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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送曲二黑回槐庄，自己则打算等到除夕再悄悄潜回村里，并叮嘱他给我严守秘密，尤其不能告诉靳腊梅。
年终岁尾，空气中充满了喜庆的味道。
秋收冬藏，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光。
曲大仙来永新市本想悬壶济世，以扩大老姆的影响力，不想白跑一趟，无功而返，而且失去了老战友刘白云子，只能哭丧着脸赶往汽车站。
爷俩边走边聊。
“文星，你以前不是和那个腊梅子挺好吗，怎么不来往了？你屋里住的那个闺女，跟腊梅比可差远了，我总觉得她妖里妖气的，我觉得你还是和腊梅子般配点，赶紧离那个远点，我怎么看都觉着不吉祥。”
“二黑叔，我和腊梅子有缘无分，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世界上最英俊潇洒最有才华的小伙子才能配上她，我一想到这个就败下阵来。”
“没出息的熊货。”
“女人这门深奥的学问我搞不清弄不懂。”
“没你说的那么复杂吧，有的闺女就看人才，有的闺女看性格，有的闺女看肚子里的韬略，有的闺女看能耐看本事，人家腊梅子又没挑你，你高尚个什么劲，等她嫁人的时候，你跳河上吊都来不及。”
“我觉得七七也不差，她对我也不赖，而且是她主动的……”
事实虽是事实，却也不能这般皮厚啊！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腊梅，怪好一个小闺女。”
汽车站人头攒动，好一派热闹的景象，卖红茶绿茶的老大娘、卖烤红薯茶叶蛋的老大爷、打工返乡的民工、求学归来的学子、推销旅舍的大婶、蹬三轮拉客的大叔、闭目养神占卜算卦的神仙、鹑衣百结席地而坐的乞丐、尾随靓丽贵妇的小偷、丢了钱包逢人要钱的楚楚少女、大嗓门的大巴司机、目光锐利的便衣警察、奇装异服的曲二黑、英姿飒爽的曲文星……
我给曲大仙人买了一瓶饮料、两个肉夹馍、一瓶晕车药，然后同去售票厅。
“我还得跟你说说腊梅的事……”比我娘还絮叨。
“求你了……”
突然，老人家哎呦一声。
我急问，“怎么了？”
他伸手一摸屁股。
我仔细一看，他的屁股上扎着一支小注射器，注射器里还有不明液体。
我的头嗡的一声响。这种暗器名叫“吹管飞针”，是偷猎者的秘密武器，我小时候曾用来射杀飞鸟。如果注射器中是麻药，那还好，如果是氰化物或是某种病毒，那岂不是要老命了！
我环视四周，熙熙攘攘，鱼龙混杂，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凶手。
曲二黑已将屁股上的注射器拔出来，“他娘的，谁这么缺心眼，老汉我又没得病……”
“叔，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吧！”我特别紧张。
“估计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有没有感觉到麻，痒，或是其他的反应？”
“就是感觉凉飕飕的，其他没什么，赶紧去买车票吧，急着回去看你婶子呢……”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拿上那个针头，说不定是什么病毒，这世道人心险恶……”
“我一个快入土的老汉，谁要害我？”
刘白云子！
我心内一凛，“卧槽，这到底是谋杀还是误杀？叔，赶紧打车去医院吧！”
“你神经了吧！”
曲二黑坚持去买票，我拗不过他，只能屈从，希望只是某个调皮蛋的恶作剧。
买好票之后，我们坐在候车厅休息。
“那个七七……”曲二唠叨又开始了。
“不谈感情，咱们谈世界风云，谈谈萨达姆、卡扎菲……”
“文星，我怕是见不着你婶婶了……”
我一惊，这时发现他的脸蜡黄蜡黄的，“怎么了，中毒？用你的草药先治治，走，我背你去医院！”
“来不及了……”
曲二黑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
“叔，你别吓唬我……”
“已经血灌膛了……”
我赶紧将他扶起来，这时发现椅子上一汪血迹，“叔，你坚持一下！”几乎是吼叫了，他的眼皮似乎很重很重，他的眼神已经发瓷。
“我的书，给你了，跟你婶婶说……”
曲二黑头一歪，吐出最后一口气，便没了声息，任何如何摇摆，他都不再回应。
热心的群众一起来帮我，还有一个学护士的学生来实施急救，然后，警察也赶到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化成一个呆傻的土偶泥塑。
一个小时后以后，我已经做客刑警队了。
问我话的起初是两个比较年轻的警官，后来云海生听说是曲文星莅临，赶紧过来接驾。
于是询问变成了座谈。
一壶铁观音，一盒玉溪烟，一盘金桔，一张小圆桌，四人围定，先一一介绍，除了云、曲之外，另两位名为连近晖、党小军，均为云的嫡系大弟子。
我此时依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你还真是个扫把星……”云海生语气很是无奈。
“我那个二黑叔真的死了？”颤颤地问。
“死了。”
我立刻仰天大恸起来，开始还有眼泪，一会儿变成了干嚎。
“先别嚎了，说说怎么个情况？”云海生道。
我一言不发。
“云头儿，这小子和死者是一起的，如不是自然死亡，他就有重大嫌疑。”
党小军一看就不是神探的好苗子，就这双浊眼，以后不知得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让技术队把沿途各个卡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一帧一帧地给我看仔细了，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直接从曲二黑中毒的中心现场排查很快就会锁定嫌疑人。
党小军立即给技术队下达命令去了。
“是案子的可能性不说百分之百也差不多，选择在汽车站这种人多的地方下手，嫌疑人早有预谋，应该排查排查死者最近和什么人结怨。”连近晖道。
作为永新市警界精英能不能发点有价值的有创造力的观点？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云海生问。
沉默了三十秒，我慢吞吞地回答：“他是我我同村的叔叔。”
“你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又沉入悲伤而静默的汪洋里。
云海生话锋一转，“在花鸟市场那边有个阜月鸟居，老板叫王重明，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我斜了他一眼，“知道。”
“那我再问你，凤丘灭镇事件是不是和这个王重明或是叫阴凤来的有关？”
我点点头。
“是的。我只是映证一下我的判断，但是不可能有证据，所以我一直没有动他。你要是有良心有正义，给我提供帮助，我就能将他绳之以法。”
“眼前的事是曲二黑，你却还在纠结于以前的失败。”我摇了摇头。
“眼前的事，你也拿不出合作的诚意。”
“曲二黑的仇家有可能是永生会和刘白云子。刘白云子是松元县老姆乡人。”
“永生会？刘白云子？”
料想刘白云子也没有这个胆子，他幕后的组织，那些邪教狂人真的是敢对任何一个拦路者下手，哪怕是佛祖也不行！
希望云海生能将真凶缉拿归案，枭首示众。
“你对永生会了解多少？”云海生问。
“永生会又叫‘六子永生会’，是由亢龙、飞龙……”
“永生会是由松元县石猴乡人归永胜创立，底下有师凯旋、高挺、田见龙、南国辉等骨干分子组成，分工明确，组织严密……”连近晖看来没少做功课。
“归永胜？”我吃那一惊。
归永胜，我是认识的，他是榆湾村人，在我青涩的记忆中，他是个木讷、和蔼的老光棍，明亮前额永远沾着三五根油腻的头发，敦敦实实，絮絮叨叨，他卖豆腐、油条、凉粉等，走街串巷，敲着一面铜锣，村里的孩子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追着跟他要烧饼，他便拿出一把水果糖，向空中一撒，然后跨上自行车，慌慌张张夺路而逃。
由于做生意诚实守信，从不缺斤少两，他渐渐地将另外几个同行挤掉了，垄断了半个乡的油条生意，以至于跻身于石猴乡财富百强，那为什么还会打光棍呢，因为他找媳妇儿的标准是赵雅芝，相亲数百次，一次未成，愣生生将满头飘逸的头发相成了三毛。但他不改初心，奋勇前进。等我开始与靳腊梅同学约会时，他始终没有得到过女人与爱情的滋养，拼命维护的一撮秀发也终于不见影踪。
终于有一年，听说他安安静静地被刑警队带走了，据说和榆湾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好上了，东窗事发，慷慨赴班房了。
吃了一个月牢饭之后，他因证据问题又被放了出来，据说用八万块钱与女方达成了和解协议。
但是他的油条的生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再也没有小孩追着他的自行车和铜锣跑了。
半年之后，他消失不见，房顶长满了狗尾草……
难道就是这个笃信老姆的归永胜，更名为“归永生”之后，创建了敬拜九灵帝君的永生会？
“这个归永生看来你是认识的，奉劝你千万别去找事，你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动他分毫，永生会的教众里还有手握重权、手眼通天的人物，警方屡次出动，都无功而返，他们现在比以前低调多了，如果曲二黑真和他们有关，警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永生会这颗钉子拔掉，还死者一个公道！”云海生又开始演讲了，我想这个谨慎、狡猾的家伙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听说他马上要竞争政委或是副局长了。
“我是不会去找归永生麻烦的，因为我也是永生会的人，也虔诚地拜九灵帝君。”我缓缓地说，“云局，要是没有谋杀嫌疑，就放我走吧。”
做完笔录，我走出公安局，立马给白云子拨去电话邀他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