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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警笛后，普通班的人马上慌了神，立即停了手。紧接着，这些人“有秩序地”从五楼迅速撤走。刚才还叫嚣的一个个，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留下。
双方都是灰头土脸的。
我们扶起了已经被按在墙上的、筋疲力尽的老杨和刘鸿声。两个人脸上都有红肿和擦伤，但是面对我们故作镇定。“行了，老师没事，你们没啥大事就行。赶紧回去睡觉吧。”老杨勉强笑笑说道。
老严头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可能因为两边的人都看他上了岁数，普通班的杂碎们没有对他动手，还算有点良心；国际班的人也没有在背后推搡他，或者隔着他跟普通班的人对骂。然而，看着一地狼藉，老严头还是哭丧着脸。
“大爷啊，别担心。咱们祸害的肯定咱们认了，不能连累您！”胡司令默默脸上的青肿，嘴一咧。
老严头强挤出几份笑意，手冲着寝室门扬了扬：“行了，小子，赶紧上床上躺着吧。”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20了。我们这个楼层才算彻底熄了灯。
熄了灯以后，国际班的人也都不老实，陆陆续续地从别的寝室里到我们这房间来了好些人。
蔡潘、熊新宇和朱老总分别坐到我的床上：“戴老板，借点地方坐一会儿。”
一般情况下，我是很讨厌别人坐我的床上的，就算是倪鲲、洪远天、吴津和韩振方，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克服这个心理障碍。而今天这情况，算了，“请自便。别压着我被子和枕头就行。我先睡了。”
寝室里一共六个铺位，每个铺位除了原本的“床主”以为都坐了三个人。一群人在这个屋子里，竟然没人说话。
半晌，萧全坐了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然后用火点燃，兀自抽了起来。
杨大嘴终于忍不住说道：“吗的，太背了！哥们是打人也好，挨打也好，从小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窝火。”
“可不么，”文子强说道，“吗的，从小到大谁敢这么欺负我？”
“行了,”唐龙飞一边往胳膊上贴着创可贴，一边说道：“我感觉……他们将近……得有百十来人吧，欺负我们六十几个，他们已经过瘾了……咱国际班六十几个……扛过了他们百十来人，我们也算够本了。”
“啥叫够本？”胡司令说道，“哎呦……麻痹的你爹被人打成这样……我早晚得找机会废了他们几个的。戴班长，你之前没听说他们有要过来挑事儿的事儿吗？”
萧全抽了口烟，也说道：“对啊，我才想起来。贝勒，今晚那个赵雪睿不是找你说让你‘小心点’么？……哎呀！当时我还跟官恩婷说今晚没事呢！卧槽，赖我了！”
凤天啸说道：“那不对啊……那贝勒，你今晚没先问问翔子咋滴了么？”
我心中也一直疑惑，之前问翔子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状况，他说没事。是翔子被人摆了一道，还是翔子摆了我一道？以我对翔子的了解，和我俩之间的友谊，我觉得后一种情况不太可能。
我不想再想了，我也懒得想了：“他是说今晚不会有事……但是具体今天什么情况我也糊涂了。11班好像今天没人过来参与……今天到底谁起的头，明天问问不就得了么？”
“草，还问？要我说，什么‘十四帮派’的，有一个算一个，明天起从他们一班开始，咱们‘七狼八虎’一个个把他们全都平了！”
“这事儿我看成！”“对啊，好主意，还扯啥玩意，他们打过来的，咱们就打回去！”
“对，老爷们就是不能受憋屈气！”
“可不，老大，你说呢？别合计了，他们先出的手，咱们还不上么？”
萧全把烟头按在床栏上，然后扔进垃圾桶里：“都别几吧吵吵了！……让我再想想。”
此时此刻，面对这种情况，萧全是得想想。萧全是国际班老大的事情，几乎上至几个副校长、下到普通班最老实的人都知道的，因为刚才那状况，他又不得不同意我让警方介入，玩了一招“天地同寿”。他之前从L城转过来就是因为打群架，所以从今以后如果出了大事儿，他还得第一个去顶缸。
外面的红蓝警示灯仍然在闪。
不一会儿，走廊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大头皮鞋的声音，距离我们寝室越来越近。
然后，503室的门被推开了。从走廊走进来几个穿着制服的“大盖帽”。
“谁叫戴俊森？”领头的一个夹着皮包的问道。
坐在我床上的几个人直接站起来让开。我连忙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
“我叫戴俊森。”
“行了，你不用起来了。刚才你报的警么？”
“对。”
“嗯，我是七星山开发区分局的。这屋里都是你同学么？”
“对。”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和我同事到你们老师办公室去，你过来找我。我姓张。行了，睡吧。”
“知道了，”我掀开被然后躺下，“慢走张警官。”说完，接着转过身。
“我靠，戴老板，你还有心思睡觉呢啊？”蔡潘笑笑说道。
我勉强笑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寝室里的这些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却是被走廊里的哗哗作响伴着京剧的哼哼声弄醒的。
我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寝室，看到韩振方在默默地拿着扫帚清扫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哈啊……嗯……醒这么早？”我打了个哈欠问道。
韩振方看了我一眼，眉毛一皱，眨了眨然后抿了抿嘴，然后脖子一缩。
我点点头，然后回寝室，拿起盆和毛巾，伴着西皮二六板走在走廊里，看这一地乌七八糟。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汉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我一人洗漱完，一人穿好衣服，然后一个人下了楼。
校园里西风飒飒，不断地往衣领里钻。天上看不出有云彩的样子，却是一片阴霾看见楼下的警车还停在男生寝室里前，我估计着分局的人昨晚应该是留在了学校。我便早早地吃完饭，然后来到了教学楼里。
教学楼昨晚貌似是没锁门。我来到了二楼的教师办公室，悄悄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果然，刘鸿声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回到教室，我脱下了大衣，然后又把饮水器的电源插上。我拿起了邻桌黄云晴桌子上的空水杯，灌满了一杯热水之后，我理了理衣服，然后下了楼坐在一楼的大教室里等着问话。
一楼的这个大教室原本是给学生上戏剧课用的排练教室，此时此刻，却似乎成了审讯室。
没过多久，终于等来了老杨和刘鸿声带着张警官等人。
“戴俊森，来吧。正好我和你刘老师也听一听，”老杨一脸严肃地说道，“有什么说什么，待会儿等章主任来了我也跟章主任按你说的说。”
没有多余的寒暄，张警官开始了问话。
一系列问题下来，也不过是我为什么报警、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这其中我故意把国际班的所有人持自带器械的部分隐去了，改成了卸凳子腿拖布条。
问话大概持续了十五分钟，问完以后，张警官就让我走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上早自习的时候，二楼的教室里都坐满了人。我上楼以后，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有意思的事，今天早上是三个班的班主任副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聚齐的最早的一天。二班老徐和三班老汪的脸上仍旧见红，全身透着一副疲惫的气息，貌似是还没有醒酒的样子。
只是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倪鲲。
倪鲲当时背对着办公室的门站在老柯的办公桌旁，他的身子也正好挡着老柯的视线，所以我也没有看到老柯的脸上是否有酒后的微醺。
可是他在办公室里面做什么？按道理来说，就算是询问班级昨晚的情况，第一个找的应该是身为班长的我或者官恩婷，再不就是萧全。最不济，也是身为学习委员的魏子怡和王冠一。这事情怎么算，也轮不到倪鲲。
我只往办公室里瞭了一眼，然后马上回到教室。
不等宋晓蝶田饼干江晓青等人的七嘴八舌、也不等黄云晴脸上的一副担心焦急，我直接来到了萧全身边。
“贝勒，都问你啥了？”萧全问道。
“老大，就像我想的那样，无非是三个问题。”我将警察对我的审讯过程言简意赅地讲给萧全听。结合后来的情况，我才发现这时候其实并没有讲太多细节给萧全，但是萧全和“七狼八虎”的人却全都心领神会。
“行了，我懂了。”萧全点点头，拍了拍我的手背。
这时候，倪鲲从外面走进了教室。他低着头板着脸，抬眼看了我和萧全一眼，然后又跑到甄苡仙的座位上耳语了两句之后，便回到了座位上，然后，还是不住地回头看着我。我看看他，冲他笑了笑，他却没什么反应，立即扭过头去。
我回到了座位上，黄云晴马上把身子凑了过来。
“水是你帮我接的么？”黄云晴眼带笑意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
黄云晴笑笑，然后随即皱起眉头：“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这边昨晚上也听说了一点儿。”
“昨晚上打群架了呗。三个班都参与了。”
“跟谁打架了？咱国际班高二的？”
“不是，普通班。”我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高一高二的都有。”
“怎么跟他们还打到一块儿去了？”黄云晴接着问道，“那你没事儿吧？”
“我没什么事。”
看着我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黄云晴的脸上一半写着怀疑，一半写着担心。
看着她略有些失神的目光，我冲着她笑了笑，“没事儿，哈哈，我真没事。你看，我这不也没少胳膊少腿，不好好坐在这儿么。在这片地界上，跟人动手轮胳膊往前冲的事情，目前还轮不到我。”
黄云晴听罢，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候，柯若安走了进来。
“戴俊森，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我又站起了身，离开了座位。我跟着柯若安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正坐着的几个老师在我进来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找借口离开了。
这次我站在柯若安办公桌面前，她没有让我坐下的意思，而且办公室的门还开着。
“说吧，昨晚发生啥了？”柯若安嘴角微微蠕动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看着她的这一系列举动，我不免心生疑窦。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柯老师，您是不是都知道了？”
“对啊，我都知道了。但我就想听你说说。”柯若安接着一拍桌子，然后说话声就扬了一调，“我怎么听说昨天事情还挺严重的呗？我听说你还动手了？戴俊森，你还长能耐了呗！我给你班长当是让你维护班级纪律的，听说你昨晚跟人动手了不说，你还带头了！而且还拿东西动手了！我给你脸了呗？你翅膀硬了呗？”
柯若安的这一系列的呵斥确实犀利，每个字都能给我顶一个大跟头。按道理来说，作为一个有班级官职的“建制内人士”，我是不应该跟早就挂了号的“七狼八虎”拧成一股劲“同流合污”……可是她怎么能知道我也动手了？还说我带头的？她昨天可老早就下班去了总校了……不对啊，就算是章主任也还不知道昨晚的情况——我猜此时此刻，章江应该正在面见张警官，并且听着老杨和小刘的汇报，我估计刘鸿声和老杨也没功夫把这些事情跟别人细讲，并且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啊——而柯若安怎么能比章江和刘鸿声、老杨知道得还要快、还要仔细？
“柯老师，您先容我问您一句话，您在说我行么？”趁着我头脑风暴的当口，我反问道。
“行啊，你问吧。”
“刚才您说的这些事情，是谁告诉您的？以我所知，这些事章主任都还不知道呢。”
老柯听完，一时语塞。然后微微一笑，冲着我说道：“这你就别管了，作为一个班主任，我有我的方法，我有我的消息来源。而且我告诉你啊戴俊森，你别以为班级里很多事儿我都不知道，其实我全都知道。”
看着老柯的一脸得意，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挫败感，但我仍然心碎。
看到老柯的一脸得意之前，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我仍然是想再确定一下。
好一个消息来源。当我回到班级里的时候，一大清早的教室里，除了我自己的位置空着，只有另外的一个人的作为也是空着的，这个人恰好出现在她的办公桌前；而且这个人，昨晚就在我的身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手里也拿着东西，却是招牌式地绷着脸一动不动，并且我恰好问了他一句，怎么还不动手。
我现在明白了。
倪鲲，我把你当作兄弟，而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柯老师，那你到底是相信我呢，还是相信你的那个什么信息来源呢？”我问道。
“我这不是让你过来给我说说么！”老柯依然面含讥讽的笑意地看着我，“我告诉你我相信事实，偏听则明呗。”
“那万一您那个什么信息来源，本身跟我就有点说不好的瓜葛，他的话是该信还是不该信？”我继续追问道。
“你这是啥意思啊，戴俊森？你是想说有人在我这说你坏话、还是想跟我这挑拨离间啊？我告诉你，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你要是做的都是对的事情，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你害怕别人说你什么吗？”
看着老柯得意的样子，我心里不禁犯了犹豫。对于倪鲲，我下一步该怎么做着实不重要，但是倪鲲的背后是她这个班主任。我这个班长毕竟是她提拔起来的，与情与理，我都不该造次。然而我的确不能如实说出来昨天晚上的真正发生的状况，如果我老实交代，就说明我在服软，向对信息不健全的老柯服软，向面对外敌坚持不抵抗、到最后还向自己人捅刀子的这个倪公子服软；如果传出去了，外面的人知道了国际班的人被欺负了、正当防卫还被老师批评，今后我们这帮人不一定会怎么在这地方生存；而且，全国际班的人不一定有多少会被我一句话牵连进去，携带管制器械的罪名可不小。
“行啊。那柯老师，我只能跟您说一件事，就是昨晚上是我报的案。您也应该看到男生寝室楼门口和水晶楼门口各停着一辆警车，刚才您也应该发现我不在教室；没错，我就是跟分局的人做笔录去了。我估计这会儿，分局的警官应该去支会章主任去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我做的事情，一一记录在案。刚才笔录做完之后，其实我就想跟您说来着，但是我看办公室里那时候您在跟别人聊。您如果现在想去了解情况，您可以去找章主任，如果赶得上的话，您还可以直接去找分局张警官。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明摆着就是三层意思：第一、我给您面子，但您也得尊重我；第二、倪鲲是干什么的我现在清楚得很；第三、您别想着听着从我嘴里把倪鲲给您讲的故事听我再复述一边。
老柯看着我，收起了表情，然后不说话了。
我见老柯不说话，我也缓和了语气，说道：“柯老师，我知道您的苦心。咱们班现在这状况，让您完全hold住的确很困难，这我都懂。但是您毕竟是老师，跟我们之间还是存在一定距离的——老师和学生的距离；而我现在，就像您说的，不管是班级里的普通同学也好、二三班的普通同学也好、七狼八虎他们也好，还算都信任我。我不会辜负您给我的这个班长的职位的，但是这个班长，我得按照我的方式来做。”
“你的方式，你啥方式啊？”柯若安看着我，略带轻视的态度说道。
“我绝不会容许班里人被欺负。自己人欺负自己人绝对不行，被外人欺负更不行。”
柯若安双手缓缓地整理着书本，直勾勾地看着书桌。
“行，戴俊森。我相信你。但是你别把事情给我搞砸。如果搞砸了……”
未等老柯说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
“柯老师，如果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就主动把位置让给您那个‘信息来源’。”我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但我保证，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书桌上，是那本我们当初到同恩国际班报道时候，她给我们面试时候用的**。我记得就在我正式就任班长以后，他便把我的那页档案，放在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