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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荣引着李秀成进了自己的书房，释龙见此有些意外，放下茶杯就要起身告辞。沈荣赶紧拉住他，转头说道：“李公子，这位是我钱庄的股东。您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他也可以参谋参谋。”
李秀成转头看到释龙，眉眼间却是精光一闪而过。释龙虽然头上带了个帽子，后面拖着个辫子，然而前额鬓角间却还是有少许头发露了出来。李秀成非常人眼光，自然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心中暗自也有些惊讶，没想这里居然还有个敢不剃发的人。脸上却是淡然，点点头便落了座。
沈荣端起水壶给他泡上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嗅了嗅，赞了一声：“白气翻滚，清香袭人，观之芽头细嫩，色泽鲜艳，沈老板这茶品味不俗啊。”
沈荣见他是懂茶之人，高兴道：“沈某只是充充门面，听李公子这么一说，倒是沈某糟蹋了这茶了。李公子懂茶之人，想必身家也是不俗。沈某眼拙，却好似没见过。”
李秀成笑了笑：“做生意，一回生二回熟。今天不是就见了吗？李某倒是有些好奇释老板，帽子底下不似大清子民啊。”
释龙这些天也没少被人好奇，一套说辞早已经倒背如流张口就来：“李公子见笑了，释某之前一直待在欧洲，留着辫子徒增不便。归国时间不久，这发辫还没来得及长出来。”见李秀成不置可否地微笑着，接着说道：“李公子尽管放心，辫子早晚能长出来，却不会影响生意。”
李秀成这么一问，其实也算是他的职业病。天军就是要剪辫子的，被清军骂作“长毛贼”。只不过他这次出行为了少惹麻烦，一行人仔细装扮了一番，虽然辫子也是假的，但却是直接接在后面头发上的，他人万万看不出来。
虽然这个假洋鬼子跟天军不是一路，但好歹都对清廷那一套不屑一顾。他心中对释龙感官莫名亲近了一些，哈哈一笑：“不妨事不妨事，我就是好奇一问，唐突了。”
沈荣见刚刚的问题他也没直接回答，也不再追问，抿了口茶，只是看着李秀成，却不说话。这种客人见得多了，既然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迟早也会自己开口说正题。
李秀成见沈荣二人都不说话了，收起了笑容，用指甲敲了敲杯子说道：“在下是有一笔生意想要和江南钱庄做，只是江南钱庄也得先解决一些我的疑虑。”
也不等他们说话就开始问了：“江南钱庄的银票号称十八省流通，却不知每一处现银储备是否都充足，大笔现银在哪里都能支取到。”
沈荣与释龙对视一眼，答道：“李公子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和钱庄打交道，我也不瞒你说，十八省流通是能保证，但是大笔现银一般也就在富庶一点的地方能随时支取，还得看数量有多大。超过万两之数，需提前一日知会；超过十万两，则需提前五日。”
李秀成点点头，现如今所有钱庄都是这规矩，倒也合理。这却不是他关注重点所在，他继续问道：“我等常与洋人打交道，洋人对于现银要求严苛，至少需达到洋人银元的成色，却不知江南钱庄可否保证？”
释龙听到这问题，却是眼前一亮。他几乎忘了，目前清政府尚未铸造银元，大笔流通还是以银锭为主。然而也不知道户部那帮人脑子怎么长的，几百年下来竟然还没有统一银锭铸造标准，使用银两都需要对成色、重量进行鉴定，极为不便。更为荒唐的是，朝廷居然允许民间私设银炉，可以自己铸造银锭。导致流通的银两极为斑杂，良莠不一。
这时候已经有国外的银元流入，因其标准严格，深受欢迎。导致银元对银锭出现了高溢价，一枚七钱二分的银元可以兑一两银锭。而实际上，银元的铸造工艺并不复杂，只是朝廷鼠目寸光，光想着在银两的质地上面玩花样变相盘剥商人，却不知道统一铸币的好处却是要大大超过这种歪门邪道的盘剥。
想到这里，释龙心中已经开始发痒。如若开一家铸币厂，只要质量控制好，银币必定很快就能抢占市场。初期的时候，就算是吃溢价也够自己大赚一笔了。而到了后期，朝廷的宝银不受欢迎，那时候说不得朝廷都要请自己替他们铸币了。
而有了自己的铸币厂以后，洋人的银元溢价也会降下来，白银流失的问题会得到遏制。等到自己的银元成为标准，则自己那一套金融之术就更能够如鱼得水了。
沈荣倒是还没有想得这么深远，他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等尊朝廷银法，严格按照不同银两成色兑足银进行换算，且将不同成色银两按类分置，可保公允童叟无欺。
而如李公子所提只要求，倒也不难满足，每次交付现银都给足银就是。只是，如此一来，李公子需保证存入的银两也是足银，否则若是一直杂银存足银出，数量大了我钱庄可吃不起。却不知李公子每月流入流出数量几何？”
李秀成听他讲得清楚明白，微微点头道：“每月流水至少百万两，且可保存入之数大于支取。”
沈荣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这李公子到底是何人物，这等流水只怕要抵得上江南盐税收入了。”只是这种话肯定是问不出来的，只能旁敲侧击问道：“居然有如此规模，却不知李公子做什么生意？”
李秀成神秘一笑：“沈老板不用管在下做什么生意，只管帮在下调度就成。”末了又神秘一笑：“切莫如早上那样跟着客人查探，钱庄只管好银钱就够了。”
沈荣大惊失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李秀成，却是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好。释龙也是心中震惊，心念电转，顿时明白适才让两人摸不着头脑的账目，原来是眼前这位李公子的手笔。这李公子如此谨慎，怕是来头不简单，这银两的用途也不简单啊。
李秀成却只是笑笑，端了口茶抿了一口，一时间双方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释龙拉了拉沈荣的衣袍让他坐下，朝李秀成一拱手，一脸诚恳道：“李公子还请原谅则个，却是我等发现账目流动异常，还以为是对手暗算，故而跟着李老板看了看情况。今天是第一次，现在李公子替我们解了疑惑，以后却是再不会出现。”
顿了顿又说道：“适才李公子说起生意多与洋人往来，却不知洋人收银锭是否会折价？如若我们给出与洋人的银币类似的银元，可否会李公子节省一些银两？”
李秀成眉目间喜色一闪而过：“如此自然更好！却不知江南钱庄怎会藏了这么多银元？”
释龙神秘一笑：“暂时还没有，三两个月以后便可以了，到时若能提李公子节省一二，还望能适当给一些分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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