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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为人兄长
在老同学的婚宴上，几个老同学都喝得酩酊大醉，华成刚走到村头，一见到村子，就倒在路边酣酣大睡。
当有人发现他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弟弟妹妹们用手推车把他推回家。妈妈看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慌手忙脚地去找米醋，想给他灌下去解酒，可是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怎么也撬不开。
两个小妹妹急得哭起来：“二哥，你醒醒吧！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妈，要不然，咱们送他去医院吧。”
“二哥，你喝口水吧，张开嘴呀，喝点醋，解解酒。”
两个小妹心痛二哥，嘴里却骂人家田之素：“她咋就那么好呵，一脚踩不死个蚂蚁，真的娶了她当媳妇，你就得养她一辈子。”
妈妈又急又气，自己躲到外屋伤心地哭了。
凌晨两点多钟，终于听到华成含含糊糊地要喝水的声音，妈妈赶紧把兑好的米醋送到他嘴边，他喝下之后，仍然不清醒，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一大堆话，他脑海里如今大概还是酒桌上的场面，有一句话听出来了，他说要出家当和尚去，这又引得母亲好一会儿伤心流泪，好一顿责备：“你出的哪门子家？当的哪门子和尚？三丫哪点比田家那个穷书生差，你要是同意娶三丫，明天订婚，后天咱就办喜事。”
华梅和华云姐妹俩忍不住大笑起来，三妹华梅说话直来直去：“我的亲妈妈呀，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你当是买进门一个小猪崽子吗？做做铺盖、打打家具这也得一个多月呢。”
妈妈这是急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华成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感觉胃里面火烧一样的难受，跑到外面呕了一气，吐出了一些变成苦味的酒水，刷了牙涑完口之后，仍觉得嘴里有一种难忍的苦味，妈妈特意给他用小米、大米和绿豆煮了一盆粥，把家里那个珍贵的白糖罐子放到小餐桌上，小妹看见糖罐，忍不住嘴馋，伸进手去，捏了一个糖疙瘩，扔进嘴里，美美地品尝。三妹赌气的把糖罐抓到手里，数落小妹说：“小馋猫，拿那么大一块，二哥，给你倒碗里点，赶紧收起来，一会儿她嘴里面的吃完了，还得来拿。”
华成摆手对三妹说：“快收起来吧，往饭里搅白糖，甜了巴唆的，还有个吃，我吃不惯，赶紧把这个宝贝收起来吧。”
胃不舒服他本来不想吃饭，妈妈把一大碗粥放到他面前，命令他说：“好不好吃也得放两匙，你那胃被那白酒泡了一夜，不养养可不成。”
三妹硬是往他的粥里加了两匙蔗糖，妈妈再递给他两个咸鸭蛋，“你那胃里装的都是酒，再有这么几次就该穿孔了，以后喝酒的时候自己有点分寸，这么喝酒会喝出毛病的。”
小妹笑嘻嘻地看着二哥：“喝醉了真合适啊，又有白糖吃，还能捞到两只咸鸭蛋，明个儿，我也出去混顿酒去，喝醉了回家有好吃的。”
“一边去，该干啥干啥去，一个喝醉了就够操心了，你还要出去混顿酒去。”华云冲二哥作了一个鬼脸躲到一边。
华成坐在桌旁，一点一点的艰难地吃着碗里的二米粥，妈妈坐在一边看着他吃饭，华成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面容蜡黄憔悴，
“华成啊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喝了，人这一辈子能有个好身体不容易，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落下毛病这一辈子就完了。”明明知道儿子不喜欢她这样唠叨，可是妈妈还是不停地规劝。
“妈，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没事了养两天就好了。”
妈妈依然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昨天多危险啊，这是夏天你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要是冬天醉倒在路边，不冻死也得冻成重伤。”
华成应声道：“我以后不多喝酒了，妈妈，你放一百颗心好了。”
父亲在一边听着有些不耐烦了，“你这老婆子怎么还唠叨起没完了，酒桌上就是这么回事儿，喝到高潮了谁也管不了自己，不喝酒还叫酒席吗，大男人吗，喝酒就要喝透。”
妈妈本来不想把爸爸扯进来，可是，听了他这样的反面教育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样教导儿子吗？我本来不想说你什么的，你还好意思拿你这些歪理来教导晚辈，你觉得他将来像你一样喝十回醉九次，这才像男个人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亲见妈妈急了就把话拉过来：“是这么个理，喝酒的时候要有心眼，不能倒多少喝多少，有的人心眼多喝得差不多了就偷偷跑了，还有的人一会儿去一次厕所，他其实是去把喝下去的酒想办法吐出去，我还见过一个伙计，喝酒时手里拿一条毛巾，酒含到嘴里不往肚子里面咽，过一会拿毛巾擦嘴巴时顺便把酒吐在毛巾上，这就是酒鬼，喝酒也要学着会捣鬼，咋能一个心眼的，倒多少喝多少，自己找罪遭，以后喝酒的时候，不能实打实的往肚子里面下。”
华成吃完饭把碗一推，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大队的拖拉机被他承包了，所以时间都是自己的，他正想出去走走，被父亲叫住了，“你先别走，让你妈妈给你拿些钱去大贵买身衣服穿，今年麦收之后打场挣到钱了，换套新衣服。”
父亲对妈妈说：“老婆子，你给儿子拿钱让他上镇上去，给自己买一身好衣服，再买一双亮面皮鞋。咱们不要媳妇，可不能不要体面，要把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亮亮堂堂的，走在街上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不是娶不到媳妇，而是没有配得上咱们的姑娘，遇不到合适的，认可终生不娶，当年你老爸也是这个想法。”
“这事也随根呵，华成，咱是不是应该开车去呀？”妈妈一边去取钱，一边说。
华成回答：“我自己骑车去，一开车就要混上来一车人。”
华队长放下手里的活，“损小子，比你老子还小气，开车去，我也去集上转转，谁想搭车就把谁带上，咱有钱了还差那点柴油，半个月才能赶上一次大集，谁不想去逛逛集市，凑凑热闹。”
“我也正想去呢，干脆，带上你两个妹妹，咱们全家都去逛大集去。”妈妈这话，正对两个妹妹的心思，小姐妹俩赶紧去找出门穿的衣服。
华成也要去换出门穿的衣服，他对妈妈说：“那你们快点收拾，我把你们带到镇上，车放在一边你们看着点，我去县城，镇上那几件衣服，都在那儿挂了几年了，每次去看见的都是那几件衣服，我看不上眼，去县里百货商店买去。”
三妹和小妹听说二哥要去县城，心花怒放的样子，两个女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二哥，我们也要跟你去县城，带上我们吧，帮你选选，你自己买不好的，我们知道你穿什么衣服好看。”
父亲坚决拒绝：“你们俩就算了吧，一去一回，两个人要花掉十几块钱的车费呢，到集上逛逛就行了，让你二哥一个人去。”
小妹嘴巴撅起老高：“哼，还说有钱了呢，那咋还这么抠门呢，人家长这么大，还从来也没去过县城呢。”
“我也去，二哥你带上我吧，我帮你选衣服，你带我去咱们县城的大江边看看，江比大河大很多吧？爸，您就让我们跟二哥一起去看看大江吧。”三妹简直是不依不饶的，抓住二哥的衣襟不肯撒手。
“当天去当天回来，去百货商店买衣服都得快着点，不燃就赶不上未班车，没有时间去看大江，想要看大江得住旅店，更麻烦了，住一宿旅店一个人最少五块钱呢。”华成打心眼里不想带两个妹妹，又麻烦又操心。
“华成呵，你就别搭理她们了，这两个小魔头才不知道天高地厚呢，你整天整宿的在场院里转圈开那个车，挣这几个钱咱得留着扩大生产，哪能由着她们的性子胡来呢，你自己去，谁也不许跟着，上大贵集上逛一天，有便宜点的衣服给她们一人买一件，不比看大江住旅店强多了。”
在华家，父亲的话就是圣旨，谁也更改不了的，两个小妹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毕竟也有值得高兴的事情，父亲答应了，给她们一人买一件新衣服，这可是过年也不一定有的事儿，华梅比较满意：“那行，不去了，你说好了，给我们每人买一件新衣服，别到那儿了，让你往外掏钱的时候又变挂了。”
“不变挂，说买一定给买，我三闺女和我老闺女，今年没少给我干活，一件新衣服钱，挣来了！”父亲肯定地说。
“不行，我三姐你可真容易满足，二哥为啥能买一套，还答应给他买一双新皮鞋呢，我不同意，我们也要买一套新衣服。”
小妹华云平时没有三妹华梅话语多，但是，如果论心眼，她可比其他几个姐妹都多，父母亲又多少对她有些偏爱，她想要的必须得到。
可是她心里明镜似的，咋能跟二哥比呢，二哥出多少力，挣多少钱？社会主义国家的优越性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他们这个家也是这样的规矩，二哥整宿在场院里开车给人压辊子的时候，他们都在被窝里睡懒觉呢，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爸爸，我没说要跟他买的一样多，”华云竭力为自己争取，央求爸爸说：“你刚才说要给他买一双新皮鞋的对吧，一双新皮鞋要多少钱呵？一定要比我们一身衣服的钱多很多的。”
“那也不行，这已经够优待你们了，就一件新衣服。”显然爸爸的话是不能更改的了。
华云想要的东西，没有轻易放弃的，一哭二闹三耍赖，不达到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她应该进行第二步了，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她的眼泪明明是在对人说，爸爸就偏心眼，家里的活儿哪一样少得了女儿们，喂猪、作饭、洗碗，有时候还上井沿挑水呢，大地里的活，也一样跟你们去锄田刨垄，哪一样都不能少干，就算不会开车，没像二哥一样去给人家压棍子打场呗，明儿个，我也要学开车，不让学都不行。
华成早被她们的一阵乱呛呛闹得心焦：“行啦，别闹了，我不买新皮鞋了，泥土路，也穿不出来个皮鞋样儿，省下钱给你们买新衣服。”
“你不买新皮鞋，也只给她们买一件，这就不错了，要是没有这个车，一件新衣服也没有。”父亲还是要坚持自己的原则，他在儿女们面前一直是个严父，什么东西如果你不要也许他还能给你，你越是争越是要，他反而不给了，这就是他们严厉而又不讲情面的父亲。
华云见没有希望，在一边更加伤心悲泣。
“看看你闹吧，二哥的新皮鞋买不上了，你也没争来，损人不利几。”虽然小妹也在为她争取，可是三妹看见二哥的新皮鞋要买不成了，所以，她又在责备小妹华云。
华成心疼两个妹妹，其实，他自己不买可以，如果不给妹妹们买，那可不行。
妈妈把钱交给华成时，华成数了数，发现这里并不包含那双新皮鞋的钱，站在那儿数了几遍，都是那个数。
“妈，这里没有买皮鞋的钱吗？”华成问妈妈。
“这是买一身新衣服的钱，你不说不买皮鞋了吗？”
妈妈可真是的，往箱子收钱的时候容易，往外掏钱的时候咋那么费劲呢，华成又想气，又想笑。站在哪儿只是看着妈妈。
妈妈明白了他的意思，从钱匣子里拿出够买一双新皮鞋的钱，默默地递给华成。
小妹见二哥拿到了钱，顿时眼睛里有了光彩，凑到二哥身边，伸手要去抢二哥手里面的钱。三妹给二哥使眼神，让二哥把手里的钱拿住，不要让小妹抢去了。
“我说了，我不买皮鞋，省下的钱给你们俩个买衣服，一个个长得如花似月的，却穿得破衣啰嗦，多不相称，放心，我说话算数的，快收拾收拾走吧，再晚一会儿，我赶不上车了。”
“行，行，行！”小妹乐得手舞足蹈外跑。
华梅不满意小妹的钻横跋扈：“穿上了也不痛快，损人利几，看看跟二哥一般大的人，都有皮鞋穿，你好意思拿二哥买皮鞋的钱去买衣服穿。”
“有能耐你别要哇，我都替你争来了，不领情就算了，还损我。”小妹在挖苦姐姐，她现在完全是一付胜利者的姿态。
“别嚷嚷啦，再不走，我一个人开车走了呵。”华成见两个妹妹又要开火了，放开脚步走到车子跟前，拿起摇把子三下五下启动马达之后，自己首先坐在驾驶座位上。
华梅听到车启动了，第一个跑出来，跳到车上，想背着别人讨好二哥几句：“二哥，你还是买一双新皮鞋吧，都怪华云，这通矫情。”
“买啥，不买了，穿上了给谁看呵。”二哥的话里有话。
“你又想人家田之素了，咱根本够不到人家，你就降降标准吧，三丫真的挺好的，依我看，她比田之素强多了，就是没文华呗，咱庄稼院，有几个有文化的，她干活手可快了，你们俩个人，包七十亩地都不用雇人，日子指定能过好。”三妹还是第一次这样劝比他大五岁的二哥。
华成其实没有把华梅的话听进去，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想些啥，自己也不清楚，那种欲求不能，欲罢不忍的感觉，让他很揪心、很无奈。
西院的林婶，见华成启动车辆，华梅穿得干干净净的，知道他们要去赶集，隔着帐子喊：“华成呵！你稍等婶一会儿，我进屋揣几个钱，捞一件衣服就出来。”
“行，我等你两分钟，别进屋打扮起来没完啊！”
东院的三姑、西屋的老婶都少不下的，每人又带了一、两个孩子，这还没出大门，就坐上来十几个，车上的人已经满了。
妈妈最后一个出来，从仓库里提出一大篮子鸡、鸭、鹅蛋，要拿到集上去买。华成从车上跳下来，从妈妈手里接过来，挺重的，有四五十斤：
“妈，家里原来有这么多禽蛋蛋呵，能卖几个钱呵。还是留下来咱自己吃吧。”华成不想让妈妈把这篮子禽蛋卖掉。
妈妈手捂着篮子，恐怕华成抢下去。
“吃了都变粪了，啥也见不到。”妈妈说：“拿到集上，能卖几个钱花好不好。”
华成忍不住笑了：“妈，你这是啥逻辑呀，咱日子过好了，生活也得跟着提一提啦。又不缺这几个钱，你说你啊，自己家的家禽产的蛋也不舍得吃，攒了这么大一筐，拿去卖。去年分的麦子，也不让我去磨面，就放在那仓库里，留着，麦子不像玉米那么好留，爱生虽子，人啥不得吃，留着喂虽子吧。”
“那明天就去磨一袋子白面，麦子减产，你爸说了，这以后就不种小麦了，一年一茬庄稼，种小麦不划算，我想细水长流，明年一年就不用花钱买面吃了。”
华成的小四轮车，开出院子，这段泥土路，坑坑洼洼的，为了篮子里的那些蛋，只能用二档慢慢往村外开，目不斜视，路上有人要挤上车，他也不用把车停下，谁能跳上来，谁就跟着借个方便，反正也挤不上来几个人了，过了兴隆屯，就上了砂石路国道了，车子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一倍，路上全是赶集的行人和车辆，车水马龙，背筐的、挑担的，一看就是奔着大集，去卖家里积攒下来的禽蛋、瓜果蔬菜。
距离大集很远，华成的车已经无法往前开了，赶集的人，一个推着一个走，在看看大集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华成也取消了去县城买衣服的念头，这里有集市，县里的商贩也把自己的货，拿到这儿来叫卖。
这个大集成立以来，这刚刚是第二个集市，还挺红火的呢。
一家人都在等待华成把车锁好，一块去集上转转，不然，这么大个集，一家人走散了，一半会儿聚不到一起。
二哥锁车，华梅和华云往集市里张望，华梅一眼就看中了那件粉红色的麻纱衬衫，嘴里哇啦哇啦地叫着：“我就要那件粉红色的上衣了，多少钱我都买。”
说完看了一眼父亲，怕正在四处张望的父亲没听见，又补充一句：“老爸，您看见了吧，就那件衣服，不管要多少钱，你都要给我买下，一定要，我实在太喜欢那件衣服了，再配上一条乳白色的长裤，哎呀！没比的了，爸，我就买粉红色的上衣，乳白色的长裤，多少钱你都给我买下。”
“是挺好看的，买，我闺女喜欢就买，咱有钱了，把女儿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父母的脸上也光彩。”
妈妈的那篮子禽蛋，还没有买主，不知道这一篮子鸡蛋，够不够给两个女儿买衣服的。
妈妈心里还是感觉不该这么浪费，如果卖这篮子鸡蛋的钱，够给两个女儿买衣服用的，也许她的心会踏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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