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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金魂 第三卷 让历史告诉未来 第33章 真情的考验

作者:红雨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9-01-30 00:34:07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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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屋子里到院子里,从院子里再到屋子里。活动范围就是这么大,失去自由的朱彦夫很不习惯,不吃饭,不喝水,就这么进进出出,出出进进,像疯子般不停地折腾。

    门外的“岗哨”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由开始的赤手空拳变成了荷枪实弹。除了朱彦夫以外,家里的其他人员还有相对的自由,只是进出时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包括孩子在内。

    朱彦夫的烦躁引起了母亲和陈希荣的恐慌,她们担心朱彦夫真的会为此崩溃。经过反复劝说,朱彦夫这才开始进食,他不知道院外的丝毫信息,就让陈希荣到外面打听。陈希荣告诉朱彦夫,江山河被五花大绑带到其他大队游斗去了,老秀才也被红卫兵不时地游斗折磨,几个大队干部也成了斗争对象,要他们交代与朱彦夫一起犯下的罪行。开始群众们不买红卫兵的帐,一直与红卫兵唱着对台戏,现在有一部分群众开始靠近红卫兵组织,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被红卫兵发动起来,也开始把矛头指向了地富反坏右分子。

    “奶奶的,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地里的庄稼都不管不顾了?这到底叫啥革命吗?”朱彦夫气得拐杖直捣,“他们不想吃饭,大家伙都不吃饭了?”

    “你急,你急有麻用?”陈希荣把朱彦夫扶到椅子上坐下,“孩他爹,还是夹着尾巴算了,不管咋说,国家还没有忘记你,该给你的物资和钱还是按月发下来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让你出去你就不出去,别气坏了身子。”

    “他们要冲我来就冲我来好了,干嘛要与老秀才他们过不去,他们不是说我朱彦夫是张家泉最大的敌人吗,不与最大的敌人斗,偏要与江山河老秀才这样的人斗,是他们的能耐?不行,我不能允许他们这样干下去!”

    “你不行又有啥办法?”陈希荣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要不,俺到县里去找找,让俺姑姑出面,你看行不行?”

    朱彦夫摇摇头:“他们,他们比我还糟糕,都成了斗争专政的对象。”朱彦夫觉得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把外面看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天呀,怎么会是这样?”陈希荣感到十分茫然。

    “娘——!”向华哭瘪瘪的拎着断了背带的书包走进来告状,“放学的路上,几个叔叔搜查俺,把俺的作业撕坏了,还把俺的书包弄坏了,你们要去找他们……”

    “谁搞的?”朱彦夫怒火万丈。

    “路上,几个红卫兵叔叔。”向华抹着眼泪,满肚子委屈,“他们要俺交代,交代你这些日子在家里说了些什么坏话,干了些什么坏事,俺说你从来不干坏事,他们就抓住俺的书包搜查……”

    “这些畜生,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朱彦夫腾地站起来,“我朱彦夫天不怕地不怕,我要找他们理论,我不能就这样任凭他们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

    陈希荣一把抱住朱彦夫:“你,你想干啥?你冷静一点,你还嫌家里不乱吗?”

    朱彦夫大声吼叫起来:“我想杀人!我要杀了这群王八蛋!你放开我,让我出去!”

    “爹,爹,你不要,你不要,是俺错了,是俺错了,俺以后再也不给你告他们的状了!”向华懂事地抱住朱彦夫的双腿,她被爹爹的恼怒吓得发抖。

    外面的门岗冲进院子,把枪对着朱彦夫。

    郑学英扑过来托起乌黑的枪管:“你们要杀人就杀俺老婆子好了,俺儿子无罪,他为国家已经成了这样,你们不能把枪口对准他!”

    “娘!”朱彦夫推开母亲,“量他们也不敢对我开枪,你别被他们吓着了。”

    两个持枪的汉子的确不敢对朱彦夫怎么样,几个月来,他们亲眼见过上面还照样把每月的抚恤金和物资送进这个被日夜看守的院子,就连威风凛凛的马司令也迟迟没有对朱彦夫采取过什么强制措施,虽然嘴里一直喊着打到朱彦夫的口号,除了目前限制朱彦夫的人身自由外,连一次批评会也没在张家泉开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隐情,他们不清楚,他们不敢造次。所以,朱彦夫每前进一步,他们只能向后退一步,但他们守住了最后的防线,就是不允许朱彦夫跨出院门一步。

    朱彦夫扬起拐杖,挥舞双臂,把院子里的大字报稀里哗啦的全部打到地上,用拐杖捣得稀烂。朱彦夫的过激行为让门卫心惊肉跳,他们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派人将朱彦夫的这一反动行为报告给了马司令。

    陈希荣非常紧张,担心朱彦夫这下捅了马蜂窝,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估计那个马司令马上就会来的,你先去烧壶开水,把上好的茶叶找出来,我早就想会会这个马司令了。别紧张,没什么好怕的。”朱彦夫见陈希荣进了厨房后,又对向华说,“向华,你先把凳子搬到屋里藏起来,外边一条也别留着。”他见向华把所有的凳子都塞进屋里床底后,又让向华带着妹妹向荣到外边去玩,“到张奶奶家去,到时候娘会喊你们回来的。”

    郑学英抱着向峰担心地说:“彦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可别胡来啊?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惹出事来会连累一家老小的,做事要多为老婆孩子想想。”

    “娘,我知道,他们要来,我不是让希荣烧茶了吗?这样,娘也到张婶家去,看着向华她们,别在张婶家里瞎闹。家里不会有事的,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郑学英刚离开家不久,马司令打着酒嗝在两个红卫兵小将的陪同下走进了院子。马司令看了看院子地上稀烂的大字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几步跨进屋子四处看看,竟然没有坐的地方,就一屁股坐到小方桌上。

    朱彦夫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连屁股也没抬一下,他见马司令张嘴准备开口,就抢先说话了:“你就是马司令吧?”

    马司令将腰一挺,架起了二郎腿:“我们应该见过面了。”

    “听说你是从泰安来的?”朱彦夫摇摇头,“我看你不像个当司令的,你受过教育吗?”

    “朱彦夫,你什么意思?”马司令本来是想质问朱彦夫为什么撕毁大字报的,没想到反被朱彦夫问上了。

    朱彦夫看看两个站着的小将,说:“这两位好像还受过教育,懂得一些规矩。”朱彦夫把目光转向马司令,“你不同,估计与你没受过教育有关。这是吃饭的桌子,不是用来坐的凳子,要知道上下,你,最好给我站起来!”

    马司令感觉朱彦夫的口气暗含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威严,几乎想也没想就站了起来,显得既狼狈又尴尬,涨红着脸说:“你,你在耍我?”

    朱彦夫没有理会,冲着厨房喊:“上茶!”

    陈希荣赶忙端出茶来,很小心地送给马司令:“马司令,这是孩他爹平日舍不得喝的上好红茶……”

    朱彦夫说话了:“别搞错了,希荣,是我要茶,来,把茶水倒在我的杯子里,人家马司令是来闹革命的,我是张家泉的走资派,走资派的茶水不能毒害革命小将,这可是立场问题。”

    马司令刚碰了下茶碗,陈希荣又收回去了,陈希荣不知道朱彦夫在唱什么戏,习惯让她还是把茶水倒进了朱彦夫的茶杯里,嘴里轻轻咕噜着:“你这是干嘛?”

    朱彦夫哈哈笑起来:“没你的事了,到屋里去吧。”

    马司令发怒了,一掌拍在桌上:“朱彦夫,你想耍猴不是?”

    朱彦夫轻轻吹着漂浮的茶叶,慢慢地品尝了一口,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拍桌的山响:“这茶不错,不错!”他咂咂嘴,看着恼羞成怒的马司令,“刚才好像是你在拍桌子?你的修养太差了,为一杯茶水就这么沉不住气,你还能干什么事?早就听说你马司令威震八方,原来就你这德性,太有损你司令的形象了!你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喝口茶水来的吧?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在洗耳恭听呢!”

    马司令想坐没地方坐,只好叉着腰站着说话:“告诉你,朱彦夫,我们可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你藐视我们就是藐视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呵呵,毛主席派你来的?毛主席派你到张家泉来干什么?拿来看看,有毛主席的亲笔签字没有?”朱彦夫严肃地说,“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可不是一般的小问题。是毛主席在泰安找你的,还是你到北京找了毛主席的?”

    “你?”马司令指着朱彦夫的鼻子,“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起来的,我们红卫兵就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专门来张家泉专政你这个大走资派的。”

    “这是你编的鬼话吧,”朱彦夫摇摇头,“说天我也不信,毛主席不认识我,毛主席不会说朱彦夫是走资派的话,毛主席的文章我看了很多,毛主席不会这样说我的。毛主席说过农业学大寨,我朱彦夫与大寨的陈永贵是一样的干农业,毛主席一定会说我是好人,你们想打倒我,那不行,必须有毛主席说了才算数。否则,以后毛主席知道了,你这个司令就当不成了。”

    “好,朱彦夫,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马司令气急败坏把手一挥,带着左右走出了屋子。

    马司令受了朱彦夫的戏弄,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所向无敌的造反司令岂能受这等侮辱?他决定把斗争的主要方向转移到朱彦夫身上。由于本村的造反派势单力薄,群众基础很不牢靠,马司令开始声援其他红卫兵团,以求得到力量的支持。

    消息传开,各路造反派们“义愤填膺”,这个朱彦夫胆敢辱骂红卫兵,胆敢撕烂大字报,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无产阶级革命红色政权?外地的一些红卫兵组织,立即掀起了大规模的声援活动。于是,沂源县各路红卫兵组织纷纷赶赴张家泉大队,组成了“红卫兵联合司令部”,发誓要在这里把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要让张家泉最大的走资派朱彦夫永远不得翻身,彻底打击朱彦夫的嚣张气焰。

    群众意识是决定一场运动是否能够顺利开展的基础,如何组织群众力量是“联合司令部”最头疼的事。朱彦夫是红卫兵造反派们的头号专政对象,连续监视好几个月,一直没能把朱彦夫拉出来揪斗,不是红卫兵们不想这么干,而是红卫兵们一直觉得火候不到。村委会的几个干部差不多都斗了好几遍,右派分子江山河也是遍体鳞伤睡到了床上,要靠杨兰兰喂吃喂喝,老秀才经不起折腾干脆上吊自杀了。这个朱彦夫是有历史资本的残疾,没有绝大多数群众的支持,搞不好就不好下台,所以,不到火候就不能轻举妄动,这关系到张家泉革命彻底不彻底的大事。“联合司令部”对马司令软禁朱彦夫的做法表示了高度的赞赏,认为这是隔绝朱彦夫与群众之间联系的关键所在,他们就是要利用朱彦夫与群众不能见面交流的时机,来鼓励群众检举揭发朱彦夫在张家泉所犯的罪行,他们要让朱彦夫像过街的老鼠,在群众大会上遭到广大群众的讨伐,人人喊打。他们大会小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组织群众学习革命纪律,帮助群众提高政治觉悟,可收效甚微,一提到朱彦夫,大多数人都是列举朱彦夫这几年的功绩,认为没有朱彦夫当这个大队支书,张家泉就不可能有大片的良田,就不可能有大面积的果园,就不可能有灾年不饿肚子的奇迹出现。

    张家泉的群众可以接受忠字舞,可以早请示晚汇报,就是不愿意昧着良心说无中生有的鬼话;张家泉家家户户的门上可以允许张贴“最高指示”的真理,但不愿意存在“打倒朱彦夫”的口号。

    朱彦夫院内。不大的院子里围满了红卫兵小将。

    一个声音高叫着:“朱彦夫你听着!别以为自己是老革命、老功臣就倚老卖老,今天一定要让你尝尝红卫兵的铁拳!”

    呼叫声中,朱彦夫夹着双拐出来了,他披着军大衣,站在台阶上大声说:“谁要我尝尝你们的铁拳?我今天绝不倚老卖老,我是死过无数次的人了,我不怕死!”朱彦夫说着,丢下双拐,两只胳膊猛力朝外一撑,棉袄的扣子蹦出老远,“老子挨过地主的鞭子,尝过蒋介石的枪子,吃过美国兵的炮弹,还真没尝过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造反派的铁拳,来吧,你们试试看,谁先上来?”

    朱彦夫的突然发怒,让满院的红卫兵们感到心惊,没有了耀武扬威的咋呼,也没人敢冲上去举起所谓的铁拳。

    一个头目模样的干咳一声,打破了沉寂:“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战士,我们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我们最听毛主席的话。朱彦夫,今天,你老实交代,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嗯。这得容我好好想想,好好算一算啊,”朱彦夫轻蔑地望着这帮乳臭未干的红卫兵们,一本正经地说,“嗯,战场上一颗手榴弹就炸死好几个,一梭子子弹就能撂倒一大片,还真有些不好算。估摸个数吧,二百怎么样,要不三百?四百也行啊!对不起,解放战争我参加过大大小小一百多次战斗,很多都想不起来了,有一点可以证实,每次战斗都有敌人在我的手下失去性命,我无法准确统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每次战斗过后敌我双方都要清理人数,还是麻烦你们哪位到台湾找找蒋介石先生,说不定他的手下有人记着这笔人命帐。”说到这里,朱彦夫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造反派恼羞成怒,振臂高呼了一番“狗头”之类的口号,又换个话题:“你对抗革命,撕毁大字报,你这是反党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朱彦夫收起笑容,接过陈希荣捡起来的拐杖,认真地说:“这大字报是对我的污蔑,上面的话我都看过,全都是狗屁话,挂在这里有损我的形象,也有损你们红卫兵的形象,不撕不行啊!要是被毛主席看到了,还不把你们笑话死,你们没有好好读过他老人家的书,那里面说出来的话才叫人心服口服,你们差远了,你们不配做他老人家的好战士,更不配做他老人家的好学生,你们这样的文章只能给他老人家丢脸,我替你们脸红!你们应该好好读书,好好读毛主席的书。你们太不懂事了,听说你们把张家泉的农民夜校给毁了,这让我非常伤心,那个农民夜校就是让张家泉老百姓读毛主席书的地方。你们可以毁庙宇,你们可以破除迷信,但你们毁了学校,你们这样干不是对不起我朱彦夫,是对不起张家泉的乡亲父老,是对不起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啊!”

    面对朱彦夫如此的演讲,很多红卫兵小将们露出了愧疚之色。这个头目跳到台阶上,大声疾呼:“不要听他的煽动,我们必须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什么是最可怕的敌人,眼前的朱彦夫就是最可怕的敌人。”头目说着,又举手高呼起了打倒朱彦夫的口号,“坚决打倒张家泉最大的反动分子朱彦夫!”

    冷落的革命激情又被高呼的烈火点燃,整个院子地动房摇。

    朱彦夫对这激烈的口号显得无动于衷,等他们喊累了,才冷笑着点点头,算是对眼前的回答。

    这个头目指着朱彦夫:“告诉你朱彦夫,你不要这么得意洋洋,请你放老实一点,据我们调查,你朱彦夫有反党嫌疑,你现在必须向我们老实交代清楚。”

    朱彦夫清清嗓子,说:“这个问题我不反对,说到我反党确有其事,我不但反党,而且还反军,看来,你们的调查还是实事求是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如实交代,我们会考虑宽大对待你的。”

    “谢谢你们了!”朱彦夫挺了挺身子,“首先说说我反党吧,开始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党,是共产党八路军教会我知道了什么是党。那时候我还是个娃娃,比你们现在还小,也就十来岁吧,他们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人受苦受罪,就是因为有国民党反动派在。要想使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全天下的劳苦大众就必须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去打日本帝国主义,去消灭国民党反动派,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慢慢懂得了革命道理,懂得了如何跟着共产党去反对国民党,我反党的决心比你们大,我反对的就是国民党,如果我还有手和脚,我就不会站在这里,我一定还跟着解放军队伍,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为解放台湾时刻准备贡献自己的生命!说到反军,是我十四岁正式开始的,我跟着共产党的队伍,扛起钢枪走上了反对国民党军队的阵营……”

    “谁要你在这里标榜自己了?”红卫兵头目打断了朱彦夫的回答,“你给我住口!红卫兵小将们,我们走,我们没有必要站在这里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要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朱彦夫的反动本质,让朱彦夫彻底的在人民面前低头认罪。”

    红卫兵走了,朱彦夫没有胜利感,他特别伤心,他对这场革命非常反感。他想看看被迫害致死的老秀才,他想去探望被迫害致伤的江山河,他想听听小狗子、张二孟还有那些老党员们对这场运动的看法,他想看看周围的群众现在过得怎么样,他想去看看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但是,他一样也做不到,他的心在滴血。

    向华见朱彦夫不停地叹气,放下手里的毛笔,凑到朱彦夫耳边神秘地说:“爹,你别怕,孟子叔叔下午对俺说,文化大革命还有三天,你只要再坚持三天就行了。”

    朱彦夫笑了:“爹爹不怕他们,就是还有三年,爹爹也会奉陪到底的。向华,大人的事情你甭管,记住,在学校要好好学习。”

    向华摇摇头说:“学校里不上课了,那些红卫兵叔叔阿姨整天去学校开会,俺们好长时间都不写字了。他们让俺们去批斗老师,今天下午把俺们的语文老师都斗哭了。”

    朱彦夫又长叹一口气:“你是好孩子,不要批斗老师,老师教你们写字,你应该感谢老师才对。他们不让你学,你就跟爹爹学,爹爹不能干事,就叫你们读书写字,昨晚的那些字都会写吗?”

    向华点点头:“会了,俺这就去写字。”

    一连好几天的雪花终于在腊月二十三的早晨悄无声息地停止了,整个大地都是一片亮白。

    腊月二十三,是过小年的日子。但在张家泉丝毫看不出过小年的气氛。

    靠近小河边的打麦场上,驻扎在张家泉的红卫兵们,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铲雪扫雪干得热火朝天,他们冒着严寒搭起了一米多高的土台,竖起的大木杆上用草帘立起了一面颇为气势的罩墙,罩墙上挂着蓝色的幕布,中央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土台前的两根打木桩上牵着巨幅横标——彻底打倒张家泉头号走资派朱彦夫首届大会。

    为了使这次首届批斗大会在隆重的气氛中胜利召开,张家泉红卫兵组织早在前几日就向各地红卫兵组织发出了邀请通知,还没到八点,这里会场还没布置完毕,受邀请的红卫兵团就从各个方向踏着积雪陆续赶到了会场,高音喇叭里响着嘹亮的革命歌曲,打麦场子上积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白色的世界里掀起着革命的空前高潮。

    早晨一早,陈希荣打开院门,发现门外的岗哨不见了,还认为他们都回去过小年了,心里别提有多轻松,赶忙手脚麻利地烧好早饭,她想趁着这个被释放的机会,好好准备一下,让全家过一个开心的传统节日。没想到刚吃过早饭,她还没来得及把碗筷拾掇好,院子里就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走在前面的都是荷枪实弹的民兵。

    “朱彦夫,你赶快出来,群众大会有请!”革委会主任马长水一进院子就扯起了嗓子。

    郑学英正在为小孙子向峰穿靴子,她一见这架势,不由得直哆嗦,连忙把向峰放到床上,拐着小脚出来阻拦:“大半年都不许俺家彦夫出门了,现在要他出去干啥?他已经是个半死的废人了,这冰天雪地的参加啥群众会?有什么要紧的会俺和陈希荣去参加算了,求你们别再与他过不去了。”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一场批斗你儿子的大会,你不去可以,但陈希荣得参加,全大队的人都得参加。全县几百位红卫兵革命小将都从几十里上百里外赶来了,这是革命的需要,广大群众都在等着朱彦夫上台,他不参加绝对不行,今天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是抬也得把他抬去,这就是革命,革命是什么你不懂,快叫你儿子出来吧!”

    陈希荣走出房门:“马主任,知道了你们的意思,现在外面呆着,让俺给他准备一下行不行?”

    马长水一手叉腰一手直挥:“别磨磨蹭蹭的,快一点。”

    陈希荣回到屋里,拿过军大衣仔细地给朱彦夫穿好,又把棉帽、墨镜找来给朱彦夫戴好,这才拿过拐杖夹到朱彦夫腋下:“外面很冷,你小心点。看来这次不同往日,别由着性子,光棍不吃眼前亏,能忍就忍着,俺会在下面一直看着你的,你不要怕……”

    朱彦夫望着陈希荣,安慰说:“放心吧,无论出了什么意外,一定要控制自己,他们都是疯子,娘和孩子都交给你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大多是本村的老少爷们,他们会关照我的,这会,你最好就别去了,我会好好的回来的。”

    陈希荣看着朱彦夫被民兵们驾着离开院子,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沿村的墙头上都张贴着打到朱彦夫的标语,看这架势绝对不亚于要枪毙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整个空气都显得异常紧张。

    维持会场秩序的大多是张家泉的民兵,按照红卫兵的要求,朱彦夫被安排在土台角落的一个凳子上坐着。

    大会就要开始了,马司令走到朱彦夫面前,用命令的口气说:“朱彦夫,你马上就要接受人民的审判了,你看看,全场的群众有谁穿着大衣,你是革命的对象,不能搞这个特殊化吧,把你的大衣脱下来!”

    朱彦夫没有争辩,很顺从的脱下了大衣,连帽子干脆也取下来,就穿着一件绒衣。他心里明白,在这个寒气逼人的雪地里,让这些自以为非常革命的红卫兵表现得越残忍,越能引起广大群众的深思,他深信,在张家泉这块土地上,群众是理解他的,群众一定会站在正义的一面。眼前的人群,大部分还是张家泉的群众,外来的红卫兵虽然有两百来人,毕竟还是少数。在这个政治挂帅的运动时期,谁赢得了大多数群众,谁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朱彦夫坚信自己一定属于胜利者。

    在一阵“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朱彦夫不投降就叫他彻底灭亡”之类的震天动地的口号之后,批斗大会正式开始了。

    戴着高帽子的朱彦夫往土台前面一站,会场就开始骚动起来,本村的群众虽然都是熟人,由于被软禁半年之久,很多人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样子,外村的红卫兵大多不认识朱彦夫,都想在第一时间目睹朱彦夫的“尊容”,人们争着挤着朝前涌,主持人喊哑了喉咙才将场面稳定。

    大会以群众揭露朱彦夫在张家泉所犯的罪行进入高峰,首先走上土台的是张有志老人。朱彦夫瞟了张有志一眼,这个张有志六十来岁,身体一直不太好,只有个哑巴儿子相依为命,是张家泉大队有名的困难户,朱彦夫大凡外出,总要给他带回一些烟呀酒呀之类的东西,有时候也打发陈希荣送过去几块钱,让张有志买些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朱彦夫觉得好笑,把这样的人请到台上会有什么效果呢?

    张有志走到扩音器前,显得非常紧张,干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始揭发:“这,这个朱彦夫,是个,是个大坏蛋,是俺们张家泉大队最,最大的走资派。在,在他当,当权的这些,这些日子里,俺们贫下中农,没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大家伙知道,猪狗,猪狗都有三,三天年哪,这,这个朱彦夫,一连,一连两年,都,都逼着俺们去做苦力,连大年初一也,也不放俺们一天假,他,他不是,不是人哪。社员同志们,他比往年的地主恶霸还,还坏。他朱彦夫拿着,拿着国家给,给的钱,还在俺们面前装,装好人,经常,经常用糖,用糖……”张有志糖不下去了,一个红卫兵头目走过去对他耳语了句什么,张有志继续说,“他还用糖衣炮弹来腐蚀俺们,贫下,贫下中农,想用这些小,小恩小惠,来来堵住俺们的嘴,嘴巴,社员,社员同志们,俺们不能把,把朱彦夫当好,当好人了,他是俺们这里,最大,最大的走资派,俺们要擦亮,擦亮眼睛,千万不能,让朱彦夫这个坏蛋,把俺们引到邪,邪路上去了。”

    结结巴巴的演讲,诱发了会场的氛围,台上的红卫兵头目,又带头喊起了打到朱彦夫的口号。

    站在台上的朱彦夫吃惊地发现,下面的群众,除了极少数没有举起拳头外,大部分群众都是义愤填膺。朱彦夫的心一阵颤抖,心里涌出了酸涩的悲凉。揭发还在继续,朱彦夫一句没有听进去,世态炎凉让他无法镇定自如,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心理承受不了,朱彦夫浑身发抖了。

    继续的口号无法驱赶象刀子般的冷风,台下的跺脚声,呵气声连成一片。马司令见会场出现冷态,眉头一皱,对着扩音器高喊起来:“革命红卫兵小将们,你们还没有见过这个头号走资派的真面目吧,咱们让他原形毕露怎么样……”

    这一提议激起了外地红卫兵的兴趣,他们大叫着欢呼着叫起好来,有几个红卫兵跳上台来,不由分说把朱彦夫掀翻在地.又卷裤子又拉腿,折腾了好大一会儿,那腿还是没能卸下来。

    被革去民兵连长职务的小狗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高喊起来:“你们他妈的这是什么革命?你们这不是糟践人命吗?咱不开这狗日的熊会了!有良心的老少爷们儿,俺们走吧!”

    小狗子的呼唤,招来了部分群众的响应,一些人嘴里开始骂起了粗话,气得主持的红卫兵头目只好下令阻止了野蛮的行为,继续让朱彦夫站在土台上接受批判。

    看不下去的群众陆续走了,朱彦夫已经站了大半天时间,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想奋力的反抗了,可浑身没有一点气力,只有勉强地站在那里确保不倒的力气了。他咬着牙关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倒在这群所谓的革命队伍面前。朱彦夫没有力气回答造反派们的问话,这下惹恼了外来的红卫兵小将,他们再次冲上土台,开始对朱彦夫拳打脚踢,要朱彦夫跪下向人民低头认罪。朱彦夫没有跪下,而是一头栽倒到台下,人事不知了。

    一直躲在人群里流泪的陈希荣,嚎叫着分开人群扑到台前,使劲的喊着朱彦夫的名字,但朱彦夫没有醒来,陈希荣喊着摇着,突然发现朱彦夫的假腿早与残断面冻在了一起,她顾不得去寻找大衣,发疯般地跑到场外,用衣服兜上积雪,回到朱彦夫身边,抓起雪团搓揉朱彦夫的双腿。陈希荣坐在冰冷的地上,把朱彦夫的假腿卸了下来,然后解开了身上的棉袄,紧紧地捂住朱彦夫的两条残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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