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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为民家门前，女主人罗娟，满脸堆笑为包大海打开了房门。
刚一进屋，包大海便看见肖为民坐在客厅沙发上，左手支着腰，样子有些古怪。
包大海边坐下边诧异道：“你咋了？”
肖为民不以然道：“昨天去教委公干，路过教委车场时，被一辆倒车的小面包把我后腰亲了一下。”
包大海一听吃惊不小，“是吗，难怪你、太危险了！去看过医生没有？”
“去了，没啥。说来好笑，看场子的是个结巴，一个劲儿喊‘倒倒倒’，结果收不住口了，差点儿把我倒上天。”肖为民边说边向包大海递上烟。
罗娟埋怨道：“都怪你长前眼不长后眼，非要等人家用车屁股来碰人腰。”
“真长后眼成人妖你还要我？！还不是因为忙嘛，没问题，休息两天就好。你昨天不该对老爷子说，害得他大夜晚担惊受怕来看我。”
罗娟撇了撇嘴道：“你是他心爱的乘龙快婿嘛，老爷子心痛啊，说是要对得起乐乐的爷爷，我都吃醋了。”
肖父早年与罗父是一对同时期的难兄难弟，罗娟父母一生养了“五朵金花”两吨半，五个女婿数肖为民最得宠。虽说罗老太一向体弱，但年已八旬的罗老爷子却身体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能写诗作文，一手书法也很有些地道，家中客厅正墙上便有其自题的“夕阳自慰诗”，诗云：
老牛自知夕阳短，心态平衡度晚年；亲朋好友常相聚，增进友谊过天天；修身养性加宽容，三大法宝身心健；家庭和睦天伦乐，晚来顺心自觉甜。
老爷子还用自己的“谦文”之名自诩“罗氏家风”，作了“谦虚为人教育子孙后辈，文明传家牢记礼义廉耻”的对联，虽说这是一幅不太工整的意对之联，但它却表明了作者的良苦用心，用肖为民的话说，全靠“罗氏家风”育出了罗娟来这样的好女人，否则即使自己父母再积善德无限，他也找不到这样的好老婆。
包大海：“刚才我在楼下听大家说你们厚道心善。”
罗娟：“正常人谁都看不下去的，特别是牌子上写那些话，谁看了都会伤心的，我还跟着陪了通泪。说到那牌子，我就想起小时候听父母讲‘二十四孝’编外的故事。说是从前有个不孝爹，当不孝爹见儿子的爷爷老朽不堪时，就鼓动儿子跟他一起把老人抬去丢了，儿子听后当即找来箩筐，哪想不孝爹嫌箩筐旧了不好用，儿子说旧的丢了不可惜，新的以后可以抬不孝爹，不孝爹被儿子的话震惊，从此打消了丢弃老人的念头。”
罗娟说完起身向厨房走去，随即厨房便传来阵阵菜刀菜板声……
肖为民：“都说孝心感动天和地，但有些人，口口声声孝敬老人，说得比任何人都好，但做出来了吗？相当一部份人没做到，就算天地又未必能感动他们。说到‘二十四孝’，虽说颂扬的是封建愚孝，但它在发扬民族淳朴、敬老养亲方面却是相当积极的。”
包大海：“那是，做人总得有点儿啥心嘛。”
时间不到十二点，罗娟便早早将饭菜做好了。
餐桌前，肖为民夫妇热心对包大海劝吃劝喝着。
肖为民：“你以往最喜欢吃罗娟做的红烧豆腐鱼，今天就是特地请你来吃鱼的，原本还请了杨宝财他们三位，但他们有事来不了。人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好心情，难得乐乐不在家，我们更尽兴。笑一笑十年少，一笑解千愁。”
罗娟：“你腰真不痛啦？听你昨晚上的哼哼劲儿我担心死了。”
肖为民笑道：“没事儿，否则乐乐不会出门的。”
包大海边吃边道：“蓉蓉将来要能跟乐乐一样考上大学就好了。”
罗娟：“也不要太重文凭，品质才是第一。”
肖为民：“还要给她信任，信任是良药，不信任是刀。”
包大海听笑了，“‘不信任是刀’？”
“是我老父亲总结的，当年他说……”
“算啦为民，”罗娟打岔道：“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还说它干啥嘛。还有，你为人也不要太直率了，不要以为有点儿真本事就不顾一切，弄得让人烦。”
肖为民：“是的我的好老婆。以后我话出三分，留七分自省。”
“你永远都圆滑不起来。”
“既然本质如斯那我没法了。记得上小学时，父母总说我读的望天书。”
包大海：“能上大学还读‘望天书’？我差不多。”
罗娟插话道：“小时候为民并不怎样，据说还老挨揍。”
儿时的肖为民的确捣蛋，常被肖父大巴掌打得满眼冒金星，肖为民后来对父亲提及往事，肖父开玩笑，说他既然从小有看星星的基础，当初就该读天文系，读中文系委屈了。
肖为民：“我小学的语文老师叫吴心禄，吴老师是个把学生管得严上天的老师，我当时最怕她。吴老师挂在嘴上的总是那句‘严是爱，松是害，不说不教要变坏’的口头禅。回想当时，在吴老师那些听似平白的大实话里，其实用心良苦，所以后来我跟吴老师一直有很深的交往。”
罗娟碰了碰肖为民道：“别老说过去了。我们刘主任的小说稿你看没有，人家还等你提意见哩。”
“他跟我熟啊，完全可当面问嘛。”
“他怕你这张嘴。”
“那他还给我看，我没看。我不相信一个把朦胧诗奉若神明的人也能写小说，老刘平时连说话都叫人费解，就算成了也是朦胧小说。我没忘记早先他总用一付张扬的口气跟我说‘大爱’讲‘人性’，记得我们还讨论过。”
以肖为民之见，既然懂得“大爱”，便要有“以心之诚，尊天敬地宽人”的胸怀，天地间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有“人性”存在，一切以心、性、情、爱、恨题材演绎出的故事，都是人性大书。
肖为民喝了口酒，吃了口菜后继续道：“说‘爱’字一口一音，写‘人’字一撇一捺，但真要想它们丰满又具有内涵就不容易了，作者张扬不算本事，作品张扬才叫真本事。”
罗娟放下筷子道：“一加一等于三叫‘脑筋急转弯’，你有时也不要太极端了嘛。”
肖为民认真道：“我承认老刘有些思想，但他无境界，根本不懂‘合众细微乃成巨声’的道理，文学创作最讲求用心力说话，常言说得好‘先心上后笔下’，再以扎实的过程作基础，心力到笔力自然到。老刘的心力主要表现在挑剔上，他是个五块钱一碗的地摊儿小面，也强要吃出五星级味道来的人，凭你们说，可能吗？！”
罗娟笑道：“你也太损他了，我看未必。”
肖为民夫妇所说刘某人是厂弟子校办公室主任，此君文气冲天，酸腐十足，动辄批评他人遣词造句不地道，说话不通文理，好像跟他说话非得把标点符号都吐出来，否则就叫不会说话，尤其是看别人的文章，那真可谓挑剔到了极点，常为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只要他认为有错，芝麻说成西瓜，西瓜说成地球，立马全盘否定。
肖为民变了下坐姿后又道：“老刘最不好的是没见过的不接受，没听过的不理解，小说是靠作者的新理念创作而成，都一个模式岂不成写诗填词的旧时科考‘八股文’了。就算有错又怎样嘛，可以修改呀，为张败叶就砍树，在家嫌空气不好，出门嫌天气不好，活脱脱一个挑剔大王。”
罗娟操起筷子，边吃边道：“那我听说他好像还得过什么第一征文奖的。”
一旁的包大海听得不知所云，掏出烟来给肖为民递了过去。
肖为民点上烟后继续道：“所以老刘常常自端一付名人架子，啥叫‘名人’？我肖为民也是名人，天下有名字的人都是有名人，大吼起来谁都一鸣惊人，大社会是由人民组成的，不是名人组成的,名人只占极少一部份。半年前，我看过老刘一首名为‘大实话’的诗，那次他倒一点儿不朦胧，我只念其中一句，听好啦‘自己的子女管自己的爸爸妈妈叫爸爸妈妈’，这到底是大实话还是大空话？”
罗娟：“我不认为有多大错，那你说哪样的话不叫大空话？”
肖为民一反刚才的激动，放下筷子嬉笑道：“照他的说法那我也学着说句更大的实话，中国人住在自己祖国的四面八方。想来也是，中国人不住在自己祖国的四面八方，莫非还敢住在别人祖国的四面八方？！真要这样麻烦了，那我们也成什么什么鬼子了。”
这次包大海听笑了，罗娟笑了笑没回答，起身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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