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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第一节大学课
华镇和同学有说有笑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却没有想到刚才他处于某种原因把自己的亲爹说成是同村住着的老头，已经让满心欢喜的父亲伤心至极。父亲终归是父亲，他不能在儿子的同学面前给他个下不来台，但是华镇浮华与虚荣的内心世界，今天在无意间被父亲发现，对于这个最小的儿子，他是寄予厚望的，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儿女，一个积极向上即将步入大学的有志青年，作为父亲当然要对他严格要求，可是面对这样复杂的问题，华队长的心第一次感到很憔悴，这真是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他不知道小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的心已经冰凉得让他止不住有些颤栗。
过些日子小儿子就要去离家更远的地方上学去了，作为父亲，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掉了对儿子在这方面的教育，这一节课父亲一定要给他补上，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要给他好好补上这一课。
眼看着小儿子与他的同学又是拉手又是拥抱的难别难舍的告别了，华镇显得很煽情，眼角上还挂着颗泪蛋蛋。父亲现在已经不像早晨出来时那么神采飞扬了，只见他的头低垂着，脸色灰暗，表情也变得十分委靡不振，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已荡然无存了。沉浸在幸福与快乐中的华镇，并没有注意父亲与这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他一直都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中，所以他不可能会注意别人会有什么不同的感受，这段日子里，家里所有的人都一直处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大家手里做的活，嘴里讨论的话题，都是有关他的。现在父亲不高兴了，父亲现在很伤心难过，正在痛苦地琢磨一个根本意料不到的问题，华镇完全没有意识到。
华镇已经来到车子旁边，并且提醒正在低头沉思不语的父亲我们该去商店了。华队长又低垂着头足足停顿了一分多钟，后来却疲惫地长长叹出一口气，“嗨！”才把烟袋收起来对儿子说:“从这边小路走过去，我认识那个买烟的小伙子，到他那儿我先嘱咐他一声，求他给咱照看点车和马啊！别让人给偷去了。”
华队长倒背着手，低着头若有所思默默地走在前头，他生平一直就有这个特点，也许他自己都不太理会，一遇到大问题大事件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倒背着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数着步子往前赶路。
华成和以往一样，捡回来的第一车干柴要卸在父亲家，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华成的小马车停在了父亲家的大门外，朝院里大声喊道:“爸!你出来看看这车干柴垛在哪儿啊？”
华队长小跑着从屋子里出来:“是华成啊，怎么，今儿个上山捡柴去了啊？咋不说一声，让他们和你一起上山，一个个的都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华镇大学也考上了，家里活该干的也得让他干点了，不能总这么惯着他！”
华成一边把马车固定好，一边回父亲的问话。
“不用，这点活还不够我一个人干的呢，让他们跟我去我都嫌他们碍事，脚踢脚拌的。”
“华成，一会卸完车把车送回去带之素和孩子过来饺子，牛肉馅的，给你们带份了。”
华成把一车柴火和父亲一起垛得齐整整的，又把割回来的青草分给父亲家一半，之后赶着小马车回自己的家去啦。
华成把车子停在院子里，看见女儿正扒在窗子前，女儿又蹦又跳地喊他:“爸爸!爸爸!”
看见女儿，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隔着窗子逗女儿笑，女儿在屋子里面笑，他在院子里面笑，田之素已经把饭做好了，她见华成没完没了的只顾逗女儿笑，从屋里走到院里：“你不饿呀？快把车卸了，洗一洗吃饭啊。”
华成刚刚洗完脸，母亲一进大门急匆匆地喊:“华成啊!没告诉你别在家吃饭吗？你爸今天去兴北镇回来卖了二斤多牛肉，家里包牛肉馅饺子，你们俩抱着孩子一块过去吃吧，头一锅马上就蒸好了。”
自从那次闹矛盾之后，田之素还没有去老爷子家吃过饭，今天她还是不想去吃这顿饭，她在心里也早已经把那一页翻过去了，不爱去那边吃饭其实与那些事情毫无关系的。
华成自己抱起孩子:，要和女儿一起去父亲家吃饺子，有饺子不吃在家吃饭，不可思议。华成知道田之素的脾气，她如果不想去，你即便说出个天花来也没有用的。
田之素把早已经准备好要送给弟弟华镇的床单枕巾让华成顺便带过去，华成接过田之素叠得板板正正的礼物，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你真不去呀?饺子都不去吃?”
田之素摇摇头说:“真不去，不吃，没有咱自己家的饭下得痛快。”
华成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爸爸在一块喝酒了，小弟考上大学之后，大家一直想找个机会庆贺一下，再有一个礼拜就要开学了，华镇每天都有同学约他出去玩，今天和父亲去一次兴北镇，把入学要带的一些日用品都买回来了，兄弟姐妹们今天借助于父亲的这顿牛肉馅饺子集体庆贺一下，现在，除了田之素大家基本上都到齐了，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父亲把存放多年的老酒坛子从地窖里搬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名酒，而是当地曾经很有名气的烧酒师用五谷纯粮烧制而成，酒香浓厚存正，打开坛子嘴浓郁的酒香朴面而来，馋嘴的华成早已禁不住诱惑，倒出一碗送到嘴边就要喝，却不想妈妈怕他空腹喝酒会伤身体，一把从他手里夺下酒碗。这就是伟大的母亲，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照顾好自己的儿女，母亲是要让她先吃几个饺子，等到肚子里面有了些食物才可以喝酒，除了母亲也许还会有妻子，大概绝大多数的妻子也会这样做，但是今天这一幕，属实让华成这个心如钢铁般坚硬的男子汉心里一热，母亲！多么厚重的母爱！她的妻子田之素或者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或者从来就不会关心他，不会在乎他的身体健康问题，更多的时候，是在他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他会听到田之素把世界上最难听、最不堪入耳的骂人话对着他痛骂，田之素跟了他这么多年，只有这方面真的是很有长进的！当然他也会在迷迷糊糊当中，会被田之素激怒，举起拳头、抬起脚，每一次都会将田之素打个一身青紫，他们的夫妻关系就是这样一天天走向了崩溃的边缘了。
父亲看见这个傻儿子从来都是板着一张严厉的脸，很少有今天这样发自内心开怀的笑容，或者是人在兴奋的时候看见什么都高兴吧？他笑着说:“就这一点像你老子，跟酒特别亲，见了酒就想来两口。”
一家人欢聚一堂，嘴里嚼着淌着油的牛肉馋饺子，喝着浓郁醇香的陈年老酒，只是尽兴的欢声笑语，谁也不会料到父亲今天还会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大事的做，今天父亲请大家来吃饺子，绝非是单单的庆祝，大家不要误解他的用意，大家可能都以为父亲请大家过来吃饺子，是为了庆贺小弟弟升学，父亲已经正式宣布：“我告诉你们不是！我今天突然就悟出了一个道理，你们的父亲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能把我这个老儿子功成个大学生我当然高兴！老儿子给我脸上增添光彩了，人家就要脱离咱这穷乡僻壤的山窝窝了，咱们从此之后跟人家也就越来越有距离了，我现在正在琢磨一个问题，我这个老儿子越走越远，越飞越高，你们大家说说，你们这个小弟弟能不能有一天他就不认咱们这些土包子了？”
屋里的空气有些变味了，大家还在兴致勃勃，可是只有华镇一个人忽然感到了不妙。
华镇沉不住气了:“爸爸，您说啥呢？我怎么可能不认你们呢。”
父亲的脸沉下来了，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我说肯定有这个可能！华镇你还别不愿意听，我问你，今天在兴北镇遇上了你那个同学对不对？”
华镇的脸紧张得有些抽搐，他声音软弱地回答说：“对。”
“他问你我是不是你爸对不对？”
华镇手里的筷子落到桌子上，头也低垂到了桌面上，不敢再去正视父亲的眼睛。
父亲的声音里失去了多日以来的温和，几乎是吼叫着厉声问道：“你告诉你这些哥哥姐姐们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你告诉人家你这个亲爹是谁?我听得真真切切！你说‘那老头不是我爸，是我们一个村子住着的，我顺便搭他的小马车过来的。’你是这样说的不是?”
父亲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这下家里的空气可紧张到了极点了，全家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嘴里嚼的饺子再也咽不下去，一个个鸦雀无声，屏住呼吸。
“我的天啊！”
父亲余火未消，他继续伤心地发表言论：“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连亲爹老子都不认了，这个大学你现在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念？”
华镇嘴里叼着半个饺子再也吃不下去了，他的眼睛早已被泪水蒙蔽，头恼一下子乱烘烘的，一会儿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跪在父亲面前:“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现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生气别伤心啊！爸爸，我求你千万别生我的气，我再也不会有同样类似的错误了，我只是怕同学笑话你穿得那么破旧，而我却穿得那么时尚，我心里知道，您是为了让我穿得更体面些才不舍得给自己买新衣服穿，爸您相信我，将来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回报你们的。”
屋子里只剩下华镇泣泣沥沥的哭泣声，大家都惊魂未定般地愣愣地坐在桌前，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父亲阴沉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容，而且他的眼里一直是湿润的，他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眼眶，这是大家从未见过的！
华成是个直性子的人，但是他有一个惯例，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兄弟姐妹受委屈，现在虽然华镇做了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但是他也要帮助他摆脱现状，他见小弟一直跪着不起，过去把华镇抱到桌边坐下：“别哭了，知道错了就好，俗话说得好，子不嫌母丑，狗还不嫌家贫呢，爸爸这是寒心了，以后千万注意，这几天你要好好反省反省，现在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你的一言一行，不能人走的越高越变得世俗。”
把弟弟安扶好，他也要冒着甚至会被父亲抽几个耳光的危险说几句：“爸爸，您也消消气了，我小弟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他并没有嫌弃您的意思，只是觉得您穿得过于寒酸，他又穿得那么好怕同学笑话他，所以您以后再跟他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把在家干活时穿的衣服换下来，他的同学多，指不定在哪里就遇上了，你这身装束多让他尴尬！他觉得没面子这也并不算过分，以后大家都注意这些生活上的小节就没这事了。”
父亲不再说啥了，他肚子里装了一天的不高兴，现在都已经发泄出去了，他虽然还板着个脸，可是声音却缓和了许多，自己倒了一碗酒，对孩子们说:“大家都别愣着了，该吃吃该喝喝，总之来说华镇能考上大学我们大家都高兴着呢。”
做父母的哪里可能会记儿女们的仇，他们把儿女们一个个养到这么大，也没想让你们有什么多大的回报，只是到了父母老得不能动的那天，儿女们都能尽一份孝心，不让他们受太多的罪就行了。华家在孝敬父母这方面自古以来都是有规章，那种孝道是一辈一辈传承下来的。华成的奶奶瘫痪在床整整十二年，华队长膝下的儿女们，除了三女儿华梅妹和老女儿华云那时候小，没有给老奶奶做过啥，其余的大家哪个都给奶奶揣过屎倒过尿，没有一个人嫌弃，老猫炕上睡一辈传一辈，你现在为别人做的事，也正是让别人将来照着你的样子为你做的，孝敬老人是这个民族的传统美德，每个家庭对于子女们最多的教育大概都是有关孝道方面的内容。
华镇还在低着头流眼泪，妈妈才从这错综复杂的事态中醒过腔来，开始心痛她的老儿子：“华镇，把眼泪擦干别哭了，牛肉馅儿饺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你爸也有不对的地方，我都把那套洗干净了的衣服拿出来了，他就是不穿，不注意小节！”
父亲也是开天劈地头一次在儿女们面前承认过错:“是我也有不对，我寻思这一路上暴土扬场的，换身干净的衣服走这一圈子回来也弄埋汰了，还得洗还得涮的，就可这一身折腾了，下次我注意就是了，不过我还得说，华镇，你老爸在土包子也是你爸，以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能不认自己的亲爹！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评价你？你爸能不能活到你顶用的时候还两说呢，我给你讲的都是些做人的基本道理。”
华镇再一次痛哭流涕地向爸爸承认错误，他还是个学生，还没有涉足社会，出生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加入到城镇里的那些娃娃们中间，强烈的自尊心和自卑感时常揪扯着这个农民家庭出身的青年，虽然父亲已经尽力让他的衣着比同村里的同龄人整齐很多，可是跟城里那些衣着华丽的青年人比起来还是相当逊色的！骨子只知道要面子，自己不如别人却不想承认。有了这次深刻的教训，华镇现在应该认真思量，以后该怎样去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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