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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
“所以你拿下了第一局？”
李壬辰揉了一下干涩疼痛的眼睛。对往事的回忆分担了他内心的痛苦，然而这时困倦又趁虚而入。青年支起胳膊，他把那盏由于过于晃眼的台灯压得更低了，这也就更加重了四周的昏暗。凌晨三点多，李壬辰伏在书桌上继续敲击着键盘。
“是的。”
……
“李壬辰好样的，干得漂亮！你们知道吗，那个人就是我的寝室友！”韩东跳起来嚎叫不已，但是那个人听不到他两个室友的欢呼，因为观众们实在太兴奋了。
“你小点儿声！我们在外边儿，不是在寝室里。”魏书春连压带按地才使他坐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韩东这么激动过。时间已经是四点三刻，体育馆外太阳仍然高高地挂在天上。
第二局一开始就显示出明显不同于第一局的境况，比分也从来没有相差超过两分，无论谁领先都只是暂时的事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比赛双方都是尽了百分百的努力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我们已经知道，来自天津民航大学的向前在之前已输掉了第一局，如果这一局再输球的话那么男子单打的冠军就是他的对手李壬辰的了。此时，向前的胸间憋着一口气使他久不能平复，这是因为他觉得他的对手是因为耍了小把戏才赢下第一局的，而与此同时与这种愤愤不平的情绪共存着的还有一种如影随形的畏惧感。虽然第一局输球是由于自己太过轻敌了，对手故意设置了一个温水煮青蛙似的陷阱，但导致那个结果的原因事实上还是因为李壬辰太强大，他惊叹于网对面那个人竟有如此非凡的天赋和实力。不过，现在这个少年正在逐渐恢复信心。第二局开局的时候他是带着不服或者说是要报复的情绪去比赛的，有一段时间他抛开了一切，认为最后的胜与负只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不计后果的蛮干风险极大，因为会使头脑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这对于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来说是致命的。可事实上第二局一直快要打到中间的时候向前才意识到他的冲动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给他带来多少坏处，也没有使他处于被动状态，现在半局已过，比分非但没有被拉来反而时而会领先。有一点还可以确认，那就是对手一上来就是在全力以赴的比赛不再有什么保留了。“能行，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暗自对自己说。这种对胜利的渴望正在他脑袋里浓聚，并且慢慢变成一种很强的助动力。
在全场几千名观众的紧张注视下，羽毛球锦标赛男子单打决赛的比分来到了十八比十八平。“多么激烈的一场比赛啊！真是不虚此行。”这是在人们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
李壬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体力的过度消耗使他疲乏至极，不过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年轻人来说这没什么，他的手脚依然在准确执行着大脑发出的各项指令。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那些持续性的高强度训练给了他忍受像现在这种困难时刻的非凡能力，而且他早就料到会遇见这种情况，只不过实际情况比他估计的要严重一些。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他轻声说了出来，“无论怎么做比分都不能拉开。”
观众席上两边的支持者都默不作声了，他们不像那些只是单纯来欣赏羽毛球比赛的那些人（这些人巴不得比赛能再激烈一点），当然了，两波人肯定都是希望他们支持的那一方获胜，至少能高效率地拿下这一局，这样既节省体力又节约时间，因为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向草原不说话了，这除了是由于比赛过于激烈看得让人分外揪心之外，在之前的比赛中体力的过重消耗已使她没有多少力气再去为她的队长呐喊助威。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场上胶着的局势，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在她的旁边同样有这种心情的还有夏奇、田晓琪、章萌恬、谈冲等人。与他们比起来古郁辉就显得轻松许多，他已不再那么关心这场比赛的胜负，他想通了，与其强迫自己建立归属感倒不如像大多数观众们一样好好欣赏一场高质量的羽毛球比赛。对那两个人他何必非要弄清对谁的支持多一点，那是很累人的事情，因为不论睡赢，目前为止已经输了的那个是他自己。
这时预料之中的羽毛球比赛的第二个局点出现了，不过这个局点也是赛点。二十比十八，李壬辰忽然发现自己又领先了对手两分，全场观众的心弦儿都绷紧了，接下来的这一球至关将重要。李壬辰接到来球之后做出放网的准备，但当他发现对方已经快速回到那个位点附近时就忽然改变了策略回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平吊。和李壬辰一样，向前也几乎打了一天的比赛，他的判断和反应还是那么精准快速，他立马移动脚步将球击回对方左边角底线附近。这一球有出界的风险，也许是向前的控制出现小瑕疵了也说不定，但是李壬辰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愿冒这个险。这个球虽然是个高远球但是由于太靠近底线李壬辰没有办法高质量的杀球，而且他判断的时间显然有点长了，只能被动地将球挑回，此时向前也做出放网的动作，李壬辰极速返回但是对方却假动作推压后场，球落地，二十比十九。停球的间隙两个人都尽可能的找机会休息多几秒钟，不仅是他们的衣服，连他们的头发都湿透了，就像淋了一场大雨。
向前发球，目前仍然是赛点，观众们的心情正在经历第二次叫人无法呼吸的煎熬。这关键的一球再一次形成了多拍，比赛双方由于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进入无我的境界。这个多拍之后出现了另一个转折点，向前回球过高过远再次具有出界的风险。李壬辰在心里面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他的判断一向很精准，但是一个人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理性的天平多多少少会向他希望的那个方向倾斜一点的。“这是一个界外球。”他对自己说。不过这种像薄烟一般的错觉并没有能维持多少时间，但是只要有零点儿一秒的懈怠就会对他的出手时机造成重大影响。清醒的机智告诉他，他已经不可能再回一个不使他被动的球了。羽毛球就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只一瞬，它轻擦过绿色的塑料地板。观看这场比赛的观众几乎全部起身，这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边裁示意界外，但是主裁示意界内。在这种情况下比赛暂时中断，由于赛会负责用来记录用的高精度录像机角度放的不好，它无法为这最为关键的一球给出十分准确的判定，但实际上它确实在白色边界上轻轻划了一下。
边裁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是同样固执己见的也包括主裁判。裁判组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这一球最终被判定为界内。二十比二十平。主裁裁示意比赛继续。向前微微舒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假如把此前那些建议延长羽锦赛事从一天到两天的呼声只做耳旁风的话，那么这一次委员会的成员们就应该慎重考虑这个变得异常实际的建议了。下午的时间即将指向五点半钟，可是男单决赛的第二局还没有打完，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历史记录中还不曾出现过。这时对于场馆里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观众还是裁判员、工作人员都逐渐开始希望这场旷时持久的对决能早一些结束。有的人甚至有些埋怨场上的那两个人了，因为比分已然进行到几乎可以让全场一片哗然的地步。二十七比二十七，又是一个平分。
魏书春从座位上站起来，跑了一次厕所，当他回来的时候怀里却抱着两桶爆米花，这让韩东哭笑不得。“你以为是在电影院看片儿吗？”
“当然不是，可我看得越来越觉得带感了。有什么样的比赛能像他们这么能耗吗？”
“你就不怕你一离开比赛就打完结束了，最后错过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这个嘛……我是不必去担心的，照他们这个架势再打十分钟也不会结束。我已经快被频繁而来的局点赛点给折腾透了。”书春说。
“拉倒吧，净说风凉话，你上场去试试看，你的那点儿神经冲动跟他们一比简直差远了。你看壬辰的样子，他的脸色发黑显然已经累得不行。”
魏书春没有说话，他只是把一桶爆米花放在他的室友手里，装爆米花的纸桶足有三十公分那么高。
韩东顿了一下忽然皱着眉头说，“你怎么没再给我一瓶买水，你不知道边看比赛边吃爆米花是会上火的吗？”
比赛进行到现在，两个人的控制已经不如开场时那么精准，随着比分的不断攀登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当然，决赛的两个人都是极优秀的选手，如今它已经变成有关意志力的较量。
读者朋友们大概可能知道，理论上如果持续追分（一方达到二十球之后分差小于二）比赛将一直进行下去，直到到达追分的封顶。本届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比赛规程里有这么一条，一局比赛如果持续追分，那么无论谁拿到第三十分这局比赛都会立刻结束，先拿到三十分那个人是这一局的胜者。
观众的心情已经被揪得够久的了，他们绝想不到第二局比赛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他们大概也从没见过这样难缠的羽毛球比赛。不过，男单决赛决定第二局胜负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因为比分最终来到了二十九比二十九平。
最后一球由李壬辰发球，比赛继续。双方都显示出经久的疲惫。向前回球至左边角底线附近，这是李壬辰很喜欢出杀手的位置，正手劈对角，安放在场边的微波测速仪显示这一球的速度竟然超过了一百二十米每秒。向前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才艰难地把球救回，这时李壬辰再大力杀球，向前则将球挑至对方左后场，后者追身放网，两个又在网前较量了一番，仍然不分输赢。李将羽毛球高高挑起，向前猛地跳起，非常漂亮的一记扣杀，这一球证明他的体力和意志力还在忠诚地受他本人支配，然而球在过网瞬间触到了网，羽毛球径直向下跌。正当全场观众以为向前就要获胜的时候，李壬辰奋力飞身而出，羽毛球又高高的腾空而起。场上的声音随着比赛的节奏如过山车般起落。向前早已快速移步至网前，他上来就是一记出人意料的远杀，球飞向对方向后场，壬辰再次鱼贯着救球，之后再迅速跳起。这时他发现对手的回球不到位只过半场，而向前本人像是趔趄了一下似的停在自己的后场慢了将近一秒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跳杀到位，或许胜负就在下一秒钟出现。然而，令全场观众包括裁判员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们仿佛听到了金属杆儿状物硬生生折断的声音。
“咔嚓”。
当他们缓过神来以为比赛已经结束李壬辰已经赢了的时候却发现这一球原来被打飞了。那个人惊骇地楞在原地不动，他的手里只握着一根断了的拍柄。
在全场的感叹和唏嘘声中第二局结束了，最先得到三十分的向前搬回了一局，双方两局战成1-1平，最终两个人还是要通过决胜局来决出胜负。
……
“那后来呢？第三局怎么样，你赢了吗？”比爱喧嚣急切地通过一串文字问道。
李壬辰回复了一个表示肯定的符号。
他只记得第三局比分是二十一比十二。已经体力不支的向前没有办法再去高质量地完成比赛，李壬辰也因为过度疲惫几乎瘫痪到一旁的座位上。男子单打决赛一共经历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下午将近六点半计分表才停止工作。
赛后，李壬辰和向前握了一下手。两个疲乏至极的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都传达出了对对手的敬仰之情。
谈冲、夏奇草原他们奔跑过来疯狂地拥抱李壬辰，古郁辉则站在看台上微笑了一下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开了。当然，这场庆祝仪式是少不了魏书春和韩东的。
在媒体工作区，摄像小孔忙着打理仪器设备准备随时和前辈过去采访那卫冕成功的冠军得主，但是这时记者念却坐在椅子上有些发呆。
“念姐，我们不过去采访吗？念姐，怎么样，你还好吧？”
杨念抖了抖肩膀站起来，她顿了顿说道，“到底还是这个结果。”
颁奖过后，某电视台的一名记者把李壬辰请到一边问他最想和谁打球，这位卫冕成功的男单一哥环视一眼偌大的体育馆说道，“如果有可能，我想和在我们国家左手打球最好的那个人打一场球。”
当然，赛后同样也有许多记者采访了那位神秘少年的教练。面对着各式各样的话筒和录像机镜头，老头儿仍保持着他那一如既往的高冷风范，他对着其中一个举着录音笔的姑娘说：“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参加类似赛事。但就能力而言，”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那个人（李壬辰）不去参加更高级别的赛事，着实是可惜了的。”
李壬辰已经困倦地不得了，他没有办法再叙述下去，虽然网线另一端的那人还在一直追问。二三一寝室的阳台窗户变得苍白起来。没过几分钟他就扒在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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