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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外，秋意浓。
一壶酒送故人，离愁别绪尽在杯中。
霍光在爱将肩膀上拍了拍，抹了把脸转身离去，“好好活着，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你跟瑶瑶好好说吧。”
这一刻，他不是威风凛凛的一方大将，只是个心疼女儿的父亲。如果眼前这个少年没有失去手臂，如果他没有冠上皇族的帽子，霍光会把他绑回去娶了霍瑶。
可是没有如果。
霍瑶泪眼朦胧，浓丽的脸上带着深重的哀伤和不舍，她颤抖着抚上华林空荡荡的衣袖，怎么也想不到再度相见又是别离，更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会遇到这样的惨祸。
若她早知道会这样，当时怎么也要拦着不让他走。
可是世上也没有早知道。
“华林……让我随你一块去好不好？”
浓重的鼻音，她念出这个名字时泪如雨下，紧攥那截空袖发出恳求。
华林微笑着摇摇头，眼中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淡漠，再无过去的旖旎情思。
他用右手坚定地把霍瑶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说：“霍小姐，今时不同往日，放手吧。”
“我不！”
霍瑶瞬间崩溃，紧箍住他劲瘦的腰肢：“华林，你说过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俩是两情相悦，一定能在一起的！我们回青州，不不，去哪里都行，你娶我，我还要给你生一堆胖娃娃……你别走，别不要我……”
华林怔在原地，嘴唇颤了颤，将眼睛紧紧闭上，压住颤抖，冷淡地说：“我忘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我喜欢的只有我自己。霍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自然该知道我去青州只想混出名头，你父亲是青州大将，有他的推举我就可以早些进入先皇的视线，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霍瑶在他胸前无声地哭泣。
是啊，她该明白的，从小到大，她是军中的明珠，那么多年轻人想拽着她的裙角爬进父亲的眼里，华林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个，也是父亲最放心的一个。
她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
“我一直在骗你，如今只是没必要再骗下去了，霍瑶，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此别过，你只当从没认识过我，至于我……”他挣开她的束缚，把酒杯递到她眼前，从天外而来的声音那么遥远，还带着轻蔑的嗤笑。
——“你如果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已经忘记你了。”
琥珀色酒液的浮光太冷，冻得霍瑶只看一眼就浑身发抖，她拿过那只杯子，满满一杯全泼在他俊秀的脸上。
“滚……”她颤抖着吐出这个字，红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昔日的大小姐已经在这场感情里输得一败涂地，不能再继续输下去。
霍瑶慢慢挺直腰杆，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眼泪，“是我糊涂了，你不是华林。呵，我的华林死在青州了，为了保护青州百姓，跟蛮族杂碎们打仗死了！”
“十九殿下，告辞！”
酒杯落地，热烈如火的那抹艳红策马远去，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华林立在原地，浑身的血逐渐失去温度，心尖上的一点是全身最冷的地方。脸上的酒被风吹干了，这个缺了一条手臂的少年低下高高扬起的头颅，在那个瞬间坠下泪来。
他深吸一口气，嘴唇蠕动，无声地说：“瑶瑶，后会无期。”
＊＊＊
北漠诸国垂涎大越已久，北境严寒，食物匮乏，诸国之间会有摩擦和小规模的战争，可是只要涉及到对外，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汇聚力量拧到一根绳子上。
就比如这次南征，北漠人南下，再度被麒麟关拦在外面。
麒麟关是许多年前年少的五皇子坚持要建的，早在与北漠打交道的第一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已经看透了这群恶狼虚伪面孔下的贪婪。为了通过那道花费巨大的建造令，五皇子几乎跟先皇闹翻。
麒麟关的每一点进步都有他的监督和陪伴，除了第一年他奉旨成婚，与娇妻相处了三天，毅然转头回到北方，此后几乎没有再回过京都。这个少年用尽他所有的力量从世家们身上啃下带血的肉，用于修建这座世纪关卡。
今时今日，蛮族人在青州的大门口叫阵，青州迫切需要支援，反观被北漠倾诸国之力攻打的麒麟关，依然稳稳地立在冰雪中。
“为什么同意华林去北边？我……不太明白。”萧佑薇走进书房，被这人桌案上厚厚的公文吓了一跳，下意识放软了语气。
她心里不太好受，她知道，如果不是她要管这事，这人应该更乐意做个阵营之外的自由商贩，在各方势力中间游走，高兴了赚一笔，不高兴就关门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而不是这般为大越劳心劳力，还要被无数人猜忌，甚至是诅咒他乱国。
多可笑，他们努力稳固朝堂和江山，可是大越人自己都不信他们，反而觉得是陶九知夺了天子的权柄，这才导致座上的天子心灰意冷，每天只和美人玩乐——因为天子就算奋发也管不了这江山。
她刚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说这话的人揪出来绞舌，可对面坐着的人若无其事地给她盛汤，笑容云淡风轻。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似这般的议论他已听得太多，这种程度根本已经是不痛不痒了。
陶九知放下笔，靠在她准备的软垫上，算是短暂的歇息，他想了想，说：“他要去，我就同意了。”
“可他之前都是在青州打拼，这会儿非要去一个毫无根基的地方，我……”萧佑薇丧气地说：“我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陶九知淡淡地纠正她：“丫头，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这个所谓的孩子，心智成熟得让他心惊，只是运气不太好罢了。
“你知道五皇子的秘密吗？”他问。
萧佑薇一愣，根据这个信息找到他传输过的记忆里的某段，五皇子，萧怀云，她突然惊道：“他，他？！”
陶九知颔首道：“战神不能倒下，这句话是萧怀云生前说过的，不是他心怀家国，而是他中了一个不能解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