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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忏悔录 第十一章 (7)

作者:浚深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19-01-30 00:35:41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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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这里已经积满了雪。

    东北风吹过,天台山堆积的雪包的表面被轻轻地吹散,上面沙沙的细细白雪在夜晚路灯的映照下很是耀眼,看上去像是里面闪烁着金光的滚滚烟尘,又有些像是姑娘头上被吹起的一缕缕长长白色发梢。

    站在这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天台上的风景过了两个季节。从秋天到冬天,从我在这里拒绝了苏丽栀的表白,到我在这里给倪鲲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再到万圣节前夕我在这里跟黄云晴大吵了一架。前路似乎还长,我不知道在前面还有谁和什么事情等着我。然而仅仅只是将要过去一个学期,我脆弱的内心就已经让我感到无力承受。

    就在这时候,天台的门被推开了。

    “你在这呐?不嫌冷?”官恩婷披着一件毛毡大衣走了出来。我印象里,她向来是少有发怒的那种女生,而且每次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是极其富有磁性的。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她的这两句简短的问候,就能让人心里安定不少、温暖不少。

    “嗯,姐……”

    那时候所有国际班的人都管官恩婷叫“婷姐”、“大姐”、“Luna姐”,我喜欢在私下里直接管官恩婷叫“姐”。

    再后来我再次审视高中时候过去自己的行为、以及我和萧全的关系的时候,有人给我做出了这样的总结:因为我,戴俊森,作为一个被人摆到班级干部的位置上而没有拒绝、并且也很符合我自身的能力以及理想的角色,说明我自己潜意识里是有一种想要帮助学校匡扶风气的这样一种目标,并且不做到极致不罢休,这是我所谓的“道”;而萧全,同样作为一个被人摆到校园帮派头把交椅位置上而没有拒绝,而且他还有过去的经验经历和相应老道世故的作风的这样一个角色,他也有他的“道”,即是维护学校内部的一种地下规则,这样的规则不会被写在纸上,因为萧全自己就是这个规则;而为了达到各自的目标,两个人身上都会有一股霸气,我的霸气是儒家的霸气,是“理”,无规矩不成方圆;而萧全的霸气是墨家的霸气,是“义”,随心所欲。

    两个为了不同目标却拥有相同霸气的人,注定会对立。当时尽管和和气气,而且看似互补,实际上,距离真正对立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我看来,或许这之中还有一个因素,有时候会把这种对立隔离,有时候会把这两种力量融合。这个因素,就是官恩婷。

    “你在这待了多长时间了?真不嫌冷啊?”官恩婷站在铁消防梯上,看着我说道。

    “……嗯,大概也就三五分钟吧?姐,怎么了?”

    “三五分钟?你这至少待了十分多钟了,都上课了你知不知道?”

    “啊?是吗?”我一时间在这里发呆得元神出窍,竟然没听到上课铃响起的声音。“这样啊……那个,姐,我想自己在这待会儿,可以么?”

    “这多冷啊?别再冻着……戴俊森,我能跟你聊两句么?”官恩婷问道。

    “哦,可以啊。”

    “那就别再在这待着了。哈哈,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冻着?”官恩婷站在高处,低着头眨着眼睛,看着我笑道。

    我勉强笑了笑,然后走上楼梯进了走廊。看来我真的是冻僵了冻到傻了,进了走廊里感受到室内的温暖之后,我才发觉我浑身都是一股朔气,而且我那天在天台上站了将近19分钟左右,一直都是只穿着一件毛衣站在那里,双手冻的都快掰不开手指了。

    那时候国际班水晶楼里,因为总共就有五个班级,外教和中方老师加一起用手指就能数过来,所以不仅有很多教室空出来,还有很多办公室还空着。其中有一间就在老柯他们的隔壁。那个屋子略奇葩的是那扇门,如果插上钥匙怎么开都开不了,但是不插钥匙的时候,不管怎么锁都锁不上。为了充分利用空间,章江把它暂时改成了会议室——当然也不过是给里面摆了一张沙发和两个扶手皮椅而已,大多数时候是给方妞等一批美术不错的学生在要搞活动时候画装饰画的时候使用的画室,偶尔高一三个班开班委会例会的时候会用这个办公室,章江等一干老师们、外教们、干部们还真不怎么使用,有事情就在外籍校长办公室或者章江办公室说完了。

    官恩婷把我领到了这间屋子里,打开了灯,然后她把外套脱下搭在了扶手椅上,接着直接在扶手椅前面席地而坐,看着我说道:“你就坐沙发上吧。你看看,这地儿多好,还暖和还舒服,不比外面冻着强多了?”

    我拘谨地笑着,然后走到了沙发旁,并着膝盖坐了下去,身体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我的身躯仿佛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丝寒意而继续打着哆嗦。而官恩婷则是盘着腿坐在地上,还向后抻了个懒腰。

    “婷姐,你也坐沙发椅上面啊……坐地上多硬……”

    “没事儿,坐地上不是接地气吗,哈哈哈……而且还有地热,没事儿……”

    我不敢看着官恩婷的眼睛,如果不是开玩笑,每次她找我说一些正经事情的时候,我都感觉我不是在心甘情愿地等着领命令,就是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缓了一会儿,我才说到:“那个……姐今天……找我……是要跟我……说点什么?”

    官恩婷捋了捋头发,然后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说点什么……哈哈,你说呢?说点你最近的事情呗?”

    官恩婷的语气依然柔和,声音依然悦耳,但是我的心里却越发地不淡定,双膝并拢得就更加的紧。

    她看我不说话,便抬了一下眼镜,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呢,我这一阵子是一直想找你谈谈的。你最近自己的表现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我抬起头,看着官恩婷,然后默许地点点头。官恩婷继续说:“其实估计你也能知道最近班级里、包括咱们国际班整个高一都对你有点意见,因为你最近脾气实在是……用老柯的话说,实在是‘太不稳定了’。小事儿呢,我就不说了,就说最近两件闹的比较大的事情,一个是你跟倪鲲你俩在班级里闹别扭,那个事情我不知道具体起因是怎样的,但是最后还差点都动了刀子;另一个就是今天这个事情,你跟章俊你俩吵架,听说你还把菜汤泼到章俊身上了……我其实一直觉得,你一直是为人挺好、挺正直、挺老实的男生,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实话,很多事我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我就一直觉得吧,我有必要跟你聊聊。”

    回想一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如果把我自己从“我”、从“戴俊森”这个角色里跳出来看看,看看这个叫“戴俊森”的人的一切演出,我会觉得这个是一个很烂的角色,或者这个人是一个很烂的演员。因此,当我面对官恩婷的一系列“指控”的时候,我无可置否,只能用把腰躬下、把头低下的肢体语言来回应她。

    “可是你知道吗,戴俊森,整个国际班里,要是单论‘欣赏’的话,我最欣赏的男生其实是你。”

    我抬起了头看着官恩婷,官恩婷诚恳地看着我微笑着,我又把头低下了,假装搓着手说道:“姐,你太抬举我了,我有哪点能让人欣赏的……嘿嘿,就我现在这德性,不让你烦我我就很荣幸了,呵呵。”

    “我说的是正经的,不是开玩笑或者怎样。”官恩婷说道,“真的,说实话在我眼里,某些方面你要比我对象刘林峰和萧全都值得夸赞的。整个国际班里,萧全对我来说就像亲密朋友一样,像战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义结金兰’,对吧?哈哈……因为我之前在L市上雄鹰学校的时候,我的前男友跟他是兄弟,所以我俩自然而然就熟了,很多事情上他能义无反顾地支持我,我也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而刘林峰呢,说实话,他其实比我小,我90年生的他91年生的,反正在我看来他不够成熟,但是他对我的那种好是男女之前情感恋爱的那种好,所以我跟他是那种爱情,是激情。剩下的男生虽然嘴上都‘婷姐’‘婷姐’地叫着,但是说实话,我只把他们当作朋友或者是普通同学。不过你除外,因为你就是挺老实,挺正直的,而且一看就是好学生来的,跟他们都不一样,所以我不知道你是心里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当成什么人,但是我是一直把你当我自己弟弟来看的。”

    官恩婷这话不假。我不是说他对别人怎样,自从军训那时候起,从我退出队列、别人再说我装病她训斥那帮人,和我参加主持人竞争最后落选她鼓励我这两件事情上来看,她的的确确对我容忍了很多,而且还帮助了我很多。当初甄苡仙和洪远天在一起,就是官恩婷牵的线,而后来倪鲲把甄苡仙抢过去、让她折了很大面子之后,尽管她对倪鲲的言辞甚是犀利,她却没有提一句类似“收拾倪鲲”的话,她也明白说过,不那么做也是因为我是倪鲲的兄弟,怕我夹在中间难办。

    “……所以……尤其我明白你最近可能是因为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有自己的委屈,而且在国际班这种环境下,你又是班长,然后三个班的事情都需要你来协助管理,所以……当我真的找你过来的时候,说实话,我又不知道我应该跟你真正聊些什么。你明白吗?包括最近班级里很多人都在问,刚才上自习课的上课铃响了看你没回来,他们也有很多人再问,戴老板最近怎么了,怎么特别爱发脾气……要知道,你总这样,时间长了不会有人理解你,不会有人跟你说话的。你说你到底是想做被人怕的人,还是被人尊敬的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姐,你的苦心我懂……我其实自己也知道我最近给你和萧老大惹了不少麻烦,我都明白……但是就是遇上事儿了,有的时候,我真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身不由己么?说实话,我之前在雄鹰的时候,也已经上到高二下学期了,然后在咱们这儿也已经过去一个学期了。我可以腆着脸地说一句,上了这么多年学,我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事在人为,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实际上,那些事情,有的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有的我虽然看见了,但也没看见全过程。所以我更想听你说说,这些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的大事小事,如果我一一列举,那就是说来话长了,而且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十分焦躁纠结,我自己不想长篇大论,我便把最近的两件大事都拎出来叙述一遍:

    “那个……倪鲲那件事儿,说实话,我没合计他能跟我动刀子……我把卡簧扔桌子上了也是故意跟他置气。嘿嘿,说句老实话,我跟他相处也算有段时间了,我也知道他什么样的人,男寝室打群架那天他都没往前上,所以我吃定了他肯定不能拿到捅我,我那是故意将他一军呢……那天实际上,就是小凤想给我录个VCR,他要参加我过去高中同学聚会,去的都是过去初中的铁子,所以他就给我录了一段,结果录着倪鲲和甄苡仙在那亲热了,他就不愿意了。说实话我跟他生气也不光是因为那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从打完群架之后,他就一直跟我对着顶——姐你也应该看到了,自习课上、下课的时候,他跟我说话哪句不是抬杠?说实话,一直以来我够让着他了,顶多就是豹子刚被抛弃那天晚上我冲着他眼眶打了一拳,还没打成乌眼青呢……我最近一看他就是来气!”

    “呵呵。那今天跟章俊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抬起头,看着官恩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道:“章俊这件事情,说实话我没想和他闹到非要拳头对拳头的那一步……的确,平时我看章俊这人有些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不是很喜欢他,不过他平时在班级也没什么太坏的表现,所以对于他,我也说不上那么讨厌——他不就是那么个人么?嘴损点,逗比点儿,但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今天我冲他发火,就是因为……就是因为他一顿晚饭下来总拿我和白梦妍放一起说事儿,他以为开那玩笑挺有意思,我听着却真他吗的烦!不过……姐,我说句话你能相信么?我真没想着把菜汤洒他身上,我不过就是拿着盘子往桌子上甩了一下,真没有侮辱他的意思……至于闹成现在说,包括童远航在内好几个要‘修理’我,说实在的,我根本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官恩婷看着我,然后也叹了一口气,“唉……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把身子靠在沙发上,抬起了右腿蜷起来,然后用双手搂着右腿,但我依然不敢看官恩婷。只听官恩婷说道:“按我看来,可能其实这就是你。”

    “哈哈,怎么说呢?”

    “你跟这个班级,你跟这个国际班的整个气场一点也不一样。”官恩婷说。

    她说的没错,说的很客观,这是我很早就发现了的,而且最近,我愈加地觉得我在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相当于一群人在舞台上唱着西方古典歌剧,而我一个人却在旁边唱起了京腔。

    官恩婷伸出了左腿,抻了抻,然后继续说:“打个比方,比如现在国际班里有这么一个人,咱们就拿文子强打比方,或者说熊新宇那样的人;女生里也有这样的,比如林江蕙或者孙玲——平时学习成绩可能不太好,不守纪律爱捣蛋,其实这个人本质上不一定坏到哪去,但是说话不分轻重、口无遮拦,而且愿意到处凑合事情,是不是还总找找茬打打架什么的。如果像是国际班的一般人,基本上心里讨厌,但是嘴上不会说;而比如我和萧全呢,咱们可能以前就是生活在过去这种圈子里的,周围都是这种男生或者女生,而且说不定我和萧全以前也都是这样的人,生活状态都是一样的,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身体上或者心理上都经历过太多事情,或许我们俩有的是也很看不起他们,也很厌烦,但是同类相吸,处于这种环境里面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融合进去——你看,我最近和萧全咱俩互相也总说对方,萧全有的时候看见大阳子、老马他俩那是真生气,好几次想扇他俩耳光;但是只要是一闹起来,萧全有的时候还是跟着搀和、跟着作、跟着一起闹;至于我呢,有的时候看见林江蕙那是真心的……怎么说,既有生气的元素,也有愤怒的元素,但是一旦热闹劲儿上来,我不还是跟她一起开别人玩笑、一起挖苦别人、一起找茬么?全国际班下来其实就你最不一样:遇到了人或者事情,就是喜欢就是喜欢、认同就是认同,但是不认同的、讨厌的,也会一并说出来,表现出来。其实你、倪鲲还有洪远天你仨也都算一类的人,但是你体现的最深刻;他俩是多少还能装装,你是一点都装不了。我说的对么?”

    我感佩于官恩婷对我的准确判断,因此会心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但是,贝勒,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非黑即白,其实人有很多面的,事情也有很多面的。比如大阳子这个人虽然平时挺爱惹事的,但是他也挺热心啊,还挺重情义的——可能刚开学的时候,是,他可能跟你不太对付,但是后来咱们好几次出去吃饭一提起你,他还总说‘戴俊森其实人挺好的,是个人物’之类的话;比如文子强,到处惹事,跟谁都装,但是实际上每次惹完事都害怕,叶佳林和他老妈被打的那次,咱们后来一起去医院看叶佳林,他都掉眼泪了;比如林江蕙,这孩子就不说啥了……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不管男的女的,就属她最能作,但是实际上她还总觉得有的时候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呢——那次她和马治他俩惹事儿那晚上,她不是冲你吼了你一句么?过后她还说对不起‘戴老板’呢,她有时候还总说要给你跟别的女生牵线呢!”

    “卧槽,可别……我可受不起,哈哈哈。再说了,她那次跟我吼说实话,要不是姐你今天再提起来,我都已经忘了。”我拍了拍膝盖说道。

    “接着话说回来,章俊这个人也是一样。就像你说的,嘴损点,逗比点,但没干过啥坏事,而且我看他人也挺好的,至少没那么坏。他有的时候说话其实就是图一时之快,这样的话,其实你根本不用听,一听一个过就可以,别说你洒菜汤的事情——当然,你说你是不故意的,我相信你——你其实跟他生气都是没必要的。有的话,被有的人说出来,无论他是挑衅的还是客观的,甚至是脏话,其实都是图一时之快,他们有的时候说出来,都没有过脑子,也没有想着要对这样的话负责。不用背负责任的话,你觉得用放在心上么?”

    “……其实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我其实更多的是觉得,他们说的这些话会影响到人家白梦妍。说白了到现在,人家白梦妍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不想让她被这些话影响到。”我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姐,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该跟章俊道歉的跟他道歉,实在不行,他那件夹克我今晚给他洗了。”

    官恩婷笑笑说,“你看看,果然这就是你,我没看错。你知道我还欣赏你哪点么?就是你比他们要成熟许多。至少你看问题你会很全面,而且你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跟学校那帮领导打交道的时候那么的得心应手。我相信今晚的事情你能处理好。“

    我看着官恩婷,然后微微点点头。

    官恩婷收回了左腿,然后伸出了右腿,继续压着腿然后说道:“但是有的时候,你真的需要把你的情绪收起来。其实我也理解,像咱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尤其是男生,脾气一上来就容易做出格的事情。有时候觉得,你们做出的事情可能很好、很帅,可以赢得一片掌声,比如见义勇为,再比如你跟那个袁建丽在办公室里吵起来的事情,说实话咱们听了是都挺长志气的;但有的事情,说实话我们看着都害怕。尤其是你和倪鲲闹的要拿刀子的事,我现在提起来都害怕。你俩也不像马治,别看马治平时拿着个管叉招摇过市的,他敢不敢捅人不知道,但大部分时候那东西对于他来说纯属是个装饰,就跟他身上那件杰克琼斯的皮夹克和Lewis的牛仔裤、加上他脑袋上烫那一撮黄棕色的毛儿一样;但你俩呢?敢不敢捅人咱们别人更没有把握……你说他不敢捅你,但是人的脾气一上来,什么傻事儿都能干出来,万一他冲着你心脏来一刀怎么办?或者你冲着他肚子上攮一下?你俩谁把谁捅了都不好。你自己能负责么?你家里能负责么?我过去在雄鹰待过,那是个什么样学校你也能听说过。后来我离开以前,最乱的时候,那帮男生上课在书桌里都端着砍刀的,而且全是开了刃的。后来有多少人是因为一时疏忽被人当场砍死的?又是有多少人因为一时失手把人砍死的?最后咋样?被砍死的和砍死人的说不定都在一个墓园里躺着呢。”

    官恩婷说的这句话,我之前真的没有细想过。就算那时候我参与的打架次数很少了,但是当衣服口袋里揣着一把锋利铁器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总是“谁特么敢惹我”之类的词汇,然而并没有想到说,如果把对方捅死后该怎么办、或者万一对方的铁器比我的还好用把我捅死了怎么办。我想,那时候很多人都跟我一样,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这样,在这个校园里,不久之后几个月的那一场命案也不会发生。

    “再者,你和倪鲲好歹也是所谓的兄弟,我暂且不说倪鲲这个人怎么样,也不说你跟倪鲲、包括洪远天之间的种种恩怨——当然,我是一直没想明白你和洪远天为啥要找他结拜——你俩毕竟兄弟名分在哪里呢,我不相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大过情分的。不用说兄弟情义,哪怕是普通同学之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都是小打小闹,还用得着非得一方把另一方弄得服服帖帖吗?”

    说到这,我不禁心里泛起了浪涛。仔细想想,往前算起,我和倪鲲之间是在男生寝室和普通班打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开始的。那一天早上我看见他站在老柯办公桌前面说着什么,接着老柯就知道了我也参与了打架、并且还确定地认为是我在带头生事。看着正面对着我的这个姐姐,我又想起了平时官恩婷在班级里的身份和在七狼八虎之间的地位,我一边听着官恩婷的话,心里一边在反复嘀咕着。最后,我还是把这件事情咽了回去。倪鲲是密探,这件事就算我证据确凿,也不能轻易说出口,要不然,从今以后他怎么在国际班处事?我还没跟他闹到决裂、闹到水火不容的这个地步,这种事情,能忍则忍。

    “婷姐,我们兄弟三个,的确让你费心了。但说实话,有很多事情,我或许能讲出来,但是也不一定能将明白。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见外或者怎么样,我们仨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了,无论怎样,我们也会把你和萧全当作咱们自己的哥哥姐姐来看待,也会把七狼八虎和其他国际班的人当作自己的兄弟。可是有的事情,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比如倪鲲为啥不在洪远天跟甄苡仙在一起之前就跟甄苡仙表白,比如洪远天那天晚上为啥要给倪鲲和甄苡仙他俩独处的机会,比如他们三个在十一长假的那时候、在我没跟他仨出去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比如为什么后来洪远天会跟我和倪鲲再次和好、比如为什么甄苡仙就那么的觉得跟倪鲲在一起是理所当然……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我把脑袋撞破了也想不明白。或许,这些事情,等我毕业了也不会想明白吧……”

    官恩婷听罢,收回了右腿,接着盘着腿坐着。她的目光也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抛开我自己面子的事情,我也挺能理解甄苡仙的。客观的来说,感情的事情,其实不能强求。那天我也是心血来潮,觉得甄苡仙这女孩挺好的,洪远天也挺稳当,他俩都是不错的人,就把他俩窜弄到一起去了;但当时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甄苡仙到底喜不喜欢洪远天。我感觉甄苡仙跟洪远天在一起的时候,不能说不开心,但是至少没有跟倪鲲在一起的时候开心。那时候,我从她的脸上看到的是紧张,战战兢兢,看到我的时候更是那样,就好像她跟洪远天谈恋爱是在为了我谈一样;而她跟倪鲲在一起之后,她基本上不管别人怎么说了,哪怕别人骂她是贱货是女表子,她都不为所动,脸上带着的是满足的笑。其实包括我在内,也是这样——你也应该知道,冯唐璜在峰子跟我在一起之前就一直在追我,又帮我干这干那的,又给我写情书,又给我送礼物的。情书没少写,还有英文的,礼物也没少送,还都是贵重的包和香水之类的;但是这些被我一一拒绝了。而我跟峰子呢?峰子啥也没送,就问了我一句话:‘处对象么?处就点个头。’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何就点了头,然后他就冲着我亲上来了。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无论别人怎么看,自己的感觉真的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我又不禁把头低下。我把腿从沙发上放了下来,然后站起了身,走到了窗户边。天空中,依旧是浓云密布,看不见丝毫的月光。或许今天夜里,还会下起一场大雪。“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所谓‘恋爱’的事情,或许就像姐你说的这样吧。我没经历过,我自然也没有发言权。只是这玩意,真的太折磨人了。”

    “你也用不着折磨呀,戴俊森。你知道在我们这些女生眼里,你最欠缺的是什么吗?”

    “什么?”

    “直白。”

    “直白?我觉得……我这人够直白的了,尽管还没到满嘴跑火车的地步。刚才你不也说么,我这人不会装。”

    官恩婷摇摇头说:“那不一样,一个是为人处事上的直白,另一个,是情感上的直白。你一直没能好好地表达出你自己的情感,这一点,我估计你自己还没意识到。其实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都能看出来。你的确很喜欢白梦妍,这样的女生哪个男生不会喜欢,我是一个女生我都觉得她挺好的;但是你心里其实,更喜欢的是黄云晴。可是你总是因为你顾忌这顾忌那,所以总不会把自己心底的那点事儿说出来。所以到现在,你和白梦妍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但实际上,你俩总共说的话还不到五十句。并且,黄云晴才会离开。”

    我内心的世界,仿佛是被官恩婷一层一层地拨开一样,撕裂、疼痛,但随之迸发出来的是一丝自由的感觉。我看着窗户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沉默着。想到黄云晴离别时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刹那,我不由得觉得一丝酸楚。“那……难道如果我不这样,黄云晴就不会离开么?她……她的身体会照样不好的……”

    “你还是不明白……你知道你在走队列那天把黄云晴大骂一通之后,晚上她在寝室里趴在被窝里哭,一直哭到后半夜一点多呢!后来她哭得累了才睡着的。我为了劝她,所以窜进她被窝里跟她一起睡。你知道我在搂着她劝她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一句什么吗?她说其实有的时候生你气,纯属因为你‘故作清高’;如果你能够果断点、坦诚点跟她表白,她早就答应你做你的女朋友了。”

    听完这番话,我把双手重重地按在了窗沿,身子好像在一刹那不禁一颤。“原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呵呵,你以为呢。真的,贝勒,有的事情,男生是需要主动的,知道么?”

    “那她和童远航呢?”

    “你傻啊?童远航那样的男生谁看不出来是什么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幼稚,他到现在还把咱们国际班当成幼儿园呢,你觉得黄云晴会看上那样的男生么?黄云晴跟童远航,依照我知道的,他俩根本就没再一起,童远航给她花的钱都是童远航自愿的,我想,黄云晴也是故意为了气你,才在万圣节那天做童远航的舞伴的——谁知道,你倒是更有本事,稀里糊涂跟白梦妍搭在了一起。再者说,如果她真的跟童远航在一起了,那童远航会那么嫉妒你?那个女生的正牌男友会嫉妒那个女生曾经的追求者呢?你仔细想想。”

    窗外又挂起了风,吹起了些许雪花。

    “行啦,算了别纠结黄云晴的事情了。因为过去的就过去了,人不能总是纠结过去。或许你和黄云晴注定无缘。你是一张白纸,什么都还没经历,对未来有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而黄云晴,至少经历过一次痛苦的记忆,此时此刻她要的是一份不顾一切的稳定和守护。缘分这东西,不是谁安排或者谁在捉弄你们,而是从一开始,你们俩就没有互补或者相溶的成分,它不是一种唯心的抽象反应,而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什么是缘分?我喜欢吃面不喜欢吃米,所以我就跟面有缘而跟米饭无缘,就是这样。你们俩,按照你说的话,不仅仅是两条平行线,而且是两条平行的射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看似相似,但其实越走越远。至于你和白梦妍呢?在我看来,至少我看来,你俩倒是有相配的地方,不过她是不是你的那碗面,或者你是不是她的那碗米,这个我也没法判断。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你要放下你心里的担子,大胆一点,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下课铃响起。官恩婷伸出了手,我轻轻牵住,然后把她从地上扶起。

    官恩婷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我相信你能听的进去。总之,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一个曾经失去过、曾经失败过的人的身份跟你说这些,希望你别嫌我唠叨。好好珍惜吧,珍惜身边的所有。三年高中生活看上去很长,但实际上很短。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六分之一么。一个人的一生假设说是一部电影,那估计他高中三年的生活,在这部电影里也不过三五个镜头而已。别让自己后悔!”

    官恩婷笑着,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走出了会议室,我便直接跟章俊道了歉。可能是所有人看到我在国际班里跟谁第一次说“对不起”,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愕的表情,章俊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没几句话,章俊便继续跟我说笑。

    紧接着,我还主动找到了童远航。

    “童大个。我跟你说句话。”

    “有啥事儿,说呗。”

    我凑近了他的身边,说道:“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咱俩有误会。其实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军训的时候我犯胃病,要不是你把我扛回寝室,我还不一定难受到什么程度。以前我说过一些让你不太舒服的不中听的话,我在这跟你说声对不起了,是不我不对,那些话你别在意,希望你能原谅。今后,还是兄弟。”

    童远航听完,脸上有些羞赧,心里估计也是五味杂陈。他看看我,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自然是没有发生什么斗殴之类的事情,每个人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都在自习课听广播笑话集、在寝室里吃外卖炸鸡、熄了灯后扯皮吹牛逼……

    时至今日,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扯淡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唯一忘不了的,是那天晚上官恩婷跟我说过的这些话。我在心底由衷地感谢她,尽管那些大道理我早就知道,但是那天晚上,我才真正地明白了许多事情。而那天晚上的那些话,让我在接下来的国际班生活中,更加地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而我也想不到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官恩婷跟我这次发自肺腑的谈话,之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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