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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局大楼，一间只有编号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极佳，但凡关上门后，没有谁知道里面的交谈内容，甚至包括说话者的身份。现在柳艺馨就站在里面，向她的义母也是她的上级——关艳萍作近期汇报。关艳萍穿着黑色的职业西装，还打了一条幽蓝的女性领带，妆却淡得若有若无。尽管如此，她的眼神沉稳、干练，宛若某家银行的大堂经理，又像是久经沙场考验的女性军官，无怒自威，令人不敢轻怠。
她耐心听完柳艺馨的报告之后，微一点头，从靠椅上站起来：“最近我也得到一个消息。”
柳艺馨期待地看着她。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追查的那件吊坠吧？直到一个月前，它才真正地失踪了。”
这段话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四句。可当中蕴藏的信息量多得险些让柳艺馨的思维跳转不过来。失踪倒是很好理解。如果当初不是那半枚吊坠经过庞涛手里后下落不明，她根本就不会被指派去寻找关于它的任何线索，也无从遇上曾玉春那个活宝。
真正奇怪的是上一句。从她接到任务至今已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但如今义母却亲口告诉自己，那枚吊坠在一个月前才销声匿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在纠结时间上的疑问，我也知道对不上。但是综合多方的信息，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认，这个线报没有问题。”
“那么之前的那些……”柳艺馨自然而然地想到另一个关键点。
“很明显，都是假的。包括小庞得手的那半枚。”关艳萍说完，直截了当地开锁拉出抽屉，把两瓣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半片吊坠拿出来，轻轻置于桌上，又举起其中右侧的半枚，“李婷告诉过你吧。这一件，是你从邵军华那边得手的，经过检测，它是仿造的。我们也提审了邵军华，可惜没有结果。”
“再联系到我左边的这半枚。”关艳萍纤指一夹，“我突然有一种设想，是不是有人在故意误导我们。他们很早就布好一个局，放出消息，声称东西不见了。而吊坠真正的持有者，可能是出于不屑，也可能不想为人所知，所以默许谣言的传播，也就因此放松了警惕。而放出消息的那伙人，再通过轮番的造假，从物品本身到各种假线索，目标就是让各方都相信，东西确实流落在外了。就当所有人，为了这两件赝品争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才反过头来，开始对真正的吊坠下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果义母猜得没错，柳艺馨纵使执行任务多年，也不得不为如此波澜诡谲的计策所震惊。她很清楚，能够做出这一揽子安排的人或者势力，绝对不是善茬。
虽然手中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她也马上能猜想到某个完全可以做到这一切的组织。
迪奥比勒。
这个翻译成“噬身之魔”的可怕团队，比起传统意义上那些搞暗杀、卖白粉、玩地下钱庄和人口买卖的黑手集团，简直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一切如常。但是你要记住，千万要掩护好自己。”说到这里，关艳萍才总算从上司冷峻的外表下略微流露出一丝为人父母的关怀，“组织的内部你不用担心，排查的范围已经缩小了，时间一到，自然分晓。但你还是多加小心。”
“您也是。我给您准备的东西，一定要随身携带。”柳艺馨心头和眼眶同样一暖。
十五分钟过后，柳艺馨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大楼院子里的停车坪。她刚发动自己的那辆红色宝马，一串急促而短暂的铃声便在手机里嘟嘟作响。
柳艺馨熄火，打开屏幕。铃声却戛然而止，紧接着，一条短信跳入了她的收件箱。
机场见。
只有三个字，短得不能再短。柳艺馨目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她特别清楚，与之相反的是，待会儿见面陈海东肯定会有说不完的话，所以不需要也没可能在手机里长篇大论。
引擎声再起。
陈海东在航站楼一处相对无人的座位坐着。这个时段，候机的乘客本就不多，就算是大声谈话，也没几个人会注意过来。他已经选好了位置，也选好了时间。
果然，不到四十分钟，柳艺馨高挑的倩影就翩翩而来，落座于他旁边的椅子上。
“动作挺快的啊。”陈海东转过脸，意味深长道。
柳艺馨佯装听不懂，仰头环顾了下四周，问：“这是要出境吗？”
“正好，我也想问你。曾玉春那小子，已经失联超过48小时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你本来就知道他在哪里，所以若无其事？”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还没回国吗？”柳艺馨闻言蹙眉，从陈海东给出的时间点推算，曾玉春的失联显然发生在他回国之前。难道他在新莱岛又出什么状况了？
记忆的残片仿佛鹅毛大雪，一片片在她眼前飘转。
对了，研究所？！
蓝图研究所！
曾玉春与她分别前的最后一面，就定格在蓝图研究所的大门口！
不，还不止如此。曾玉春分明和自己说过，他只在研究所将就一晚，跟他的朋友一起，第二天就能回来……他那位研究员朋友叫什么来着……谢……谢明？不错，就是谢明！问题很可能出在谢明头上！
她满脸的如梦初醒在陈海东眼里却是是故弄玄虚、欲盖弥彰，他轻哼一笑：“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曾玉春身体里，有我安置的特殊定位仪，除非是国家级的专业机构，否则不可能中断它的信号。你敢说，这件事情，连同他的失踪，和你们调查局没有半点关系……”
灵光频闪，柳艺馨突然打断了陈海东的质问：“如果你是想找他的话，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一些线索，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忽而坚定的眼神与口吻令陈海东反而有点意外。
柳艺馨知道对方心存疑虑，可她仍旧不避讳那两道几乎是要把自己的魂魄勾出来的目光，说：“怎么，信不过我？”
“你不也没信过我吗……迄今为止，你跟我说了多少个谎言，你自己心里明白。”
柳艺馨心神一晃，对方分明是话里有话，可她反而不好主动过问那些弦外之音。
连串火花渐渐消散，化为乌有。弥漫着火药味的沉寂中，两人的视线又开始转向另一个极端，仿佛要把周围五步的空间凝固冻结。
无声的对抗中，陈海东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好，一切等救出他再说。可是我有言在先，你最好听仔细了。”
他缓缓从位置上站起来，背对她，让夕阳给对方留下一个光暗交织、难辨轮廓的阴影：“你在翼能呆了这么久，不是因为你的演技很高明。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