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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生活快节奏
西边的太阳红得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从学校到他们租住地，有两站多地的距离，让过了两辆装满黑压压乘客的公交车，手里大包小包提着的东西，一点也不方便挤公交车，不要多想，只有这样走回去了。她走到路口，向右拐，迎着夕阳走去，她的脚步依然幽美、风度翩翩，今天的夕阳特别红、特别大、特别迷人，田之素没有把分秒必争的脚步停留在夕阳里，她自己有那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去作，怎么可以去眷顾黄昏呢。她从来不去问自己现在多大了，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匆匆逝去的岁月，有目的地冷冻在了那个二十几岁的年青时代，或者正因如此，没人看得出来她已经是五十岁出头的人了，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至今还满头青丝，还一直是那条利落的长马尾发髻，肤色还是那么白皙细腻，人们知道她的实际年龄时都会由衷感慨，献上几句赞美之后委婉请教：“姐，你平时都吃什么呀？用什么化妆品？你是怎么把自己保养得这么好？”
“姐，你的肤色怎么那么白皙细腻，头发又黑又亮，哪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啊，再有人问你年龄时你别说五十多，就说刚三十岁，你把自己保养得这么好，一定很会养生，你平时去养生会馆吗？”
其实，她在养生方面真的是一塌糊涂，一般有人请教她日常保养方面的问题时，她会这样告诉说：“我最最与众不同的是，能把过去的一切都冷冻起来，那些想要做、来不及做、一定要做的事情，我不会放弃，更不会忘记。而是都被我冬眠了。”很多时候，在她忙得不可开交，有人又麻缠着她问她保养方面的经验是，她往往这样简单回答一句：“我会冬眠。”
现在的孩子们活得才叫精彩，他们不会把那些影响心情的事情，随便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所有的不如意不开心，都只是短暂的。华天乐刚才由于同学的炫耀，恼火得要弃机出逃，他刚刚站起身，就被同学一把拉住：“华天乐，你敢扫大家的兴当逃兵？”
乐乐顺势又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显示屏前：“那就打完这把。”大家又开始游戏大战，人类与怪兽的决斗还未定出胜负，他这样逃走了，几个同伙当然会骂得他狗血喷头。
两天高考的高度紧张在这一刻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几位刚刚从考场里走出来的同学，他们都已经进入了一个虚幻的、惊险的人类与怪兽的生死搏斗的现场，人类用智慧和勇敢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怪兽，可是立刻又有一个又一个变异的怪兽出现了，又一次生死大战，他们早已把妈妈、把老师、把紧张的学习忘在脑后，为了孩子不知辛苦的母亲们，正在专心为孩子配制营养丰富的晚餐，田之素把腌制好的鸡翅放进油锅里烹饪，儿子高考结束了，这道菜的寓意是展翅高飞，是必不可少的，旁边的蒸锅里，蒸了一锅开花馒头，这叫顺心如意，她根据以往的经验，把发孝好的面团调制好配料反复地揉，然后放到冰箱的冷藏室里几小时，这样蒸出的馒头个个是张开嘴大笑的。她忙得不可开交，手机又响了，电话是公司主管库房的车间主任打来的，主任忙乱之余没有忘记问一问考生的情况：“田姐，你儿子考完试了吧。”
田之素一边翻着油锅里的鸡翅一边回答：“考完了，总算考完了，谢谢主任关心。”
主任言归正文：“田姐，明天快来上班吧，你上月的报表，有一项跟员工的报单对不上，我们从来都是要以员工的生产记录为标准的，所以需要你的月报表改一下。我现在手里也一大堆活，实在帮不了你，财务哪边整天跟我急，我快要顶不住了。”
田之素刚刚到这个公司四个月，每次报表都会有一处或几处与员工的生产记录有些出路，这是她最挠头的。她深知这次报表关系到她的去留，可是，一切心思都在高考考生身上，没时间更定不下心来，去翻阅工人一个月的乱哄哄的日生产记录，不是她不珍惜这份工作，实在是要全力以赴为儿子的高考服务。
她深知对公司的亏欠已经无法弥补了，在电话里跟主任赔着不是：“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主任，我给您添乱了，这几个月真的没有全心全意投入工作，都是高考搅和的，把工作做得一塌糊涂，真的对不起。”
主任显然同情她理解她：“谁不是啊，我儿子不也马上就中考了吗，可是工作就是工作马虎不得，错就是错了，公司里谁会有这么宽阔的胸怀，因为你是个高考考生的母亲就不追赳过失了，这个月奖金肯定是没了，而且因为你们的连续失误，我和厂长每个人都要至少二到三百块钱的罚款。”
田之素不知怎么回答她才好：“主任，那您说怎么办啊，让他们只处罚我一个人好了，辞退我也可以，只要不连累你们。”
“公司就是这么规定的，谁说啥也没有用，其实也不只你一个人错，三个保管都是这样频频出错，实在说不过去了。”
田之素想借此给主任提点建议，像他们这样的一派混乱的生产流程，如果要让一个同时代替几个人工作的保管员，做到百分百的不失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很难的事情，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说：“主任，您说可能不出错吗？最起码仓库要和生产线严格分开，而且要完全封闭，这样才能保证盘点和出入库的准确无误，您说这么混乱的一个环境，却要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保管员一个人，这本来就不公平吗。”
其实主任比谁都清楚，可是现在也只能安于现状，想法与实际是有很大距离的，她回答田之素说：这谁都明白，如果只是生产部说了算，一切都好说了，现在是部门之间达不成一致，你要想改变现状就要花钱，老板不想花这份钱，拿什么去改造。”
田之素没话可说了，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也许你是这个家族里面的一元，可得到上下辅佐，可是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来人，没有谁会去为她的工作提供任何便利，一句话就是，你能适应就在此留用，不能适应就调头走人。
田之素紧张而矛盾的心情是难于言表的，从A公司出来，这是第三家，第二家是大连的一个公司，她只在那儿工作了两个月，那是她的一次疗伤旅行。她想用距离忘掉A公司十几年的履历，心灵上又一次重大的伤害，实在找不到可以安抚自己的最好办法，如果不远远地走出去会让她窒息，会让她失去理智......
因为儿子的学习成绩迅速下降，她辞掉工作回来了。很多人劝她在孩子临近高考这几个月，不要去找工作，只在家陪孩子，可是少一个人工作，家里就少一份收入，不工作，显然不可以。
也许C公司的这份工作她接得太匆忙了，她的前任也就是现在的主任，田之素把她的工作完全拿起来，主任才能去新厂就职，只是一周的交接过程，车间工人的工艺流程她完全一知半解，只凭会财务报表，就把活给揽过来了，老厂这边又只有她和一个半年前来的质检员，对这里的工艺甚至还不如她，她只关心原料的含量质量够不够，铅、砷、游离酸超不超标，田之素要了解工人的工作流程，下料多少，成品半成品出了多少，付料产生多少，她要把这些在下班之前通过网络邮箱报到各个部门，工人在早晨三、四点钟上炉，在室温三、四十多度的车间，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下班时又乏又累，匆匆忙忙写的今日生产报告单，常常与实际生产的数量不一至，这时往往也是快下班的时间，田之素要带替厂长把明天工人生产计划下到质检部门，要根据工人单子上的各种原料的消耗，入库的各种产品的数量，和今日销售的单据逐一对比核算，打到表格里，新厂那边早已经一遍一遍催着她快把今天报表传过来，厂长催、主任催、市场部、供应部、老总、副总、财会、枝术一共八个部门都在等着看她的报表，如果又偏偏在此时，来了一摞发货单子，同时来了几辆大货车准备发货，又只好把这放一放，发货是最主要的，一个公司的销售，是公司赖以生存的命脉，别说别的，田之素，只能指挥货车一一到位，停在本车该停的位置，按每张单子上的数量，指挥叉车司机装车，她这时要准确无误地数装到车上的货物，四百袋、八百袋、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七袋、八袋，都要按提货单子上的数据装车。货车司机把载着货物的大车开走了，回到那个可以打羽毛球的大办公室，这时比她年轻两岁的质检员揉声细语地说：“又来了好几个电话呢，催你要今天的日报，田之素飞身坐到微机前：“他们应该知道现在有发货，急有用吗？”
“哎呀，人家只管本人分内的事情，谁管你现在进行什么，到十六点四十五了，还收不到报表，人家当然要打电话来管你要了。”
“真要命，越忙越添乱，刚刚作好的报表又要重作了，发出几十吨的货，还要大大地改呢。”
“这么说你明天的生产计划也要跟着改了？”
“那是当然的啦。”
“哎呀天哪！你还是赶快把你明天的生产计划重新写一下吧，幸亏我还没把你给我的计划传给我们部门经理呢。”
“好吧，近水楼台先得月，先给你写明天生产计划通知单。”
“你快点写，快点，我还得把明天的大、小晶体合格证再作一些呢，肯定要多了许多，咋办啊？都四十五了，今天通勤车最好晚一点过来。”质检员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合格证的印章、和带有C公司标志的质检部专用的印章，两个印章巧妙地放在一起捏在手里，沾上红色印泥，向天兰色的小纸片上飞速地打印着，还要印上本产品的代表今天是周几的特殊条码，再打上年、月、日，一张小合格证上，她要这样打上三次印章，田之素来到这家公司，这边的办公人员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他人员都搬到新厂那边去了，这边的集体办公室，办公的桌椅都已经撤走，如今这个空空荡荡的大办公室，显得如此开阔，完全可以在这里打羽毛球。这里昔日的景象她们两个人都不知晓，如今的冷清倒挺和两个人的心意，因为她们都是比较文静，甚至有些内向的人，至于工作方面，虽然没有领导在此督促，但是她们作自己分内的工作，都是一丝不苟的，一个是质检员兼化验员，一个是代替厂长、主任部分工作，主要担任生产部、供应部、市场部三家仓库管理工作的保管员。晶体铜生产车间的设备还没到位，厂房还在建设中，所以，至今还没有搬到新厂那边去。两个人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合作，但是互相了解、互相协作的程度，有如相处多年的亲密战友。
日报、周报、月报，日复一日，田之素到这家公司主要的任务就是作这些报表，无数次地去和生产车间置为一体的生产部、供应部、市厂部混合使用的大仓库巡视、清点、随时随地的伸手拍一拍库存的各种产品，是不是有结块的现象，如发现有、或疑似的，都要回屋去找质检员开袋检查，判断是否需要过筛生产。
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多跑几趟，举手之劳，最让她心不安的就是那些报表，日报周报还好说，只是月报，尽管她怎么谨慎怎么认真，每次报表总会有一丝漏洞，业务没有完全精通，匆匆忙忙把活接下来，导致这样的结果是一方面。但是另一面，田之素也确实知道，自己把主要的精力都给了儿子，她到C公司也快四个月了，却还静不下心来完全投入工作，不像在A公司时那样全力以赴、心无杂念。在A公司十几年的工作历程，为了公司她可以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二位，她知道，要想继续在C公司工作，必须把在A公司的那股工作热情激发起来。现在，回过头来检讨一下在C公司这近四个月来的表现，自己都说不过去。还是自动提出离职吧，她这样在心里打定注意。虽然知道从新选择对于她来说有多困难，一个陌生的公司，人脉关系十分重要，就像C公司，内部几乎都是亲戚关系，一个十几岁的小学生都比你有资格，不管你怎么着急用电脑，只要他去了坐在电脑旁边，就算你把哄小孩子的好听话都说尽了，也要等到他把这个游戏打完，如果你正在用电脑作账，他会在你身边不停地嚷嚷：“你快点、你怎么还没有报完表、你明天再报不行吗。”
想来想去，还是拨通了主任的电话：“主任，我想我还是自动离职吧，或者我的能力真的有限，而且高考完之后我家就要搬回铁东去住，离公司往返要四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公司发货又偏偏都在下午五点之后的时候多，跑通勤实在很不方便，对不起，这几个月给您添麻烦了。”
“你为什么要自动辞职？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大家都在错，不是你一个人，别犯傻，明天来上班，把月报表重新报过来就完了。”她听出来主任对她很是珍惜的口吻。
新厂那边有三个保管，她过去就多边，也许田之现在心里不安，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本来厂长不想让田之素下去的，因为她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生产部、供应部、市场部的保管账她都会做，公司愿意用这样的人。
主任在电话里再三叮嘱：“姐姐，您不要那样，我们大家对你的工作都很认可，你是不是多虑了，我悄悄地告诉你，这边有一个保管员我们不想用了，你工作能力比她强得多，每天发那么多货，这么久居然没有一次失误，这是大家认可你的重要原因。”
“可是，高考结束了，我的家就得搬回去了，是往东边搬，而咱们这边又要往西搬，每天要倒三段车跑通勤，在路上一去一回将近四个小时呢，所以，我还是放弃吧，这也许是因为有些力不从心，毕竟已经年过五十了，如果要是倒退十年八载的，或者我想都不会想，说心里话，我很喜欢咱们公司的这份工作。”
沉默了一会儿，主任轻声地说：“如果家真的要搬回铁东，确跑不起，太远了。可是也就这一两个月，铜车间也就搬过来了，我们本打算搬过来之后，让你管供应部原料那一块，看来我们又得从新打算了，为啥非得搬回铁东去住呢，这份工作其实挺适合你的，姐姐，最好还是留下，我们大家都合作这么久了，多好哇。”
“对不起，我们家还有其他成员，我自己方便哪行，还得考虑别人，所以，主任您尽快安排人来接替我吧。”
“哎，我尽量吧，让谁去接你的活呢，我得跟付总研究一下，实在不行，就得去人材市场再招聘一位，我们这边有一位真的很让人操心，懒懒散散地，姐姐，别忘了你明天还得照常来上班，我现在就给付总打电话，您先忙吧，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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