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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观虽然在规模上比不上皇宫，但与地处京城内部的皇宫相比，这里显得更加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萧元正跟随着皇帝的脚步，来到位于紫阳山山顶的摘星亭，从这里能够俯瞰整个问天观的全貌，再把目光放远一点，便能瞧见洛水河横亘整个关西平原，巨大的西京城在清晨的晨雾和城里的炊烟中若隐若现。
紫阳山并不大，从山脚走到山顶，皇帝和萧元正也仅仅花费了半刻钟的时间，不过两人到达山顶后的状态差异巨大。
萧元正因为常年锻炼，身子骨硬朗，这种小山那里比得上山阳周围的崇山峻岭？所以，他是不带喘气儿的便上了山，显得气定神闲。反观皇帝周文宣的状态可就没那么好了，只见他一屁股便坐在了摘星亭中，一手扶着亭边的栏杆，一手拍打着胸口，已然累的喘不过气来。
“可把朕给累坏了！”周文宣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萧元正心中苦笑，在他看来，自己这位老朋友完全是自找苦吃。你说你吃素也就算了，还不锻炼身体，且一天只吃两顿饭，这样子搞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陛下还是要多多锻炼身体，不要过于迷恋长生之道才是。”萧元正深知让皇帝放弃修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见皇帝如今这副模样，心中不免替他的身体担忧，只得劝道。
然而萧元正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皇帝眉间微微一皱，一股凛冽的杀气一闪而过，这让他心中咯噔一下，心情跌落的了低谷。
好在皇帝并没有真正的对萧元正动怒，这些年他听过太多的劝诫，每次的反应都是这样。但他不知道，就是他的这一举动，让自己那个曾经的好友伤透了心。
“元正，对于长生之道，你没有朕懂得多。”周文宣一副室外高人的模样，看着萧元正，侃侃而谈，一阵长篇大论。
然而萧元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心中失望到了极点，曾经的那个立下誓言要振兴大周，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的周文宣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顾天下百姓，不理朝中政务，整日炼丹修道的道士皇帝。
他还给自己治国的方式取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无为而治。”
无为是无为了，可真的治了么？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萧元正心想。
萧元正与周文宣相交几十年，他很清楚皇帝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两个字，权利。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权力更加蛊惑人心，尤其是当你坐上天下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时，你会发现这个东西是多么令人上瘾，为了死死的抓住他，你会想尽一切的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
周文宣在登基后的前十年与朝中权臣斗智斗勇，在政事上也算励精图治，国祚已传四百余年的大周终于有了复兴的苗头。然而好景不长，当周文宣将大权都揽在自己手中之后，这位在权力斗争中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皇帝因为没有敌人而变得逐渐自大起来。
所谓高处不胜寒，周文宣没了在政治上角力的对手，心中难免寂寞。但他总不能给自己制造对手吧？那样未免太过无趣，于是他便将目光投向了修道，若是自己能长生不老，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岂不是就能永远的抓在他的手中？
于是乎，周文宣便一心投入到了寻求长生的道路当中。
朝也不上了，国家大事也不管了，大周帝国的皇帝开始了过起了整日待在道观之中与青灯为伴，炼丹修道的日子。
萧元正知道，修长生之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其耗费之巨大到令人咋舌。
于是乎，从皇帝决定修道那时起，一个原本在朝野中没什么名头的无名小辈走上了人生的巅峰，这个人便是司马弘。
那时的司马弘已经六十多岁，在官场中混了一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支持皇帝修道，受到了周文宣的赏识。
这人没什么特点，唯一的好处便是听话，皇帝交代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去完成。再加上他那个会敛财，或者说会贪污但又懂得给皇帝分红的儿子，父子俩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此时的司马弘已经是内阁首辅，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他的儿子司马涵亮身居工部尚书，全国各地的大小工程全部都归他管辖，从这些数不尽的工程当中随便捞一把，都是一笔巨款。
周文宣的内帑当然无法支持他的修道大业，而司马涵亮所贪污的款项变成了周文宣修道的资金来源。
然而萧元正也十分明白，如今内阁中除了司马弘，还有王阳晖，张文德等人，再加上一个兵部尚书高正文。
看似风平浪静的朝中，实则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等。
萧元正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等皇帝驾崩。
那时候朝中估计会卷起一场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
萧元正知道这天不远了，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看周文宣现在的状况，他知道这天不远了。
远处的小太监手中端着一碗鲜红的玩意儿来到皇帝身边。
“主子，今天的经血已经采集好了，主子赶紧服下，别耽搁了时辰。”那小太监惦着脸笑道。
周文宣点了点头，在萧元正无奈的目光中接过小太监手中的青花瓷碗。小太监从怀中掏出一方梨花木制成的精致木盒，打开盖在，从里面拿出一颗金色的药丸，送到周文宣嘴边。周文宣合着碗中的处女经血服下，一时间脸颊变得通红。
小太监立马端来一杯茶水，周文宣赶紧喝下，看着萧元正的无奈的眼神，笑道。
“蓝成业的药方好是好，就是味道太不好受了。”
萧元正不打算再劝，只是笑了笑，不作回应。
“主子爷。”刘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摘星亭，手里捧着一大摞文书，气喘吁吁的说道。“大臣们已经商议好了，所有的核对清单都签了字，请主子爷过目。”
“还蛮快的嘛。”周文宣点了点头。
“这么快？！”萧元正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之前那些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都解释清楚了。”刘福说。
“兵部造船耗费巨大是因为当时决定在什刹海造，就近取材，结果到了什刹海开工才发现周围没有合适的木料，无奈只能从两千里之外的扬州运送大料，这一来一回，耗费就翻了好几倍；工部修问天观是因为当时扬州的木料因为造船耗费太多，这边的进度赶不上，所以才决定从泗海北边东瀛进口木料，这一来一回，耗费也就多了。”
“都是木料的问题？开工前就没好好核算一下，规划一下？！”萧元正无语，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
“那礼部呢？”周文宣笑着问。
“礼部是因为全国各地道观太多，年久失修的道观比年初预计的要多出三倍，所以多花了五百万两。”刘福道
“嗯。”周文宣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这是就这么结了吧，你先下去让他们都回去吧，对了，把明年的预算给朕留下。”周文宣吩咐道。
“喏。”刘福点了点头，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陛下相信这些解释？”萧元正难以置信的问。
“当然不信。”周文宣笑着答道。
“那陛下为何就这么了结了这件事情？”萧元正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文宣胸有成竹。“所谓驭人之道，你不给他们点好处，他们会甘心给你办事儿？如今整个天下都在朕的掌控当中，朕作为天下臣民之主，自然不能行剥削臣民之事，这些事情交给司马家两父子去办就行了。”
萧元正很难想像这句话是从周文宣口中说出来的，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但他心中仍然有些不甘，问道：“陛下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司马家祸乱天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搜刮民脂民膏？”
“当然不会。”周文宣笑着答道。“十两银子里边，朕要六两，他们司马家得四两，这是朕的底线，若是他们再敢往前一步，朕自然不会让他们好好活着。”
“陛下可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萧元正气急，斥道。
周文宣一愣，倒是没有怪罪萧元正顶撞自己，反而微微一笑。
“水？舟？”他道。“元正想太多了，朕既不是舟，百姓亦不是水，朕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将统治大周万年，何为主，就是所有东西的主人，换句话来说，就连你平西侯也只不过是朕手中的财产，哪有财产造主人的反的说法？”
萧元正无言以对，他看着周文宣，心中尽是伤感。
“陛下，臣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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