不如开城接纳成廉，好齐心守城！”
秦寻说道：“成廉半夜来投，万一有诈，将军如何处理？”
侯成听后犹豫不决，遂向城下吼道：“成廉！你也是统兵大将，岂不知深夜诈城之理？你若丢了宁阳，可北去濮阳，向温候请罪！”
成廉大叫一声，无奈对部下说道：“追兵在后，有城而入不得！你我只能死战突围！”
时值夏侯渊兵至，成廉手提长枪，掉转马头，向敌军冲去。背后众士卒一发大喊，随着成廉反身杀出。两支大军就在城下死战，黑暗中喊声如雷。
侯成心中焦急，按拳说道：“两军已经交战，城下必是成廉无疑！我不能坐视不理！”
秦寻见侯成心意已决，也不愿再劝，遂对他说道：“将军可带兵相助成廉，我在城楼望风。如果曹贼袭城，我便在城上鸣金，军可速速回城！”
侯成重重点头，立即下城点起兵马。由力士搬动绞机，城门打开之后，吊桥已经放下，侯成趁机杀出。
侯成离城之后，秦寻立即让士卒收起吊桥，关闭城门，自己站在黑夜中观望。
三路大军在城下大战，火光冲天，印得跟白昼似的。乱军之中，侯成见成廉与一员长须战将战成一团，自己提着大刀便冲了进去。二人合战此将，长须将军独力难支，手臂中了成廉一枪，随即掉马便逃。
成廉杀得性起，提枪大叫道：“此乃曹操大将夏侯渊也！若捉得此人，便为主公去一大敌！”
侯成大喝一声：“追！”
二将合兵追杀夏侯渊，一行人渐渐脱离战场。
秦寻见侯成追杀已远，不由惊道：“如果是调虎离山，凭借城中这点人马，又如何守得住？”于是立即让望楼上的士卒鸣金，哪知道敲了半天，侯成等人也不见回转。
秦寻自知有变，立刻让士卒加紧防备。果不其然，黑暗中又奔出一群人马，里面护着不少小车，上面码好了一袋袋沙带，下面士卒冒着箭雨填充护城河。瑕丘城外的护城河宽不过五长，深不过十六尺，根本要不了多少沙土即可填平。
城下有将大叫道：“城中守将何不早降？若等破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寻置之不理，急忙让士卒放箭。下面士卒都顶着盾牌，中箭者寥寥无几。等填平了护城河，城下士卒便推着一颗撞木开始撞击城门。下面城门被撞得吱吱大响，秦寻环顾左右，此时留在城上的士卒不过四五百人。知道再难守住瑕丘，便带着士卒放弃城墙，去军营中接走了吕老二，一行人从西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