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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实实在在的负债
华队长打算把逃走的那些人家的欠款，直接平均分摊到各家各户，田会计认为这样做不妥当，恐怕会引起群众的愤恨，那些多余的贷款，如果也平均分摊到各家各户的名头上，社员账面上的欠账就会成倍的增长，那将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在过去，社员们账户上的欠债，只是一串数字而已，真的转到了银行，就成了实实在在的债务了，是子子孙孙几代人的负担，这片贫瘠的土地，只能收获玉米、大豆，那个沉重的包袱，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成为永远的负累。
田会计去找华队长，就是要跟他探讨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他现在完完全全站在了老百姓的立场上，他要全力以赴，尽可能地去减少去缩短那串即将转到银行去的数字。
田会计一股急火，病倒在炕，他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头胀痛得像顶个大柳罐斗子，由于身体还在高烧不退，外套罩上了一件破棉大衣，全身还觉得透骨的寒冷。他不得不坐在华队长家的热炕头上，把炭火盆搂在胸前取暖。
华队长把炭火用铲子拨一拨，红红的火烤得人脸上泛起了红光。
“病了就在家好好躺几天，”华队长一边给火盆里面的火用铲子压实，一边对田会计说：“现在，大家都知道要种地了，土地都承包到个人手里，总算不用我们每家每户地去追人家下地干活了，连那个傻秋子都知道，明天得早点起来，把院里的积肥送到地里去。”
田会计搂着火盆，还冷得瑟瑟发抖：“我真的病得都起不来炕了，可是我不来找你，你又不能来我家找我，你扔给我一句话，让我拿着账本去挨家挨户转账，自己却一边眯着没事了似的。你说说，逃走的那几户人家的欠款，怎么能往我们个人账面上平均分摊呢？我这不是自己去找挨打吗？！社员们肯定谁也不会同意的。”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欠银行那么多贷款，人家迟早要来找我们的，你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等人家来的时候，给你个措手不及，到那时候你现作账来得及吗？”
“那我们也不能这么做，别人欠的债，由我们大家来还，这说不过去。”由于高烧，身体寒冷，会计说话的声音打着颤。
华队长找出一块干姜，用锤子砸碎，又从一个玻璃罐子里面掏出一把红糖，用热水壶里面的水冲开，揣到田会计面前说：“给，把这碗生姜红糖水趁热喝下去，我看你好像真的病得不轻，不行就去医院打一针，干啥上这么大的火,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把自己急死了，你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赶着往前奔吧。”
华队长的话还没有说完，田会计已经满眼是泪。
“你看看你，还挺委屈，哭个啥哩？”华队长看了一眼田会计，挖苦他说。
田会计声音哽咽地说：“我哭的是呵，我没有给我的儿女们积攒下什么财富，而是给他们留下了一大堆的饥荒！怎么想都觉得实在对不起我的这些儿女们呵！儿子要娶媳妇，女儿要考大学，我却一点出路都没有，只能靠聘女儿给儿子娶媳妇，他们怨我、恨我，这些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的。”
“那是你平时对他们管教不严，你难道养育了他们，还养出孽来了不成？我们欠的债，也都是因为生他们养他们才欠下的，这点你一点都不要有什么心里上的负担。”华队长这样劝田会计，可是他自己心里上也感觉到了对儿女们的亏欠，只是他账面上的欠债数字，由于他的头被人打成重伤之后，公社书记一句话，就一次性都给他减免了。
田会计还是很悲观，他打个嗨声说：“嗨！谁说不上火那都是假话，地是承包到个人手里了，可是这地还没有种上，从春到秋，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战胜不了的天灾？所以，到了秋天，能还上多少，都还是个未知数，我们队上在银行的贷款，还有那些逃走的人扔下的欠款，依我看，不如用生产队现有的固定资产来抵债最好。”
“你说什么？”华队长瞪起眼睛冲会计嚷道：“你是想拿生产队那些房产去抵债不成？！”
“可是，土地都已经承包到户了，你留着那些空房子做何用吗？”田会计见华队长急了，他无可奈何地说：“我们用这些房产能顶一部分，这样至少不用拿着账本，把那些逃走的人家的欠债直接分摊到各家各户，这样绕个圈子，就能化解一些群众的愤怒。”
华队长深深地低下了头，他的眼里也流出了泪水，声音哽咽地说：“如果把我们生产队大院也卖掉了，那么，我们的大集体就彻底不存在了，以后，社员们连个开会的地方都没有了。”
田会计继续说服他说：“这样做至少能减轻一下大伙的负担，你想想，社员们账面上的那串数字，已经够沉重的了，不知道要还到啥年月呢，你要把逃走那些人的欠款平均分摊到各户，一定会引起众怒的。你把生产队大院卖掉了去还债，还有银行那些剩余的代款，都先用这些固定资产来堵一下，剩下多少再另做打算。”
华队长还试探着反对田会计的说法，他还想再留一留那个能作场院用的生产队大院，还想再留一留那个可以在里面放电影的大会议室，还想再留一留那两趟能容纳近百头大牲畜的圈舍，所以他还顽抗地说：“这些也是集体财产，你拿这些财产去堵那些人的欠债，和拿着账本去挨家挨户平均分摊是一回事儿，我暂时不想变卖这些固定资产。”
“眼珠都没了，你还留个眼眶做何用吗？”田会计说：“方法不一样，你让我拿着账本把逃走的张三家的欠款，直接转到李四家去，这根本不是个办法，谁也不会同意我们这样作，如果那样，社员们定会集体反抗，自己家的债不知道要还到何年月呢，谁还愿意去替别人家还债。”
华队长手拍着脑门，长叹道：“哎哟！真是头疼，这些王八犊子，他们最好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看见，扒了他们的皮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真不想绕这个圈子，就把他们的欠款直接转到社员们的账户上去，而且要直接注明，张三家的欠款，某年某月转到李四家多少，我就是要直接引起众怒，让他们打心眼里痛恨那些逃走的人，扔下一大串欠债，还拐走了我们的大牲畜，我就是想让我们的社员，不管在哪里遇到了他们，都追着屁股催他们还债！”
其实，要把社员们在队里账面上的贷款，转到银行，还是远远抵不住队里欠银行的贷款的，银行的工作人员，现在正在暗暗地把星光三队现在的固定资产一一作评估。
星光三队，现在固定资产正房十二间，材质为木料和泥土结构；东厢房有十二间，是木材和泥土结构的，这是生产队的牛棚；西厢房有十二间，是木材和泥土结构的，这曾经是三队的马棚，后院还有一个磨米坊。星光三队承包到户之后，剩下的只有这些谁也搬不走的房屋及大牲畜圈舍了，所有能拿得走的，都被社员领走，变成了个人的私有财产。
三队在银行的欠贷，是全公社最高的，如果把这些贷款都转到个人头上去，还贷的日期很可能要遥遥无期。行长在员工大会上当机立断，必须立即行动，把星光三队现有的固定资产一律扣押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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