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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访客
晚风轻轻地吹着，大伟收到岂手的短信披了件外套匆匆下了楼。李壬辰还徘徊在白天那种一晃而过的惊喜所制造的惆怅与错愕之中，他体内的肾上腺皮质激素水平证明他心中仍然留有希望。这个忧郁的青年又把数小时前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窝在自己的椅子里，一只蚊子飞来嗡嗡在他耳旁绕又飞走了。各种莫名其妙的幻想在他脑袋里蔓延，仿佛爬山虎的脚，就要触到他心头最敏感的地方。
“叮叮咚。”
这次是李壬辰的手机来短信了。他霍地从苦思冥想中抽将出来随即慢吞吞地去拿仍在床上的手机，当快要够到的时候，他忽然像触电似的激动了一下，心中划过一道希望之光。
“是杨苜蓿。”他失望地说出声来。
“学长，你在不在寝室？我现在五十一斋楼下。学长，我想见你。”小学妹开门见山地编辑了这些文字。
李壬辰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他慢腾腾地回复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苜蓿秒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事……”
这一串省略号使他想起了开学第一天那天下午凌宵说的话。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九点五十三分。由于情感上发生了过大的跳跃，巨大的空虚感向李壬辰袭来，他感到痛苦极了。此刻他哪儿也不愿意去，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等待时间过去，等着困觉降临。他回复道，“马上就要到十点，太晚之后一个女孩子即使在学校里也不安全，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们还是明天再讲吧。”
他又回到深沉的思索当中，但过了不大一会儿短信铃音又来打扰他了。
“对不起，上一句是假的，我有很急的事。”接着她跟着说，“假若我现在就这么回去了，我害怕自己过不了多久就再也承受不起。”
那青年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了，一阵强烈的头痛袭击了他。李壬辰站起来关闭一盏灯急匆匆地下楼。
杨苜蓿果然在五十一斋楼下等着。甬路一旁，高大的白杨树下，这个女孩子仿佛一个晶莹剔透的雪人。她躲在路灯制造出的阴影里，但是李壬辰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看到的是一个瘦削的身形和简洁的马尾，还有那件很特别的鱼骨白短衫。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苹果手机柔和的亮光映照在她衣服上。
“杨苜蓿。”李壬辰轻声叫出她的名字，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么大方直接的走来竟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但事实上他一现身那小学妹就一直盯着他看了。
“学长。”她回了一声并且站起身来，她原先是半坐在一辆蓝色的飞鸽自行车上的，夜色既给她制造出绝妙的伪装，也衬托出了她那婀娜曼妙的身形。
“杨苜蓿同学，你有什么事么？”李壬辰站在距离她一米半远的地方，使他正好沐浴在金黄的路灯光下，光明与黑暗的分割线正好也是他们两人的分界线。
一只躲藏在黑暗里的大猫狂叫了一声，跟着又在黑暗里逃走了。
杨苜蓿依然微微低着头，此时一千个宇宙在她脑海中打转，她沉默着，久久不肯开口说话。
“苜蓿同学，”这位学长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了，对新环境不适应吗，宿舍和邻里之间关系不融洽吗，还是初来北方水土不服导致身体不舒服？”
见她不回答，李壬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子。为了不至太尴尬，他不安地继续说道，“想是最近天气还很热，尤其下午下过雨一直嫩热到现在，中暑倒不至于，不过饮食上还是注意一下，晚上多休息。”
“李壬辰学长，我到七里台这边来是为了特地要谢你。”那沉默已久的姑娘忽然开口说道。
“感谢我？可这又是为什么呢？”他讶异地望着对方，如果这会儿是白天，他就一定能从那女孩的眼里看到那种年轻女子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紧张、兴奋以及胆怯。
在夜色的保护下，她故作镇定地说道。“谢学长在开学那天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然而并不是）并且在帐篷前迎接我入学，指点我该去的地方。”
李壬辰舒了口气，“这没什么，而且那是我职责所在。你是新生，我是老生，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们尽快熟悉校园，因为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学校里的同学了。”
“虽然这件事在学长那里微乎其微，但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所以这句谢谢一定要有。”
“苜蓿同学太客气了。那现在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的话，就……”
他立刻做出了一个就要走的姿态。
“等一下，还有别的一点事。”她压低声音说出了最后这几个字。
李壬辰逡巡不前，感到头皮发麻。他试着握了握空空的左手，又放开了，仿佛预感到即将要发生的事。
“也许，学长你没有意识到。我来自于南方的一座小城，在火车上二十几个小时的颠簸以及独自一人的长途跋涉并没有因此减少我对这次旅行的兴致，相反，企盼的心在我身体里呐喊，告诉我美好的事情就在眼前。我不必去刻意规划人生，当然也包括这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涯，因为我始终相信缘来缘去，终有定数。我以一颗再平常不过的心去审视那些云烟过往，用一双沉着的像是已经好几十岁的眼睛看待发生在我身边的所有事，以及在我生命的时光里从我身旁经过的所有人。虽然我很年轻，才十八岁不到，但却已经长久的心如止水，直到迎新的那天我见到了学长你。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过高地估计了自己，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老练老道的看客，因为我早已迷失了双眼，”她顿了顿继续道来，“我承认自己很唐突，但是一连几天，我强迫自己故作镇静，甚至用那些再也不愿被提起的过去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对人世间有任何的期待和妄想。我尝试着用旁的事转移视角，连续两天泡在图书馆里翻看那些已经看了好几遍的书，但是都没有用。学长那天一出现我就不小心弄丢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我，我找不到她了，脑袋里一直盘旋的却是一个人的样子。他的优雅和风度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擦之不掉。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我，但是强令自己不去想我实在办不到。”苜蓿微微抬起头，“来校园的这几天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有关学长的事，但不管怎么样那都不是我眼中的学长，因为它们都与我无关。我只想说，从现在起，我想从新开始塑造一个新的我，同时怀着一些可能和未知的希望。我从来没有对一个男同学说过这样的话，因为那太难，因为站在我面前的已经不只是只有一个学长的高度了，不是吗？”
杨苜蓿从阴影里向前迈了一步，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那天使般的面容袒露无疑。
在这种强大的气场压力之下，那青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想到刚刚一年级的杨苜蓿竟会这么泰然地说出上面那一段话。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的高贵气质。“她一定经历了极其深刻的曾经。”他这样想，并且长久的惊讶地望着她。
李壬辰无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也需要一点缓冲。
“苜蓿同学，你让我无言以对，我怎么能承受的起你所说的那种魔力，在我看来你的背后一定有一段非常沉痛的回忆。不管我以前怎么看你，那都是错误的。你是这么的特别，而我，”他哀伤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人。
“谢谢你的娓娓道来，让我知道在我认识的人中还有一个温纯率真的学妹，再愚钝的人也能明白你的心意。但是，哎！感情的事勉强不来，造化弄人，我们之间的那种开始是再也不会发生的了，因为在我心里已经走进来一个人，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挥之不去，擦之不掉。”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偶尔会有一两个学生从他们旁边经过。李壬辰感觉到了她那越来越明显的喘息声。
“可是，我……”
杨苜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伤心地看到她所倾慕的那个人迅速而决然地跑掉了。
“宜珂！请别走！”
李壬辰向着刚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个姑娘大喊。
“宜珂，是你吗？你回来了吗？”他冲出去紧紧抓住那青年女郎的肩膀，差点就要去拥抱她。这个女孩子就是今天下午李壬辰在沛延广场上无意间瞥见的那个人，然而对方像是被吓坏似的以为遇到了什么精神不正常的人惊恐地大声喊道，“干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认错人了吧。”
李壬辰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的机智恢复了一点，但仍然非常激动，只是有些错愕了，“你怎么会不是陈宜珂，我是李壬辰啊，即便你已忘记了这个名字但也应该记得他的样子呀！”
她惊恐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人，要不是在校园里，要不是对方长得还不赖，她早就喊救命了。
那女郎收起脸上的惊讶，她望了这个失魂落魄的男子一会儿，转而优雅地拭去落在她肩上那一对强壮的手。
“这位同学，你是认错人了的，我并非你说的那位叫陈宜珂的姑娘。我的名字是李正怡，药学院2013级本科。我想，陈宜珂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的一个人？”
李壬辰从刚才的不理智中缓过神来，现在理智占了上风，痛苦又回到他的身体里。在昏黄的街灯下，他看着这个和陈宜珂长得极像的人，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美丽，但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一对眼神。
“对不起，你说的对，我当真是认错人了，你不是她。”他落寞地说。“如果陈宜珂真的就站在我的面前，她怎么会认不出我。”
那青年女郎自顾自地离开了，只留下李壬辰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人呢？”他自言自语地说，并且长久的，神色呆板，迟钝地在空地上摸索着。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被站在一码以外的杨苜蓿全看到了。她像一棵树似的伫立不动。半晌，她慢慢说道，“他既然那样轻易地对待一个路人，那我还是回去吧。”
夜晚的时钟划过十一点，杨苜蓿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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