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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协议
涉及到的几个人当中，只有曾贵林他还没有亲自去拜访，他也是凡夫俗子，夺妻之恨，是个男人都会怒发冲冠，战斗是迟早的事情，陆翔回来之后，曾贵林就躲出去了，这几天他的工作也被停职反省了，索性回家帮助父亲料理一下家务事。
陆翔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看隔壁曾贵林家房门上还上着锁，明摆着曾贵林这是在躲他，本来想跟他单独谈谈，这是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曾贵林支持他，两个男人携起手来共同努力，是完全可以挽回局面的。可是曾贵这个人却回避三尺，左等他不回，右等他也不回，陆翔气得在心里直骂：娘的！兔崽子曾贵林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不回，只好我去找你了。今天非见到你不可，即便是你钻到地裂子里面去了，我也一定要把你挖出来。
陆翔猜想，曾贵林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也只能躲到他父亲家里去，所以陆翔就沿着去兴北方向的公路一直向北走，曾贵林的父亲家就住在距离大贵镇三里路的菜家屯。曾贵林的母亲半年前患胃癌已经去世了，听说现在他的父亲也确诊为胃癌，陆翔一路上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思索，他不知道曾贵林的父亲知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许大家正瞒着他老人家呢，因此陆翔又一再克制自己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气，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老人家省省心吧。
陆翔上高中的时候，经常与班里的男同学一起到曾贵林家聚会，所以，他对曾贵林的父亲也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
曾贵林正在院子里用红砖砌院墙，一道并不算长的院墙，在这之前是用泥土堆砌起来的，现在曾贵林已经把这段土墙拆掉，正用新买来的红砖打院墙，陆翔径直走了进去，陆翔笑着跟在院子里坐着看儿子干活的曾伯父打招呼：“曾伯伯您好！您还认得我吗？我就是那个当年最爱爬到黄果树上吃果子的陆翔呵，您看看我是不是没有多大变化，还认得我吗？”
虽然他和曾贵林是邻居，可是他也只是在曾贵林和珍珍的婚礼上与老人家草草地见过一面。
曾贵林的父亲站起来拉住陆翔的手说：“认得，认得，孩子你回来多久了？快进屋里坐，屋里坐！”
陆翔在一条木板凳上坐下，笑着对曾贵林的父亲说：“我昨天回来的，我是来找曾贵林说点事情，不用进屋，就在这院子里坐一会儿吧，又宽敞又明亮。”
他伸手指着头上结满果实的黄果树说：“今年的黄果树结了这么多果实。”
他把长条板凳往树枝下挪了挪，就这儿吧，这里只要伸手就能摘到果子吃。
曾贵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面对陆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坚持要请陆翔回屋去坐坐，喝杯茶，爷三个慢慢聊，陆翔听老人说话的口气，猜测也许曾贵林的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看见老人对他异常的客气，他心里自然对这位绝症在身的老人产生了同情与怜悯，于是他心疼地拉紧老人家的手，再三宽慰他要鼓足勇气战胜病魔。
看看地上还有一些混凝土，陆翔对曾贵林说：“快点干，把地上这点泥用完，不然干了就浪费掉了。”
曾贵林加快了速度，把地上的泥用完之后，他摘下手上的手套，从一只大水桶里揣出一盆水，把头和脸一起冲洗了两遍，一边用毛巾擦拭，一边问陆翔说：“你的意思是咱哥俩好好聊一聊呗。去哪儿聊呵？在这儿还是回家？”
“我们路上边走边谈吧，三里多路，什么问题都谈清了吧？”
陆翔伸手勾住一枝长到墙外面的树枝，上面结满了绿色的尚未成熟的果实，他捡最大的果实一颗一颗地摘下来。今年这棵果树结的果子最多，高中的时候，从果实很小的时候开始，曾贵林每天都带一些去学校分给大家吃，陆翔是吃得最多的一个，因为他每天都在半路上等着曾贵林，看见曾贵林走过来了，就疯狂地跑过来把曾贵林肩上的书包抢过去，挎在他自己的肩上，不是为了帮曾贵林拿书包，而是为了吃书包里面的果实。
陆翔抓了一大把果子，松开树枝，抬头看了看那颗高高大大、硕果累累的黄果树，上中学的时候，他最鼓喜欢站在那枝树杈上摘果子吃，能吃到树尖上又大又甜的果实。
他很快就把手中的果实吃完了，一步跳到墙头上，伸手勾住另一棵树枝，抓住一串果子，刚想要往下摘、突然想起了那个时候来这颗树下摘果子时学会的枝术，每串上摘下二、三个，这叫蔬果，果实太密，果子长不大，所以果树是要蔬果的。
又摘下两把装在止衣口袋里面，从墙头上跳下来之后，再面对曾贵林时，一下子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满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学生时代快乐无忧的场面。
曾贵林把那条长板凳往墙根挪一挪，陆翔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在上面，在这儿静一静好好想一想，毕竟今天的这次谈话很重要。
曾贵林也坐在了那条板凳上，他没有正视陆翔的眼睛，而是低着头故作顽皮地说：“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你开始吧，你来问，我来答，答得不好，你随便处治，是打是骂，由着你的性子来，只要你能出气，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陆翔皱了皱眉头，嘴里面的果子，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你真的爱彩云？”陆翔问。
“没错，是真的。”他肯定地回答陆翔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陆翔又在问他。
“高中那会儿，她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对她想入非非了。”
陆翔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曾贵林。
“我怎么没看出来呀？你很会伪装的吗！”
曾贵林含蓄地笑了笑说：
“你的眼睛除了看书本、看黑板、就是看田之素，你哪里还有时间去观察别人。”
“这我可真没想到，彩云病了之后，你还喜欢她吗？”
“我想，爱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那以后，我除了爱她，更多的是心疼她，后来，你真的娶了她，我暗地里为她高兴，真的，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医好她的病。”
陆翔阴沉着脸说：“如果是你们不小心走到了一起，这我也许还可以原谅，可以不怪你，如果你说你早就爱上了她，我真的会想到很多，太不可思意了，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
陆翔一直把彩云一个人丢在家里，彩云对那个家那么满腔热情，热情到了连娘家都不肯回的地步，每天却要一个人面对那个空牢牢的庭院，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来找珍珍和曾贵林去帮助她处理解决，虽然她总是那么嘻嘻哈哈地，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曾贵林看得出来其实彩云的内心是很难、很窘的。数九寒冬，她那双稚嫩的手，伸进冰雪里往外拽劈材，曾贵林看见了，疼得心都要碎了，所以，曾贵林的心又开始为她敞开了，让她一步一步地走进来，用他那宽阔而温暖的胸膛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
“你把她带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荒漠，我看透了她那颗被你冷落的心，正在一天天的枯萎凋零，我是在用一颗火一样热情的心，去唤醒去挽救一颗快要僵死的心灵。”
曾贵林吟诗般地向陆翔袒露着自己的心声。
陆翔站了起来，“你这意思是说一切错误都是我造成的？你这理由是不是太勉强了，不过你刚才说的这段我挺敢兴趣，有时间的时候我可能要把你刚才的这段话谱上曲子呢。”
陆翔从曾贵林的面前走到黄果树下，眼睛看着天边的一片雪白的云朵：“女人们都是能工巧匠，她们能把一个懦夫铸造成为勇士，连我们这些平庸之辈，也都已经被她们敲打得出口成章了，你听听我在不久前创作的一首歌曲，他打着节拍，用他那好听的男中音唱了起来：
云是飘在天空的，
你却要把她捏在手里；
风是旋转飞舞的，
你却要把她禁锢在瓦罐里。
结果，
云儿碎了，风儿散了，
爱情，只剩下了无声的悲泣。
泪是要流出来的，
你却总是把它含在眼里，
委屈是要倾诉的，
你却一次次把它埋葬在心底，
结果，
心儿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天天僵死；
人憔悴得犹如一株残菊，
惆怅地唱一曲很久以前的情歌，
将泪抛撒在枯萎、萧瑟的秋夜里......
“听得出来，你这首歌是为田之素写的吧？谁都知道你心里面一直装着田之素，其实杨彩云当初选择你，她也明明知道是自欺其人的，现在她勉强承认了自己的幼稚，放开了手，给你自由了。”
曾贵林明显是在为彩云打抱不平了，陆翔直盯着他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不要把话扯远了，在这场官司里我才是受害者。”
他们都屏住呼吸沉默不语了。
过了一会儿陆翔叹了口气，对曾贵林说：“是的，你说得一点没错，那天听了她唱给我的那首歌之后，我就一直想为她写一首歌曲，不瞒你说，一想起那个人，我就会有一种想要写点什么的冲动，也许这次出来，我就不会再回到大学里去了，直接去日本，一边管理家族企业，一边去搞文学创作。”
两个男人彼此相视，都勉强而尴尬地笑了笑，陆翔又伸手摘下一颗果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他长长地吸口气说：“咱把这一页翻过去吧，这次我一定要把彩云带走，你也一定要想办法把珍珍接回来，这是我的一个坚定不移的原则，曾贵林请你支持一下好吗？”
他是先去劝的彩云，彩云给了他一个很坚决的‘不’；他再去劝姚珍，却又被姚珍婉言谢绝了；他又去找他的恩师、岳父大人，他是那么喜欢陆翔，总该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支持吧？可是，他也一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了他，真不知道，他陆翔做了多少对不起杨彩云的事情？看来彩云跟了他陆翔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无尽的苦头啊！
“老曾!”
陆翔拍着曾贵林的肩膀，认真地说：“你是我最后的一个访客，虽然，前几位都不支持我，可是，只要你能和我站在一个观点上，我们两个男人一起来努力，两个家庭就可以同时言归于好，两个无辜的孩子，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健康成长了，曾贵林，你好好想一想，认真考虑考虑再回答我。”
曾贵林把头深深地低下，双手不停地抓搓着自己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我把姚珍伤得太重了，即便你把彩云带到国外去，她也不会在踏进我的家门半步，我和姚珍已经彻底结束了，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挽回的余地。”
陆翔软绵绵的双腿，仿佛支撑不住他那高大的身躯，一股风吹过来，他差点摔倒，曾贵林迎过去伸手将他扶住，把他扶到那条板凳上坐好，他站在他的面前，丝毫也不掩盖地说：
“我想，如果从照顾好彩云的角度上去考虑，她身边的确需要我这样的人始终陪伴，因为我懂得她的心思。”
陆翔忽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曾贵林的衣领，大吼道：“你他妈再敢胡说八道！我砸扁了你！”
曾贵林也瞪起眼睛冲他吼道：“你知道孤独的漫漫长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是苦海无边，是杳无人烟的孤岛荒漠，是女人的眼泪汇聚成的一条无边无沿的河！”
曾贵林的父亲看见两个人拧在一起了，跑过来站在他们面前命令他们说：“都给我放开手！有话好好说，我这个快要死去的人求求你们了，就算是你们给我个面子，不要打也不要吵！”
陆翔其实已经无话可说了，他用力一把将曾贵林推倒在地上，自己一个人大踏步地向大门外走了出去。
既然如此，就让曾贵林全心全意地去照顾杨彩云吧，陆翔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决定立刻退出。
陆翔把自己的一些不能丢弃的东西，运到了自己的老屯，封好，寄存在了一个亲戚家，拒绝了乡亲们的挽留，启程告辞了。
杨彩云虽然是从心底里愿意离开陆翔的，可是，这次一陆翔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毕竟过去她曾经爱他爱得如醉如痴，陆翔是在追不上田之素的情况下，才接受她的，也许陆翔正早就急不可待地盼着这一天了。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悲愤，几分忧伤，她把录录从陆翔的怀里抱回来，背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陆翔，我还是要十分感谢，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同情与怜悯，不管是不是你诚心的，至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我想要的家，我知道，我一直是你的负担，你很幸运，现在有人接替了你。”
陆翔紧闭着嘴唇，许久才说：“我对你的承诺，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弄清楚了，是你自己改变了主意。”
当曾桂林十分惭愧的表情站在他面前时，陆翔心头反而升起一丝怜悯、一缕沉重，他沉默了许久长长地打个哀叹说：“怎么说呢老曾，咱们现在谁也不要说对不住谁了，谁也不要埋怨谁，这到底是谁坑了谁，谁害了谁呢？到底是谁对谁错？咱们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既然是你们都愿意这样，那就尊重你们的意见吧。只是我还不能走得利利落落的，彩云舍不得我把儿子带走，所以，我还要留下一个最大的牵挂在你这里，还要麻烦你好好待我的儿子，有儿子在这里，虽然相居两国，我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
杨彩云抱着儿子站在很远的地方，她在流泪，儿子正用那双小手在她的脸上擦抹着，陆翔的心如万剑穿过。
他看着彩云，想对她说：彩云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最后一个女人，这辈子，我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做我的妻子。彩云既然已经决定和曾桂林结合了，他的话也没有必要说出来，他发现自己对彩云的那种深深的歉意和牵挂，却有曾无减了。
陆翔在临上车的时候，低着头在曾贵林的耳边说：“你扛不下去的时候千万不要硬扛，你知道的，我才是杨彩云最好的医生，这也算是我们口头上的一个君子协议吧。”
陆翔是彩云爸爸最喜欢的姑爷，虽然爸爸支持他们分手，可是，当他真的走了的时候，爸爸却像个失去亲人的孩子，嚎啕大哭了一场。这样更曾加了杨彩云的心负，她病倒了，眼神迷迷离离，妈妈又吓坏了，她顾不上重病的身体，来找曾桂林：“小曾，我要你一句心底的话，你会不会嫌弃彩云？你是诚心想要她吗？”
曾桂林默默地点点头：“阿姨，你放心，我会对彩云负责到底的，我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那好，既然你愿意，你们抽空到政府部门去登个记吧。”
彩云现在病秧秧的，身边也须要有个人来照顾她，彩云的母亲认为他们登完记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过日子了，这样也会减轻一下做父母的一份负担，彩云父母亲的病情日趋严重了，现在病的病、倒的倒，谁也没有精力给他们操办婚事，也只能让委屈一点，就凑合着在一起生活吧。
本来曾桂林也没想要大操大办的，只是简单的换了两套行李，添了几件新摆件，有知道信儿的同事和同学、朋友来给他们祝福，也只是吃了糖果和瓜子，喝了杯茶就走了，总之，一切都很简单很朴素，杨彩云病还没有完全好，身体很虚弱，大家看出她是强撑着身子骨招待大家，所以，来的人只是几句祝福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曾桂林和杨彩云的新家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赵桂香没有去给他们祝福，她一直在为姚珍报不平，在她眼里，杨彩云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姚珍待她的那片心，就是被一只狗吃了，见了姚珍也该摇摇尾巴的，杨彩云真的连一条狗都不如，是个地地道道的害人精。如果不是你当初发疯一般的要嫁给陆翔，田之素和陆翔也许会走到一起的，可是你得到陆翔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去珍惜他，曾桂林哪一点能比得上陆翔？他除了每天能陪着你，还有能超过陆翔的地方吗？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曾桂林也一样，珍珍是个多好的媳妇，又能干又会体贴人，杨彩云风一阵、雨一阵的，有你叫苦的时候，好你个曾桂林，就让杨彩云往死里魔你，魔你一辈子，魔死你！
曾贵林很快就与彩云组建了家庭，他的工作也彻底被停止了，在大家看来他太不像话了，移情别恋，这样有严重生活作风的人，政府机关是不会再继续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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