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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之灵的苦
客人们喝完酒，介绍人开始行使自己特殊的权利：“咱们一行来了五、六个人，在这里也观察三天了，关于彩礼，今天双方也进行了口头上的协商，既然两个孩子都很看好对方，双方家长也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就这么订下可以不？”
女孩儿的哥哥先开口说：“我没意见，如果妹妹同意就订下吧。”
妹妹低着头，红着脸，只是微微的笑。
介绍人大笑着说：
“笑就是同意了，要是不同意呀，那小嘴早就撅起老高喽。”
女孩儿的妈妈对这个家庭人口多有些反感，可是对田之林却十分满意，她口里不停地叹气，女孩儿怕妈妈说出不同意的话，眼睛直盯着母亲。介绍人果断地说：“老嫂子，你别在哪儿摆迷魂阵了，两个孩子都同意，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田之林这小伙儿，你上哪儿找去呀，这两个孩子有多般配。”
既然介绍人把话说到这分上了，女孩儿的妈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的确，田之林的帅气，她第一眼就看中了。所以，她爽快地说：“我老闺女同意，那就订下了，直接把彩礼单写了，免得再来一趟，这么远的路，大家都麻烦，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赶回去了，都出来三天了，家里仍得东一堆西一片的。”
一张纸上写着几行醒目的大字，女孩儿家所要的彩礼，都在这上面，写得很清楚：干折干卷三千元整，不包括结婚时的四床铺盖，不包括结婚时的大、小衣柜。注明：结婚后小俩口不带分文外债。
介绍人把彩礼单子交给之林的父亲：“你看看这么写行吗？这已经是最低的了，你们双方这一天的时间，就研究这彩礼的问题了，你没意见，就把这张单子接过去，不接，就说明你没看好这门亲事。”
田会计长长地打了个哀叹：“哎！我接下了。”
他从介绍人手里正重地接过彩礼单子，介绍人笑了：“这就对了吗，你犹豫个啥吗？羊毛出在羊身上，下面有三四个大钱垛呢，你怕啥吗？”
客人们启动小四轮拖拉机扬长而去。
虽然田家有待嫁的女儿们，但是，这张最高的彩礼单，还是让田家的父母亲一筹莫展。
之灵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客人走后不久，她一反常态，在跟所有的人发脾气，而且脾气越发越大，大家似乎都在让着她，谁都不跟她一般见识的，可是，她后来却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我全都看明白了，你们就要对我下手了是不是？你们那小算盘，已经打到我头上来了。你们要把我卖掉是不是？”
她一个人委屈地痛哭着。
妈妈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人家那有心眼儿的，盼着能早一天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呢，早一天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挣钱才算是自己的，往自己腰包里一揣有多好。我们这样做呀，是让你享福去了，在这个穷家一天到晚吃苦受累，你还没呆够哇？”
“苦也好，累也吧，我都愿意，告诉你们，别想把我嫁出去，少打我的主意，这不公平，我十四岁就下地跟大人们干一样多的活儿，到了这会儿，家里没钱娶儿媳妇了，却一句话要把我聘了彩礼嫁出去，你们这样做是不是丧良心！一样的女儿，你们为什么对她那么娇惯，到我这儿却什么都变了。”
之素被妹妹这突然的反应吓得躲在小屋子里不敢出来，听见之灵在抱怨她什么，心里又多少有些不满，可是，她想来想去，还是原谅了之灵，妹妹的确是这个家里最可怜的人。
“你们这就是拉完磨杀驴，我告诉你们，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之素心里开始发慌了，不打之灵的主意，那就是要打她的主意了，这可不行，她还要读很多年书，如果之灵真的十分抗拒，妈妈会不会去学校硬把她拉回来，怎么办？天哪！如果那样可怎么办啊？她这时本能地想起了郝文宇，想起了郝文宇的家境，别说三千块钱的彩礼，就算是一千块钱，郝文宇去哪儿弄去呀。如果妈妈和爸爸是这样的原则，她和郝文宇的事情，百分之百是要告催的。因为还有赵桂香，人家可是分文不要，而且还是要倒搭郝文宇的，之素现在已经慌得没有了主张，只是在心里默念着，之灵，你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嫁了吧！这样，你即成全了哥哥，也救了姐姐呀......
妈妈不慌不忙地，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作辩解，也是在劝慰之灵：“有什么办法，农家院的闺女，家家都一样，谁家聘女儿不要彩礼，又有谁家不是聘了女儿，才能娶回儿子的媳妇，你放心，女儿都是一样的聘，这一点上，我保准不偏袒任何人，读书的不读书的都要一样地聘，要不然别人就有意见了。”
之素在屋里默默地听着这一切，她心里很烦、很乱、很纠结，不管怎么说，只要之灵同意嫁人，她起码能躲过去眼前这一关的。
这次田之素离家时，她把钥匙交给了之灵：“你和之梅、之俏就住这屋吧，把我的东西都放到箱子里面去，我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一次，你们不要和哥哥、爷爷挤在一个屋子里了，多不方便呵。”
之灵接过钥匙，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早就该这样，本来吗，凭什么你总搞特殊化，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享受这个待遇呀，住校了还占着一个屋，门一锁谁想进都进不来，说到底就是，你比谁都霸道！爸爸妈妈就知道惯着你。”
之灵似乎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强加到之素身上了。
田之素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嘴里嘟囔着：“连个谢字都没有，听听你说的这话，都是些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我又没惹着你。”之素一转身走出了房门，头也不回一下，用匆匆的脚步，表现了对之灵的不满。
街上，父亲拦下了一辆四轮拖拉机，对正向街上走来的田之素说：“之素哇，这辆车正好要去镇上，你就省省脚步，搭这台车走吧。”田之素答应着：“嗯，知道了。”
车上已经坐满了去镇上的人和返校的学生们，她跑到车前却挤不上去车。
司机从驾驶座位上下来，把车上的一些东西一股脑地往一起堆。
妈妈和几个妹妹也都跑着追到街上，妈妈嘱咐她说：“好好念书，要什么自己不愿意回来，就托人捎个话回来，妈给你送过去，天凉了多穿些衣服，晚上睡觉别踹被子，你爸在你二姐那儿，给你留了足够的口粮，吃饭的时候，别假假咕咕的，一定要吃饱饭呵。”
之灵在一边又冷嘲热讽了：“哎，这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我怎么不记得，妈妈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关心过啊，怕她冷着，怕她冻着，这又怕她饿着了。”
妈妈瞪她一眼说：“就你总爱挑协理，她长这么大总共也没在这个家住过几年，这你怎么不说，小时候满街追你让你上学，你东躲西藏，就是不给我念那个书去，现在看人家念书你后悔了是不是？晚了！总说我偏着这个，向着那个啦，我就偏心了你想怎么着吧？”
之灵不服地：“我倒是不能把您老怎么着哇，可是，偏疼儿女不得济你知道吗？”
“不得就不得，就算是她打我骂我，我也偏疼她啦，我高兴，你又能怎么着我呢。”妈妈赌气地说。
田之素想到昨天晚上妈妈说过的话，也想起昨天晚上之灵的悲哭，也许之灵真的在家呆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所以对妈妈说：“妈，你就别跟她一样吵了，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小妹最后一个从屋子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张两毛钱的纸币，“姐，你等一下，我给你送钱来了。”
妈妈看着小女儿：“这小妮子，捡废品卖了两毛钱，这儿藏那儿掖的，留着给她姐上学用，她就跟这个姐姐对心思。”
小妹之俏和两个小弟弟总是这样，平时捡一些胶底儿、绳头儿、废铁什么的，来收废品的了，就拿去换几毛甚至是几分钱，从来不舍得换几块糖果吃，把一分一毛的钱，都攒起来留着给姐姐上学用。
田之素心情本来一直很沉闷，当妈妈接过之俏手里的钱递给她时，她再也忍不住一直克制的眼泪，用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滴滴答答地溢出来。
司机把她的座位腾出来了：“上车吧大学生，我既然遇上了，怎么也不能让你徒步走八里山路去上学。”
父亲招手向司机致谢：“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之素跳上车，司机启动马达，机车轰隆隆的载着满车人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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