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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从军机帐篷中出来，罗恩的心情再也无法抑制，“悲愤”的双手几乎无法握成拳头，只是一根根蜷曲的手指全都指向老天。“那个婆娘，将来有一天我有机会翻身，一定要把她踩翻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她的衣服，然后逼她在军营中裸奔！”
“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和罗恩不同的是，郁离枫的面色显得异常平静。
只是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萨娜惩罚他们油嘴滑舌的方式，是将他们派遣到战场上最危险的位置，充当克敌的诱饵和炮灰。
两人不约而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女人不但会打仗，捉弄和陷害人的本领也是一流。
偏偏那些高阶军官还觉得两个人的心情不够糟糕，路过的时候不忘添油加醋几把：
“两位的勇气，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相信这一仗打下来，你们很快就会成为司令官的左膀右臂了——”
“是啊，两位大智大勇的人办事，还有谁能不放心的——”
“罗军长，听说你的宅子准备减价——”
“罗军长，你家里那几个漂亮的女奴卖不卖？我可以出一个很公道的价钱——”
“罗军长，郁离军长，你们放心作战，赢了我们给你们摆庆功宴，输了我们给你们烧纸。总之不管怎么打，你们的后事我们包啦——”
“……”
一声声足以令人气炸肺的挖苦令本来就气血喷张的罗恩牙根痒得不行。及至众人走远，罗恩这才对着大地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一群只知道落井下石的混球。老子就是不信，以老子的硬命，区区五万蛮子能奈我何。过两天老子提着恩图尔的脑袋回来，不狠狠地羞辱你们一回，老子就不叫罗恩。”
“作为一个领军人物，容易动怒是个不好的习惯。”郁离枫面向着军营的围栏，久久凝思。
“你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自己会出战了吧？”
“是的。我需要一场足够的功勋，证明我能够出人头地。就算是萨娜司令官选择别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毛遂自荐的。”
“但是我不想证明你能出人头地！”罗恩的面孔轻微地颤抖着，“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贤惠的妻子，有漂亮的女奴，我喜欢花花世界……”
郁离枫听出了罗恩话中的不满，将头偏转少许：“在你的眼睛里，恩图尔就是那么不可战胜？”
“如果恩图尔那么好对付，当年萨维就不会死。你知道萨维的剑技有多强吗？和你拼得势均力敌的司令官，在萨维的面前，就是一个学徒——”忍不住内心的澎湃，罗恩的目光也变得极为伤感起来，“三年前那一战，老子对老子，儿子对儿子，奔腾帝国都输了。这群蛮夷，确实是最好的兵员。只是可惜，他们不肯为帝国所用。”
“每个民族都会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郁离枫的笑容一闪而过，“我听闻蛮王有九个儿子……”
“确切地说是十七个。连年战争下来，已经死掉了一半。这个国王不同于我们，他总是把自己的儿子派往最危险的地方进行锤炼，让他们像荒原的野兽一样遵循自然的选择。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一个，未必是最强的，但肯定是最受神明眷顾的。”
“令陷阵军军长盛宏瘫痪在床的那个人，也是蛮王的儿子？”
“那是蛮王的第五子崔斯坦。他不如恩图尔，但依然有能力打伤北方集团军武功最好的军团长。”
“他也会出现在恩图尔的军中吗？”
“一切都是未知。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若是我们用点小手腕，就算恩图尔和崔斯坦同时出现，就算他们每个人都有九条命，也照样玩玩。”罗恩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链袋，递到郁离枫的眼前，“拿着，将来在战场上有用。”
“这是什么东西？”郁离枫面带疑惑。
“石灰粉。有了它，我们能让恩图尔和崔斯坦变成瞎子。”
郁离枫半晌不语。之前遇到的罗恩，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毕竟也还能算是一个正直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从来都不是凭借“一和二”两个字就能判断得了的。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
郁离枫拍了拍罗恩的肩膀，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帐篷。
罗恩的神情困惑不已：“这家伙莫不是脑子抽筋，以为幸运女神会不停地向他掀内裤？”
如果说“代理军长”这个职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意义的话，军营里的早饭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回到帐篷后郁离枫看到，自己桌子上的菜品种增加了好些个，麦饼分量也加了。这让进入军营后一直吃不饱的伊波拉斯兴奋了好一阵子（北方集团军的主食都是定量的，至于菜种和军官的加料都是按照官阶配给，有钱也买不到）。
用完膳点，萨娜又派自己的女兵给郁离枫送来了另一条指令，告诉他一会先和罗恩的靖节军一同出发。至于陷阵军，将由副军长陈修带到克林腾以后，再向他递交指挥权。
对此郁离枫感到深深的无奈。倒不是因为萨娜不信任他，而是她必须这么做。尽管郁离枫已经获得了萨娜和所有高级军官的一致认同，但是在整个陷阵军内部，郁离枫依然是陌生的（至多人们只是知道，他曾经和萨娜掰过手腕，灰木堡的事情还没有得以在大军中传扬）。一个陌生的领军要获得一支军队的忠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如果郁离枫一开始就把时间都花在了磨合上，那么事情就变得难办。两天内能不能赶到克林腾，也是这场战斗的关键因素之一。当然，到了克林腾以后能带来多大的效果，那就一切都要视郁离枫的统帅能力而定了。
三个军团加两组骑兵营共四万四千人的大部队鱼贯行军，于郁离枫而言是一次全新的体验。不同于之前单枪匹马的游侠生涯，不同于灰木堡夜袭时一百人的潜行，也不同于一百骑前来北方的一路长奔，作为一支系统完善的作战部队，永远都要考虑侦查、行军、补给、驻营、哨察、医护等诸多因素。骑兵与步兵速度的协调，营地和水源的选择，大到粮食够吃几天，小到需要配备几幅担架，每一个细节都得考虑的清清楚楚。这一次还没有携带辎重，否则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虽然罗恩在个人作风上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可以诟病，但是就行军打仗而言，罗恩的确是个很好的军长。他所督导的行军过程，他所设置的营盘防护，完全可以和他对女人的了解相媲美。
同时他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对于郁离枫不懂的问题，全部都倾囊相授，没有半分保留。
郁离枫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大陆上的兵法思想，恩师所授已经是尽可能的去芜存菁；现在的实践，又有罗恩般的军事高官亲身示范。那些军校毕业的子弟，需要摸爬滚打多少年才会有这样的际遇啊！
最终的行程其实没有预计中的四天那么多。就在军团向克林腾进发的第三天傍晚，罗恩和郁离枫收到了斥候的情报，得到大军逼近的消息，克林腾的诺恩蛮兵出动了。现有四个万人团正准备向大军奔袭而来。大约在第二天中午，双方就能正面遭遇上。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敌人的动向改变，这意味着战斗部署必须做出调整。
六位最高长官在罗恩的帐篷里进行了一场迅速而简明的思想和战术交流。除了郁离枫和陷阵军的副军长陈修，另外三位是定难军军长杨沈，宣武军的骑兵营长夏伯阳，以及后勤奴隶军团长贺羽。
“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它意味着我们用不着后退诱敌，直接刚正面，也就减少了一退不可收拾的风险。蛮子的作战到底是不如文明人的，一点就着。”后勤奴隶军团长贺羽显得心情大好。
“如此我们还要进行侧后包抄吗？”宣武军骑兵营长夏伯阳问。
“调整为侧面打击，效果更好。”白胡子的定难军军长杨沈不假思索地答道。
郁离枫略作思忖，提出了自己的判断：“敌人如此行动，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有以下安排：第一，对方在正面布置有大量的狂战士，极具战斗力，能对我们的军力造成迅速减员；第二，对方在侧翼也布置有大量的弓箭手，能够对我们冲锋状态的骑兵造成巨大杀伤。”
“你有什么作战思路？”罗恩觉得郁离枫显然是有应对措施的。
“依然是诱敌，不过方式有所调整。”
郁离枫从一旁拾起四块红色版，作为敌方的兵团一字排开；用一支粉笔在几块色板的一边画上一条白线，代表弓箭手的配置位置。
继而取出三块蓝色板，代表己方的三个正面军团，按照“二十四，陷阵军”，“空白”，“五，靖节军”的次序摆在红色版的对面，也在上面画上代表弓箭手配置的白线；
最后是两块紫色板，分别搭在陷阵军的左后方和靖节军的右后方位置，代表骑兵。
“按照这个部署，当对方正面压上的时候，左边的陷阵军向左撤退；右边的靖节军向右撤退，在阵型部署上，对敌人造成夹击之势；
“为追击我方左右两边的军团，对方肯定会至少分别派出一个万人团。现假设对方分别用一个万人团追击陷阵军和靖节军。在追击过程中，对方缺少弓箭手配备的那一面便会暴露在我方骑兵的冲击之下。于是我方骑兵长驱直入，便可造成巨大杀伤；
“若是对方放弃追击一三六军，而是各派两个万人团追击陷阵军和靖节军，那么我们可以用一三六军配合任何一个军拖住对方两个万人团；而集中两支骑兵和另一个军摧毁对方的另两个万人团；
“若是对方集中三个万人团疯狂追击我们的左翼，用一个万人团对付右翼；那么一百三十六军加两个骑兵团，可以把三个万人团一个接一个地吃掉。这种列阵方式几乎是给我们送，可以考虑不计。
“至于第四种情况，是对方的四个万人团同时冲向左翼或者右翼，这种方式比第三种方式死得更快。第三种情况几乎都不可能，那么这一种就更不可能了。”
郁离枫魔术般地挪动和旋转着手中的色板，将一种种战术安排以最直观的方式反映在众人的面前，极尽灵活周到之能事。令一干军旅老手们都叹为观止。
“你老实告诉我，你来这里之前，是去给铁河军校试卷组的老师送过礼？还是做过关东军校女副校长的入幕之宾？”罗恩一直无法相信，因为这些东西，作为军校优等生的他都没学得那么详尽。
郁离枫笑道：“送我一百瓶五十年的‘将军令’，我就把这套方法全部教给你。”
“五十年？还一百瓶？你让我去偷陛下的皇冠卖掉还差不多。”罗恩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是个穷人。
夏伯阳十指紧扣，相互搓动几番：“你这么部署的信心从从何而来？”
郁离枫应道：“很简单，对方主要依赖两样东西。狂战士强大的战力，步弓混阵对骑兵的克制力；但是我也依赖两样东西，其一是我们的装备优于蛮子；其二，骑兵比步兵灵活，能够有更多的选择权。只要避开狂战士和步弓混阵，骑兵的杀伤力很快就能体现出来。”
“但是这些部署对一三六军的考验实在是太大了。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他们完全得根据形势作调整。那是一群奴隶，比蛮子聪明不到哪儿去的野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贺羽很委婉地向郁离枫表示，他适应不了这样灵活的作战方式。
定难军军长杨沈也表态：“不光是你，这样的作战我们以前也没打过。”
“我也没打过！”夏伯阳随意地附和道。
“至少你们总该试试吧？”郁离枫为这群军官的做法感到很不解。
“难度太高了。一旦下错了命令，或者奴隶们控制不了，三个军团都有危险。”贺羽真心感到好无奈。
一股莫名的苦感自胆囊一直延伸到了舌尖。郁离枫并不曾想到，从老师那里学到的精深战术，到了军队里却没有用武之地。这群大老粗，让他们去和蛮子拼命可以；但是让他们学东西，却似乎是一种难上加难的事情。
但是，自己能任由他们的老办法作战么？
打赢一场战斗不难。但是如果一场战斗下来，老兵死的个七七八八，这种胜利已经和失败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过来的队伍里，两个作战军团加八千骑兵，已经是三万二的精锐兵力；如果自己的这一支力量和对方拼个同归于尽，北方集团军就要以硕林大营的六万兵对抗蛮王的十七万兵，怎么说都是一个更糟糕的结局。
不过，凡事总是会有转机。
就在郁离枫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帐篷里响起了一个爽朗的声音：“或许我可以试试！”
对于北方集团军高官而言，这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司令官大人，你怎么来了？”
罗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领头上司，大军统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隐藏到了他的营地之中。而且以卫兵的身份站在门外倾听了好久。
可不是么，撇掉卫兵头盔的那张鹅蛋脸，永远带着铁线般坚硬的弧形，栗色披肩的长卷发，六英尺的窈窕身材，以及永远的女王风，任何一项特征，都是帝国上下触目难忘的符号啊。
萨娜的嘴角浮现起浅浅的笑：“这是属于我的战争，我当然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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